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不知道余鹤接下来到底聊了多久,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总之格外漫长。

  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一时间竟然有些魔障,脑子里无端地浮现起之前做过的噩梦里的片段,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忍不住开始怀疑余鹤是不是真的面无表情冷淡地朝他说过一句“我们结束了”。

  余鹤抬手轻轻拍在肩膀上时,徐行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你怎么了?”余鹤注意到他有些惨淡的脸色,眼睛里的意外化为担忧,“小行?”

  徐行急促地深呼吸几口气,抬头却是对上了晏川探究和审视的视线,他又想起方才在阳台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心里头凉了半截,但还是勉强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然一些,眼神不明显地闪烁了一瞬,虚虚地朝晏川礼貌地笑了下。

  他不敢和晏川对视太久,站起身别开脸看向余鹤,握过余鹤按在他肩膀的手,小心地捏在掌心,不敢太用力,声音发干发涩:“筱筱姐说,我和你先回酒店,她和黎姐在这边处理剩下的事情就可以。”

  “好。”余鹤任由他松松牵着,看出来他状态不太对也没问,转身朝晏川略一颔首示意算道别,跟徐行并肩乘电梯去停车场。

  陶晟在车里等了他俩快半个小时,不问也不催,尽职尽责地送他俩回了酒店才折返回去接陶黎和宋筱筱。

  余鹤很沉得住气,脸上没有表露丝毫对方才徐行的异常神情的不解疑问,等两人一前一后进浴室洗漱完出来、关灯上床躺下了,他才轻轻出声,“小行。”

  “嗯。”徐行的声音有点发闷,他还是和下午陪余鹤补眠时一样抱着余鹤的腰,但低着脸没埋进余鹤颈窝里。

  分明还是克制不住想与余鹤亲近,却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小心翼翼。

  余鹤轻轻蹙起眉,到了唇边的问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咽回去了。

  “抬头。”带着些许命令意味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同余鹤平时跟徐行说话时的状态截然不同,让徐行没来由地眼皮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缓缓抬起脸,借着房间里的微弱光亮和直觉朝着余鹤的方向。

  余鹤往下挪了点位置,抬手时精准地扶在徐行后脑勺上,手上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跟前压,自己略偏了个角度,没作犹豫地吻上徐行的嘴唇。

  徐行惊了一瞬,原本因为失落情绪而耷拉着的眼皮掀起,手上条件反射似的要往余鹤腰上摸,但不知道想起什么,手指蜷缩了下,还是没有动作,只是乖巧地顺从着余鹤主动的吻,没有跟以前一样一被余鹤亲就激动得忘了形。

  他居然还有些出神,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晚上在露台时偶然听到的晏川对余鹤说的话。

  ——“你这是谈恋爱还是养个儿子?又是哄又是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声不响有了私生子,你这样谈着恋爱不觉得累吗?他一有什么事,你就上赶着去替他解决。”

  他很想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沮丧和难过,不让余鹤发现,可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连这么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情绪管理都做不到。

  唇上传来一点刺痛,陡然拉回了徐行发散的思绪,耳畔响起余鹤少了温和、多了冷然平淡的声音:“走神在想什么?”

  他甚至没有一点责怪或者愠意,只是最普通最寻常的询问,可就是让徐行在瞬间感受到一种默不作声的疏离。

  徐行慌了,环在余鹤腰际的手臂一紧,像是怕余鹤就此离开他,几乎要语无伦次起来:“哥、鹤哥,你……别……”

  ——你别不要我。

  徐行再难以忍受一般,忽然翻起身,虚压在余鹤身上,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埋脸在他颈侧,呼吸粗重。余鹤抬臂放在他弓起的背上时,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在不明显地颤抖,像是惧怕、担忧与恐慌。

  “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余鹤的语气柔和下来,手指插 入徐行发间,动作温和地轻轻顺着,“所以,你要自己告诉我才行。”

  “哥,”徐行又唤了他一声,咬了咬牙还是一横心问他,“你和我待一起时,会有觉得很累的时候吗?”

  余鹤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能感觉到徐行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真实答案,于是未作犹豫,很坦然地回答他:“不会。”

  “徐小行,我有说过我很喜欢你吧?虽然我平时不太爱说这些肉麻腻歪的话,但是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我一定是有明确地向你说过的。”

  “你的情绪会牵动我的情绪,你整天像只无忧无虑的快乐萨摩耶一样在我身边,同样也会让我也感觉到轻松愉快。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一点误解,或者对我有什么误解?你在担心什么?”

  徐行抿了抿忍不住微弯起的嘴角,小心地抬脸往余鹤唇上亲了一口,“我怕你腻烦我,或者觉得我幼稚。”

  “我是脾气太好,让你产生错误认知了吗?”余鹤轻笑着捻了捻他的耳垂,“目前除了你,还没有别的人能让我耐心哄。如果真的腻烦,我是不会忍的,更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哄着。”

  “还有别的吗?或者说,今天晚上在杀青宴上,你遇见了谁?又对你说了什么?”

  徐行犹豫了一秒。

  从在一起到现在,余鹤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了,他现在不仅因为自己的事牵连了余鹤,要是还厚着脸皮让余鹤出面替他解决、而他只知道躲在余鹤身后,岂不是比那些真正被包养的小白脸还不如了?

