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轻轻拍着汪敬波的肩,试图安慰。

  “后来我就在想,要是能把他们的真实生活,让大众知道,那是不是就能有一些真的有本事的人,也一块儿产生同情心了呢。是不是,那些有本事的人,就愿意把本事都放在帮助那些人的事业上了呢。”汪敬波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可真羡慕那些没良心的人,他们怎么就不会觉得心里有愧呢,他们到底是怎么才能用从穷人手里抠出来钱、成天花天酒地的呢。我要是也没良心就好了,我真的不想要这良心了!最没用的就是良心!”

  商陆被这句话狠狠击痛内心,他知道汪敬波现在是喝多了,脑子不受控制才会说出这些话。他知道自己也喝多了,脑子一热才会跟着共情。

  “商陆啊,我跟你说,我爸他就希望我本本分分的。他也是看多了那些勾心斗角,看多了动不动就被剥夺政治身份、被关进牢里一辈子不得自由的。他说,这个人吧,一开始就算再怎么一干二净,跳进淤泥里时间长了,多少也会变了味儿。我跟我爸哭诉,我不想从政了,他就放过我了。拍戏多开心啊,什么都不用想,别人爱怎么斗就怎么斗,我拍我的电影。我的剧组里,每个摄影师、灯光师、道具师,都和我有一个共同目标,那就是,拍电影。没了,没有什么功成名就,没有儿女情长,就好好拍戏,多好啊。”

  商陆用力点着头。

  “别去参与那些乌漆麻黑的恶心人的事儿,太恶心了,别去参与啊。”汪敬波说着说着,抹了把眼泪,突然冷静下来,看着身旁的商陆,“你吃饱了吗?”

  这话题的跨度也太大了,商陆感觉思维差点儿跟着劈了个横叉,“啊?”

  “我总觉得你吃不饱,老常天天跟我说你特别能吃,说剧组的盒饭你都吃不够,让我带你出来吃点儿好的。”汪敬波迷迷糊糊地说,“你可得吃饱了,这个人吧,就得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活着。”

  商陆也迷迷糊糊地点点头:“饱了,饱了,谢谢汪导天天请客。”

  “你别,啊,你别跟我客气,我跟你说了不该说的,你别放心上。”

  “没什么不该说的,汪导。”

  “嗯,好,那就好。”汪敬波又开始摸索烟盒。

  “汪导,要不咱也撤吧,您是不是烟瘾又犯了。”

  “啊,是,行,撤吧。”

  “我帮您叫车?”

  “哦,不用,我司机就在附近。”汪敬波揉了揉眼睛,拿出手机,“你呢?你怎么回,我把你送回家吧。”

  “没事,我也有人接。”

  “哦,那行。”汪敬波用手机结了帐,晕乎乎地站起来,“下场戏,好好拍,听见了吗。”

  “一定好好拍,您放心。”商陆搀扶着汪敬波,把他老人家送上了私家车,毕恭毕敬地道别,在那辆车开远了之后,他跑着到巷子里的垃圾桶附近,吐了个天昏地暗。

  一直在停车场等着他的吴英泽,很快也跑了过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皱着眉拍着商陆的背。

  “吴头儿,你怎么还在啊。”吐过之后商陆感觉自己腿都软了,他扶着吴英泽的胳膊,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这都凌晨两点了,你自己要怎么回去。”吴英泽叹着气,搀着商陆慢慢走到停车场。

  上车之后商陆连安全带就系不上,努力了半天,还是吴英泽帮他系好的。

  车开上了路,商陆终于从刚刚呕吐过的极度痛苦中解脱出来,他侧过头看着正在认真开车的吴英泽。

  “谢谢吴头儿。”

  “就一安全带,干嘛这么客气。”

  “哦,我不是说安全带……谢谢吴头儿天天接送。”

  “我乐意,你也用不着谢来谢去的。”

  “吴头儿知道汪敬波以前是干嘛的吗?”

  吴英泽皱了皱眉,“他不一直都是导演?”

  “他以前是穷困地区的公务员,应该是被分配到那边儿的,我估摸着会被分到那种地方,应该是因为他爸不是多大的官儿。”商陆拍了拍脑子,试图赶走眩晕感。

  “我靠,什么意思,你怎么都聊到汪导的爸爸了!?”吴英泽可以说是深感震撼了。

  “嗐,我可能长得就比较容易让人信任?汪敬波嘴也没个把门儿,该说不该说的,全告儿我了。”

  “你怎么说话都北京味儿了呢!你们这到底是聊了多少东西!”

  商陆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也是个地道北京人啊,以前跟常总他们一个大院儿长大的。想想他们一个大院儿里的官儿,有的去了国家顶层,有的在半腰儿就跪了,还挺有意思。”

  吴英泽隐约觉得这也是自己不能听的话,“陆陆,你醒醒酒,我这儿有花茶,你喝两口。”

  “吴头儿,我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真想搞个多伟大的事业,那难度……那可能比去火星还要难。这也不是什么技术上的问题,没有技术问题,我也不懂是什么问题,是什么问题呢?我要不要也去考个公务员儿啊,去当官儿看看,体验一把。”

  “你已经开始在说胡话了,快醒醒!就要到家了!你要回家跟薤白说这些胡话吗?”

  “怎么才能变得牛逼呢,啧,我爸怎么就不是个常委什么的呢,最不济、区长也行啊。”

  吴英泽听得是浑身冒冷汗:“别说这么敏感的话题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