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发展中国家,国情在这儿,社会的运作很快,变化很快。一年的时间,太长了。”商陆轻叹口气,“按季度划分,我们可以尽可能快地应对变化,随时对薪资进行调整。”

  “但那样对会计的要求就会变高。”另一个人说。

  “说起这个,商陆那个管理系统,不可以随便设定个什么,然后减轻会计负担吗?”还没等商陆回答,阳起石提起这么回事。

  商陆轻点下头,“是可以的,这也是我司很大的优势,在单纯计算方面,不需要耗费工时。所以我们可以任性一点儿,用更复杂的算法来计算针对不同职位的员工的薪资。”

  “更复杂的?”赵问荆终于开口问了。

  “百分之十只是个大概,”商陆切换了页面,“实际上调整薪资不可能一刀切,还要结合多方面因素的。入职年数、业务水平、每个季度的成绩、职业性质,这些都需要考虑进去,并且这些都可以量化。”

  显示屏上复杂的算法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皱起了眉,常山喝咖啡的声音变得十分突兀,他自己笑了一声,然后左右看了看会议室的同事们:“看到了吗,你们想要的,理科大神。”

  商陆也发现大家都陷入沉默,立刻开口:“我可以详细解释这个算法具体是在计算什么。”

  “不用详细解释了,详细就不用了。”终于有人叫停了,“你刚刚那个图表上写得那些……职位什么的,就是想表达这件事?”

  “是。”商陆退回刚刚的页面,对于这帮人不让自己讲算法这件事感到相当遗憾。

  这要是毕业答辩,教授肯定要跟自己深入探讨这个算法来着,说不定还能再优化一下。

  然而眼前的人,比起那些公式和员工的利益,反而更加关心他们自己最后能拿到多少钱。商陆虽然早就料到这种现象,但真当有人说出“这样一来长期会不会影响公司股价”的时候,他对大家所怀抱着的最后一丝正面意义的期待,也就被消磨殆尽。

  紧接着几位上了年纪的高管开始说出反驳商陆的话,一边“引经据典”,一边“崇洋媚外”,话里话外都是世界五百强没一家优秀的公司这么干过。要不然就是“数字恐惧论”,说商陆特意把算法都写出来给大家看的目的就是纯粹为了唬人,说别的企业计算员工奖金都用不着这么麻烦,他们听起来倒不是思维腐朽,而是单纯意识到给员工涨了钱、自己手里的钱就会减少。

  商陆平静地听着大家讨论,没有打断任何人,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等到会议室再次平静下来,才稍稍叹了口气。

  没有人明说,但显然给员工涨工资这件事,已经被大家在心中否决了。

  可笑的是当初商陆提议要减薪的时候,大家可是没有一丝犹豫就全体点头通过了,每个人都签了字的一个决定,传到公司里就是“商陆新官上任第一个决策就是给大家减薪”。

  商陆早知道,当初赵问荆急着要让自己做管理,当然了欣赏自己必然也是一方面原因,但除此之外,赵问荆明显就是希望要让自己成为这个公司背黑锅的人。商陆其实也没有那么在乎,人情世故、他并没有那么关心。

  但想要在公司立足,想要借由公司来在娱乐圈立足,恐怕没有商陆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没有经营过公司,”商陆态度诚恳地对董事会的所有人说,“毕竟众所周知,我今年大学都还没毕业,也不像是商学院那些大神一样还在读着书就在研究怎么做生意了,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同样的,我对经营管理也是一窍不通,我没有读过这方面的专业书,充其量就是热门的那几本管理书而已。所以大家对我有质疑、或者大家干脆就有其他更好的意见,那么完全可以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

  “董事会的价值不就如此吗?这不就是我们隔三差五开会的目的吗?每个人都发表意见,投票决定,说出自己投票的依据和想法,这不就是大家的工作吗。我签了合同的,这份工作我不得不做,所以接下来我也只是发表我的个人的见解而已。

