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的生物钟第一次失了灵,他睁开眼,褐色窗帘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墙上的挂钟时针慢吞吞地走到九,心里下意识地一惊,紧接着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杀青离组了,所有的时间都交由他自己支配。

  他陡然松下一口气来,精神散漫开,慢吞吞地动了动身体,腰间和身后的不适仿若这时才苏醒似的卷来,让他不防闷哼一声,低低倒吸一口气。

  昨天晚上除开徐行缠着他不放、悄然攻势发狠的缘故,还有他自己无声的纵容和默许。

  他好像累得在浴室里清洗身体的时候就睡着了,徐行抱他出来给他套上睡衣时他也没感觉到,这一觉睡得比昨天下午的补眠还沉。徐行也没醒,睡的位置比余鹤靠下些,脑袋抵在余鹤胸口,但抱在余鹤腰上的手臂格外紧,像是怕被主人丢掉的小狗。

  这个有些滑稽的念头甫一冒头就将余鹤自己逗得弯了弯唇角,他没急着起床,尽可能将动作放到最轻,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给宋筱筱发了个消息,让她把回C市的机票改签到下午。

  [法网难逃筱四]:鹤哥放心,昨天晚上就已经改签啦,改成了下午三点的,你看时间可以吗?我和陶哥在这里下午陪你和徐老师回C市。黎姐先回去处理工作室的事了,最近公关那边有点问题,她得去看着,商讨对策。

  [YH]:可以。我知道了。

  [法网难逃筱四]:你们现在要吃早饭吗?我让酒店的食堂留了,可以让服务员送上来。

  [YH]:不用,我们待会儿下去。

  [法网难逃筱四]:/ok

  宋筱筱这姑娘看着古灵精怪,偶尔耍耍宝,但察言观色和做事能力是一流,很多时候余鹤没注意到的地方她都会默默提前做好万全准备,甚至大多数时候能做到未雨绸缪,很配得上她拿到手的那份高薪。

  “嗯……”余鹤刚把手机放回床头,靠着他胸口睡的人就迷迷糊糊地有转醒的迹象,混着浓重鼻音哼哼几声,习惯性地用脸往余鹤胸口蹭,但不知蹭到胸前某处,余鹤身体微微一僵,小幅度弓身往后拉开一点距离。

  手指轻柔地在发间往下顺,融着暖意的指腹在眼尾按了按,漾开细微的痒意。

  徐行闭着眼皱了皱鼻子,一把捉住余鹤的手腕,迷迷瞪瞪睁开眼,对上余鹤的视线,脑子都还发着蒙,就已经凑上去要亲他,但余鹤眼疾手快地偏开了脸,被徐行一口亲到了下巴上。

  “你啊,”余鹤收手按在他鼻尖,轻轻往后推开一点,转回脸看徐行时极轻地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把我折腾得够呛,结果现在肿了眼睛像被欺负的人反而是你,你说丢不丢人。”

  徐行只朝他咧开嘴傻笑,翻身压在余鹤身上,探手去摸他腰腹和腿根,有些紧张,“真的疼吗?我昨天晚上可能……喝多了一点。对不起,哥,我以后……”

  他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看着怪可怜的,让余鹤只有心软的份,不等他说完这些丧气的话便抬手托着徐行下巴,轻轻一抬,手动让他住了嘴。

  “我还没说你什么,怎么就自己开始忏悔起来了?”余鹤语气轻松地想逗逗他,弯着眼打趣他,“还是说,你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瞒我在鼓里呢?”

  他话是无心,听在徐行耳里却是压得心口一沉,眼神慌乱一瞬后掩饰地笑了笑,再次握住余鹤的手捏在掌心,温吞地伏下身将下巴点在余鹤肩头,语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后的低沉承诺,“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哥。”

  余鹤注意到他这一点的异常,但他不想逼问徐行,想等徐行自己说,没在这个时候追问徐行,只是颔首轻轻应声,“嗯,我知道。”

  徐行悄悄深吸一口气,嗅余鹤身上那股子揉了熟悉沐浴露味道的浅淡香气,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难得一次真正在余鹤面前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直起身时还跟平时一样笑着拉余鹤的手,“哥,你感觉怎么样?我抱你去浴室洗漱吧?”

