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新年快乐。”
冬至过后, 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间便是年三十。
江斯若和燕迟说好今年年三十在燕家过，两人早晨来到燕家时, 燕老爷子正在后院逗鸟。
大年三十这天是江城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大清早太阳就散落在后花园里。
燕老爷子依然一身干净的中山装，背着手站在树下, 看笼子里的小画眉跳来跳去。
江斯若看了燕迟一眼, 走上前去, 叫道：“爷爷。”
老爷子转身，看到江斯若时眼里中绽开笑意，但他很快又看到江斯若身后的燕迟, 神情严峻几分，他低声对江斯若说道：“斯若, 你怎么又和她在一起？”
江斯若干笑两声：“我们一起从家里出来。”
燕迟识趣地站在远处，让江斯若和老爷子聊天。
有些事情她以前身在局中，看不太真切, 但现在回想起来, 那日她和江斯若刚离婚，也是在早晨来后花园看望爷爷，老爷子当着她的面, 对江斯若发表了一通叛逆言论。
那时候她以为爷爷心里向着自己, 不喜欢江斯若了, 可现在想想，爷爷之所以发表那些言论，是想在自己面前拉开他和江斯若的距离, 让自己对江斯若的成见不要那么深。
想到这里, 燕迟忍不住笑了笑。
终于, 还是着了那糟老头的道。这老人家永远是胳膊肘向外拐。
老爷子往身后看了一眼，便语重心长的和江斯若说道：“斯若，爷爷一直想和你道个歉，以前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嫁给燕迟耽误你一辈子，你现在和她在一起，千万不要勉强，该分就分，她要是敢对你死缠烂打，横竖有我呢。”
江斯若笑了笑：“没事的爷爷，您就当那时候我们是夫妻吵架，现在我们和好了，我觉得燕迟很好。”
老爷子抬眼看她，山羊胡子抖了一抖：“真的？”
江斯若认真道：“真的。”
-
燕家本家亲戚虽然没什么人，但算上其它旁系的亲戚却丝毫不逊色于江家。
年三十的晚上家中聚集了许多人，客厅分外吵闹。
燕迟从刚才一开始就被其它亲戚拉去喝酒，江斯若没什么事做，便坐在桌前和秦双聊天。
秦双喝了几口酒，拉着江斯若的手简直是兴奋到了极点：“嫂子，嫂子，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们离婚之后，到底是我姐追你还是你追我姐？”
江斯若尴尬地笑：“……”
江斯若要护着她太太的面子，她可不想把燕迟那段不堪入目，死缠烂打的感情史给说出来，多丢脸呐。
秦双：“算了嫂子，我知道你心好，不忍心把她的糗事说出来，我盲猜是她先追你的吧。”
江斯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燕迟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高冷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江斯若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燕迟追人会是怎样的。
秦双：“以前你们俩结婚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姐有点奇怪了。你知道吗，她这种人，可能对周围的什么事都看的很淡了，平时很少看她笑一下的，比如她生日的时候，大家都送她礼物啊，什么的，她就当个笑话看看。但是自从和你结婚之后，那情况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江斯若笑着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秦双：“我们大家都注意到，她每次看见你就笑啊，笑得脸上都要开花了，从来没见她这么开心过。但她就是死要面子，怎么也不承认自己喜欢你。”
秦双这么一说，江斯若才迟来的意识到，燕迟以前对自己，好像确实笑得特别多。
秦双捏着嗓子，夸张道：“她还说什么，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不是爷爷给我选的，是我自己选的~哎呀，真是羞耻，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说出口的。”
江斯若干笑：“哈哈哈哈。”
电视在播放春晚，而不远处有几个小朋友在玩耍。
江斯若很早之前就对燕家这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做过功课，对燕家这边的亲戚的名字大概可以对得上号。
江斯若正看电视，忽然看见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那边跑过来，拉住自己的手，笑着说道：“嫂子，你陪我玩好不好！”
江斯若在燕家被誉为脾气最好的媳妇，家中许多小朋友都喜欢和她玩。
江斯若笑道：“好呀，你想玩什么？”
小女孩拉着江斯若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开心道：“我想玩捉迷藏。”
江斯若本来也没什么事干，便站起来和女孩往楼下走。
南湖燕家很大，二楼是主人私人的房间不允许外人上去，但是一楼和负一楼有很多个房间，方便躲藏。
第一盘先是小女孩当猫，江斯若靠着墙壁，慢悠悠数着数。
与此同时揣在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但江斯若没有发现。
此刻在餐厅里，觥筹交错间十分热闹，燕老爷子举起酒杯站起来：“过去的一年辛苦大家了哈，新的一年祝大家平安喜乐，生意兴隆！”
燕老爷子话音刚落，四周掌声雷鸣。
在燕家这样的商业世家，生意兴隆这几个字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在座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有着自己的经营，这种话对大家来说都非常吉利，大家都爱听。
燕老爷子挨着桌子给大家敬酒。
燕迟身穿一袭深蓝色的晚礼服，纤细的肩胛暴露在空气中，长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肤白胜雪，香肩纤细，长身玉立，明艳的妆容衬得整个人如同玫瑰般耀眼。
这大概是从小就有的固定流程了，燕迟从很小的时候每年过年晚宴都会跟在老爷子身后给亲戚敬酒。