  “对于我们国家而言,人民最重要了,国家只是个政体,实际上支撑着这个政体的、是人民的意志。我当然也没想要直接把公司比作国家,但是很类似啊,公司就相当于一个……经济体,为社会创造价值,从社会中拿到应有的报酬,以此来运营。那么公司里的员工,就是支持着公司的重要存在。

  “我们,和他们,管理和被管理,公司与员工,实际上是一种合作的关系。一旦有一天这个员工的想法和公司的发展方向不同,我们双方面都可以考虑解除合作关系。员工不满意的时候可以辞职,公司不满意的时候可以辞退。无论怎么看,这个关系都很平等。既然如此,尝试着用平等的视角去调配每个人的所得报酬,在我看来,这就是理所当然。

  “伴随着之前的减薪,现在留下来的员工已经算是表明了他们的诚意,那么接下来,不该由公司来表示诚意了吗?每个部门的财报都是透明的,在座每一位都能够看到上个季度我司没有任何一个部门赤字,甚至收益远远超过了最开始的预期。这样的成果,在刚刚各位所说的任何一个发达国家里的任何一家大企业,都会选择感谢他们的员工在上一年的付出,他们会发一大笔奖金,这在我看来、就是诚意。

  “我司没有能力一口气发给所有员工大笔奖金,但阶段性的涨工资是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的。我不认同大家刚刚所说的任何一个观点,我这个人说话直白,尤其是客观的事情,我会把我所理解的一切细节都毫不客气地说出来。

  “我认为大家在否决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激烈态度,并非为了公司考虑,而是为了自己。”

  商陆语速不快不慢,字正腔圆说完上述观点,然后端起面前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早上蒲薤白帮他泡的枸杞茶。

  蔓延在会议室中的沉默,最后被赵问荆的笑声打破了。

  赵问荆笑着鼓了鼓掌,然后看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合作伙伴们,“大家每个人,都是我当初一个一个从各个公司请过来的,我尊重每个人的意见,其中也包括商陆的。在叙述自己的想法这方面,在座没有人能超过商陆。商陆的观点我听得很明白,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反驳的地方,你们有的话,尽管来。”

  阳起石掩面笑了一声,稍稍干咳了一下:“我对钱没那么敏感,多点儿就吃好点儿,少点儿就少吃一点儿。当我吃得很好的那个时候,我希望我的员工们也能够一起吃好喝好。且不说长久发展问题,至少这种共同富裕的感觉会让人很舒心。”

  慢慢的其他董事也松了口风,开始朝“加薪也没什么”的这个方向动摇。

  最终投票的时候,半数以上同意了这个提案。

  但商陆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把董事会里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遍,这提案没过多久,公司里就有了奇怪的传闻,说是董事会的大家都想给员工加薪,只有商陆长篇大论地劝说大家不要加。

  这样颠倒黑白的传闻传得时间久了,员工们在看到商陆时都是“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知道事情真相的吴英泽对此非常不满,他尽可能地去帮商陆在员工面前说好话,但时间长了,反而让员工觉得吴英泽也是被商陆洗了脑。吴英泽愤愤不平,可又没得办法,最后还被商陆安慰了一番。

  “受到员工的支持其实一点儿用都没有,只要在董事会我们足够有底气就可以了。”商陆想到自己一来没有资本,二来没有权力,在董事会受到排挤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好在赵问荆看起来是真的欣赏自己,而除了搞投资之外什么议论都不会参与的常山、偶尔也会向着自己说两句,再加上和董事会每个人关系都很好的阳起石也通常都会选择站队自己这一边……商陆觉得自己已经是受尽眷顾了。

  处理公司事务的那些天,商陆每天忙着查数据、做资料,家务基本上都是蒲薤白在做。自从彻底搬出寝室,商陆也就再也不用偶尔回学校住一晚,每天都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

  凌晨六点出门的时候,蒲薤白通常都还只是刚刚醒过来。商陆会蹲在床边等着蒲薤白睁开眼,“蹲”来一个早安吻,和一句“路上小心、等你回来”。

  晚上十点多回家,商陆开门就能看到蒲薤白出现在玄关。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