  他不能瞒着余鹤,但也不能凡事倚仗余鹤,让余鹤为了他让步己身利益,他得自己去处理。

  徐行心下鼓了鼓气,环在余鹤腰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用斟酌小心的语气和余鹤说话:“我没有遇到谁,但是我最近……有遇到些棘手的事情。”

  “嗯。”余鹤没问,只是安静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想……自己先解决,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再和你仔细说,可以吗哥?”徐行心里忐忑,以至于最后请求的声音几乎弱得要听不清。

  余鹤默然片刻,黑夜里徐行看不清他的眼里是什么神色,只能感觉到余鹤轻叹似的呼吸,而后温热的指尖搭在自己手臂上点了点,“你不愿意可以先不说,但是如果总得有人要做出取舍,或者是关系到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希望‘被’干干净净摘出去。”

  “嗯嗯!”徐行的注意力重心放在他话中的应允里,连连点头,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却始终没有放下,他抱余鹤抱得很紧,又忍不住反复确认地去亲余鹤。

  余鹤顺着他,微张着唇任由他侵占,直到本就开着暖气的房间里的交缠气息逐渐升温,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许是骨子里某种平时鲜少显露于面的占有欲作祟,徐行很喜欢余鹤闭着眼微蹙着眉沉沦失神的模样,他总是会忍不住在余鹤下意识咬住唇不肯发出声音时凑过去亲余鹤,听他从唇齿间支离破碎地漏出一点克制不住的混乱声息来。

  “哥……”徐行手上收不住力度,难以克制地在余鹤腰上留下几个浅红的指印,嘴唇覆在余鹤颈间,却没有咬,只是很轻地用唇蹭着,滑至喉结,含着轻吮片刻。

  他上方收敛的力度用在了别处,余鹤被刺激得眼尾泛出一点泪来,局促地唤徐行的名字,“小行,等会儿……”

  他有些难以承受地想逃离,然而被牢牢圈在身上这只有些失去理智的小狗怀里,没有逃脱的空隙。

  可是小狗再凶也还是收了爪牙,没有伤到他。倒像是因为某种类似于珍惜、不安,近乎偏执而迫切地藉由此向他反复确认情感与心意,导致他一旦有想要逃离这场欢愉的迹象,都会被环着腰抱回去缠住。

  以往这个时候的徐行也会很缠人,但花样再多也会真诚地等到余鹤发话应允,这对余鹤而言的确是未体验过的、会让他愿意尝试的一种淋漓尽致的愉悦情事。

  不过今天的徐行明显强势许多,即便是从头到尾都只是面对面、也比以前更照顾他的感受,但仍然让余鹤失了主导权而不太适应。

  他隐约预感到某些山雨欲来的先兆,尽管他不知道徐行这些情绪是从何而来。

  “小行……”余鹤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抓住徐行后颈的发,他难以具体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他忽然抬手摸到徐行湿润的眼尾,顺着那抹湿痕滴落的印迹触到徐行心口,清晰地感觉着指尖下温热肌肤里传出的跳动,烫着似的蜷了蜷指尖。

  今天杀青宴时,晏川单独叫他去外面露台劝他的话,他不是纯粹恋爱脑不放在心上,而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考虑。

  徐行的年轻与尚浅的阅历的确是一个未知数。

  一个刚从大学毕业、进入工作半年的年轻男生,连社会是个什么样的面貌都没有看全,还有快一个月的时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要谈及结婚的确还太早。以至于他一直没有将成婚组建家庭这事拿到明面来说,而是将选择权交到了徐行手上。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希望这一段关系,至少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愉快而轻松的。

  可今天晏川问起他、要他给出一个确定答案之时,他又没那么肯定,当有一天徐行想要结束这段关系、去找别的人时,他能不能真的做到自己原本预想的这样从容大度。

  他好像在这段关系里变化得心胸狭隘了些,以至于他开始设想家里这只黏他的小狗以后会离开他、将对待自己的满腔热忱爱意转而交付给他人,他就感到挥之不去的难以忍受和气闷烦郁。

  余鹤思虑良久,也在悄无声息之际给过彼此充足的空间与余地,哪怕他们之间仍然存在许多不确定性,甚至在外人看来,他们这段关系并不稳固,且随时可能一拍两散,但他最终还是在晏川面前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即便是错,也算他错得心甘情愿。

  余鹤暗暗呼出一口气,悄然丢掉某些坚持,抬臂勾住了徐行的肩膀。

  徐行顺着余鹤手臂的轻微力度低头,很小心地吻他,温热而年轻的气息缠绵地流连在余鹤鼻尖和唇角,却感觉到余鹤放弃抵抗地紧了紧勾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哑声轻叹出声:“算了……”

  余鹤累得狠了,被徐行抱着去浴室,就连原本会让他心里感到羞耻的清洗过程他也没力气关注,不知不觉地窝在徐行怀里沉沉睡去。

  徐行从背后抱着余鹤,脸贴在他光裸的后颈处,手掌按在余鹤腰窝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低轻喃一声:“哥,你可不可以,一直都这么喜欢我啊?”

  只是怀里的人已经睡熟了,听不到他的话,也无法回应他。

  明明什么都没有也还是被锁了,只能说还是及时看比较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