  余鹤笑着瞥他一眼,没拒绝,抬臂将手指搭在徐行朝自己递来的掌心中。

  两人洗漱后去楼下食堂吃过早饭,收拾好余鹤的行李、午睡补了个眠,下午一点同两个助理一起坐车赶去机场回了C市。

  徐行怕自己弄伤了余鹤,回千里旗风的路上趁余鹤靠着他闭眼休息期间,一直在偷偷用手机找网上的医生问诊,把他自己吓了个半死,生怕自己昨天晚上一莽撞给余鹤折腾出个好歹来。

  路上还一度想临时点同城送药,但他刚打开下单页面就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按他上次嘴里长了个溃疡,疼得去上网搜解决办法,网上告诉他是口腔癌让他尽快就诊的情况来看,很大可能性是他自己吓自己。

  徐行冷静了些,手指搭在手机侧边的关机键准备锁屏,正要按下时,竟然看到跳出来一条陶黎发给他的消息。

  [心如止水]:你好,我听筱筱说,你和小鹤是下午三点的飞机回来,如果有空,方便来一趟工作室吗?

  [心如止水]:昨天筱筱给你看过我们压下的那些通稿内容了,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不及时处理好,这件事会对小鹤带来麻烦。按他一贯的态度,这件事关乎你,他是宁愿自己名誉受损也要保全你的体面的。但我是他的经纪人,一切以他的利益为重。

  [心如止水]:现在事情走向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亲自谈。

  不同于余鹤,陶黎留给徐行的印象是一个手段雷霆果决的冷艳女经纪人,她身上沉淀出来的气质总是会随着她面对的人而相应地发生细微地改变,唯独骨子里的强势是不可忽略的,无论她笑得多柔情似水,也只会让人第一眼就感知到她是位不能轻易招惹的狠角。

  徐行知道,这件事起因是自己,他不怕徐程纠缠,也不怕徐程的威胁,但唯独怕徐程狗急跳墙做出不利于余鹤的事情。

  [何妨吟啸]:好,那我送鹤哥回家里了就过来,这件事,先暂时不和他说吧,我下午过来了先谈,可以吗?

  [心如止水]:嗯。

  余鹤路上没睡实,只是还有些腰酸腿酸不太舒服,靠在徐行身上休息了一个来小时,待车开进小区时,他便有所感地醒了过来。

  两个助理往往送他回了家、将行李替他搬到客厅里就折返回去开车回公司,但今天没料到徐行也不留,和余鹤一前一后从车库往庭院里走时回头轻轻叫了宋筱筱一声。

  宋筱筱抬起头询问地看向他。

  “可以麻烦你和陶哥等一会儿吗?我帮鹤哥收拾好东西就和你们一起去一趟工作室,可以吗筱筱姐?”徐行的声音很低,如果不仔细凝神听着甚至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宋筱筱疑惑地歪了歪头,但忽地想起陶黎走前叮嘱她的事,反应过来,轻轻点头应了。

  余鹤走在前面几步开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往里多走了几步让出路,方便助理们替他将行李放进屋子里。

  有了之前接机余鹤回来的经验,徐行今天帮忙收拾行李的动作格外利落,不出半小时就帮着余鹤分门别类地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怕余鹤累,将行李提上楼时,抬手搭在余鹤肩上半是抱半是强迫地按着余鹤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还积极地去抽了只软枕过来给余鹤垫在腰下,余鹤哭笑不得,但也随他去。

  “哥。”徐行磨磨蹭蹭地凑到余鹤跟前单膝跪地蹲下,像求婚的姿势,但他仰着脸看余鹤的眼神和面容太像一只求表扬的萨摩耶,余鹤没注意到他蹲身的姿势,笑着抬手用纸巾给他擦额角的一点细汗,毫不吝啬地夸他:“辛苦我的小男朋友替我收拾行李,谢谢啦。”

  徐行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里藏着不舍,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抓着余鹤手指的手也有些用力得发紧,余鹤很快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正要问,就见徐行朝他扬起一个很灿烂的笑,求他:“哥,你再亲我一下吧。”

  余鹤不疑有他,只当他是撒娇,微垂眼睫很自然地在徐行唇上亲了亲。

  徐行没有闭眼,只是很认真地一寸寸用目光描摹过余鹤的眉目和他眼角的那一点印记。

  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只持续了两分钟,是徐行先后撤开距离结束的。

  他有些歉意地将下巴点在余鹤膝盖上,看着余鹤:“哥,棚里临时有点事要我去一趟,我不能在这里待着了。”

  “好,”余鹤颔首,“现在来得及吗?应该让筱筱他们顺道送你的。”

  “嗯嗯,我刚刚和他们说了,他们现在在等我。”

  “去吧,”余鹤笑着从他的掌心里抽回手,“要是晚上时间赶不及,就别往这边赶了。”

  徐行没应声,也不肯立马走,他看着余鹤,眼里盛满的只有面前这一个人,语气郑重:“我好喜欢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