不过要是工作的话,商陆也无可奈何,他在人际交往方面秉承着平等待人的优良品德,所以即便阳起石未来有天会想司半夏那样朝自己翻白眼儿,他商陆也能忍气吞声、不轻易冒犯。

  “那暂时就先定你们两个人吧,具体通知下周就会发下来,到时候包括日程安排应该也会一起决定好,你们就做好随时出发的心理准备。今天就这样吧,辛苦你们了。”赵问荆宣布散会之后,在一起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说了句题外话:“说起来,司半夏和吴英泽,有孩子了啊?”

  阳起石突然停住步子,那个表情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恐慌:“有孩子了?什么意思?”

  “啊,她没跟你吗,”赵问荆没当回事儿,“他们请假去妇产科做检查来着,是吧商陆?”

  商陆也没当回事儿:“是啊,医生判断是第五周,目前来看没有异常,预产期在来年二月底。”

  阳起石似乎有点儿头晕目眩的征兆。

  商陆见状,扶了他一把,甚至还调侃了一句:“怎么了阳总,怀疑是自己的孩子吗?哈哈。”

  “你是可以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阳起石瞪了商陆一眼。

  商陆吓一跳,一脸无辜地看向赵问荆。

  赵问荆本来还在笑着,一看阳起石那个开不起玩笑的反应,也突然收起笑脸:“生育是大事,还是别开这种玩笑了。对了商陆,你的母亲是不是也快要临产了?”

  “还有仨月呢。”

  “宝宝也不是掐着点儿出生的,可能早可能晚,估计到时候你人还在日本,要是想请假回家的话,随时说。正好有阳起石在,你们两个工作互相分担着点儿,知道吗?”

  商陆“哦”了一声,和安静点头的阳起石一起,目送赵问荆回到总裁办公室。

  “那阳总接着去忙吧,我也先回办公室了。”商陆决定趁早开溜。

  三个人分开之后,阳起石回他自己的办公室,拿起手机思前想后,决定找蒲薤白确实一下司半夏怀孕的消息。他知道司半夏几乎每天都会到蒲薤白家里去,也知道那两个人姐弟一样的关系,虽然那份关系在阳起石看来简直就像是过家家。

  “听说小夏怀孕了?”阳起石发了条消息,很快就等来了蒲薤白的肯定答复。他焦虑地在房间里转起圈,然后又继续问:“今晚有空吗,出去吃个饭?”

  “好啊。”蒲薤白又是秒回。

  “你都不问问你老公的意见吗?他就同意你随便跟别人去吃饭?”阳起石觉得这事儿还挺有意思。

  蒲薤白发来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然后回复道:“这为什么还要征求意见,我是和他同居,又不是被他拘禁。再说了,阳哥也不是别人。”

  阳起石感受到一阵宽慰:“那好,晚上还在上次那家咖啡厅,你记得地址吧。”

  “记得。”

  “六点见。”

  “好。”

  阳起石坐在办公椅上,对着窗外长叹口气。

  从十几岁开始吧,他就对女性敬而远之,生理上的厌恶感一度让他没办法跟女性一起办公,哪怕只是路上不经意地碰到路人女性的肩膀,他都会被那种柔软的触感搞出浑身红疹。有次症状严重到要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时候,阳起石觉得是时候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为他治疗的心理医生,就是女性。

  阳起石起初非常抵触,那位医生便想办法变装成男性的样子,戴上假发、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然后邀请阳起石走进她的诊所。

  第一次和那位医生握手之后,阳起石并没有产生不舒服的反应,医生笑着说:“看来我变装能力还不错?”

  的确很不错,而且不仅仅是变装能力,在聊了几次之后,阳起石对医生放下警惕,逐渐地认可了她的专业。于是医生慢慢卸下男人的伪装,先是妆容,再是长发,最后是服装。一切恢复为女性的那一天,阳起石果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浑身冒冷汗地坐在医生面前,求救一样闭上眼睛。

  “我像你的妈妈吗?”于是那天,医生非常突兀地问。

  阳起石浑身一颤,但思考间,冷汗居然止住了。他抬起头好好地看了看医生的长相,然后摇头说:“不像。”

  “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会更矮一些,头发更长一点儿,喜欢穿带着碎花的裙子。”

  “妈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

  “记不清了,但我应该还在上小学。”

  “是如何去世的呢?”

  阳起石尝试着去回忆,但顿时感到头疼欲裂、四肢发软。

  于是他接受了医生的催眠,在医生的引导下,回到了十二岁那年。他看到妈妈临终前,三个医生围着她的病床,轮流为她做心肺复苏。他看到妈妈的手臂垂在床边,随着医生地按动而上下晃动。他看到满地的鲜血,看到妈妈的身体,看到下面的那个巨大的洞口正在呼呼冒着血。

  四十岁的高龄产妇,二胎出生之后突发急性大出血,尸检的结果是羊水栓塞,在当时阳起石所在的城市里,以当时的医疗条件来说,根本就是无力回天。

  阳起石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这些细节,他忘了自己为何会生理性地厌恶女性,忘了妈妈临终时的惨样,也忘了妈妈身体上那个巨大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