最开始的时候她就像个木头人，没什么表情的跟在爷爷身后，后来慢慢的学会了微笑，再到后来那假笑就变得出神入化，笑意不达眼底却妩媚的像只狐狸。
而此时此刻，燕迟端着红酒杯，脸上依然挂着那一成不变的笑容，但却显得心不在焉。
就在刚才，她给江斯若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让江斯若过来陪她。
但半个小时过去了，江斯若都没有回复。
虽然以前结婚时，每年新年江斯若也都没有在她应酬时跟在身边，那个时候她心里多少也有点意见，但也并不太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
然而如今江斯若的消失让她觉得失落万分。
燕迟跟着燕老爷子围着餐厅转了一圈，喝了不少酒，逐渐也有些醉意了。
燕迟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机一看，江斯若依然没有回复。
老爷子忽然拍了拍手，扯着嗓子喊道：“来！大家都过来拍个合照。”
燕老爷子年轻时虽然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强人，但老了之后越来越接地气，这样扯着嗓子喊一句，大家纷纷笑着围上来，很快台上就人满为患。
燕迟正看手机，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燕老爷子在那边正和自己招手：“燕迟，快过来一起拍一张，斯若呢？”
燕家每年年三十，十二点必有合照的习惯，燕迟想起以前自己和江斯若结婚时，江斯若年三十也不知道去哪里，一次都没有来过，没有参加过燕家的大合照。
所以江斯若是不知道燕家的这个习惯的。
都怪自己没有提前和江斯若说。
还有十分钟就要到十二点。
台阶那边站满了人，大家人互相挤着，都害怕自己的脸被挡住，但无论再怎么拥挤，C位都还是空出来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燕迟身上。
燕迟抬手示意：“稍等。”
燕迟拿出手机，点开和江斯若的对话框，拨了个语音过去，江斯若依然没接。
燕迟便走出餐厅，便拨打语音边找江斯若。
-
江斯若正拉开古董收藏室的门：“妹妹，你在这里吗？”
她拉开门，就看见小女孩笑嘻嘻的跑出来：“该你藏啦。”
江斯若笑道：“你能不能藏好一点，每次我都在十秒之内找到你。”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害羞的笑，江斯若：“你在这里数数，我去藏——”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眼前小女孩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也变得铁青。
江斯若愣了愣：“怎么了？”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江斯若，然后抬起手，指了指江斯若的身后。
古董收藏室没有开灯，四周光线昏暗，江斯若看着小女孩表情诡异，刹那间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本来就怕黑，看这小女孩的表情，别是她身后有鬼吧。
江斯若猛地回头，还没看得清楚身后的人，就被对方揽住腰肢，江斯若没有防备，被拉的后退两步，被抱进怀里。
熟悉的香味蔓延上鼻尖，带着淡淡的木质香，疏离又温柔：“是我，别怕。”
燕迟。
江斯若的手下意识搭在燕迟放在自己腰的手上：“燕总，你怎么来了？”
燕迟反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燕迟的鼻息带着浓郁的酒气，灼热又迷离，江斯若意识到燕迟状态不对，低头看到小妹妹还在这里：“你喝多了？那我们先回房间吧。”
话还没说完，那小女孩就飞快地跑了。
燕迟依然是保持着从背后抱住她的姿势，看着女孩的背影默无声息。
江斯若反应过来，哎呀一声，不可置信的问道：“燕迟，你不会吧？连你妹妹的醋都吃？”
燕迟低头，轻轻在江斯若后颈一吻，淡道：“不行吗？”
江斯若全身都快冒烟了：“你妹妹还在这里，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燕迟这才松开她，退开一步：“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在那里。”
安静的空间里，燕迟的声音格外委屈。
江斯若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没有和燕迟说一声就离开实在是不对。
燕迟表面上很强势，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很孤独的。
江斯若觉得理亏，声音便软下来：“对不起，老婆，我不该丢下你不管的。”
燕迟看她半晌，倏尔弯眼，把脸凑过去：“就这样？”
江斯若抿唇，慢慢地把手给燕迟递过去，勾住对方的脖子，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燕迟的眼里瞬间噙满笑意，就像个被哄好的小女孩，侧头看她：“就这样？”
江斯若拼命点头：“嗯！就这样！反正……”
她的声音瞬间小下去：“反正还有晚上。”
燕迟笑着低下头，唇贴着女孩的手背蹭了蹭，随后反手握住她的手：“走吧，咱们一起去拍照。”
拍照？江斯若愣了愣。
回餐厅的路上，江斯若才知道原来燕迟家每年都有合影的习惯，在知道这么一大家子人都在餐厅等自己后，江斯若瞬间开始紧张起来。
燕迟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表情沉静：“没事，在这个家里，你就是当之无愧的主人。”
主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江斯若体悟到她话中的意思，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下，耳朵开始烫起来。
她低着头，跟着燕迟慢慢的走，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江斯若和燕迟来到餐厅，大家都还在三三两两聚在那里交谈，秦双飞扑过来，一把抱住江斯若的腰：“嫂子，来快点，C位留给你们呢。”
江斯若点点头，仰头看向燕迟，双眸清澈透亮。
燕迟拉住她的手，领她走到人群正中间。
身后的人拼命垫着脚，生怕自己的脸被前面的人挡到。江斯若和燕迟则是气定神闲在椅子上坐下来，同时看着镜头。
新年的钟声响起，无数璀璨的烟花升上天空炸裂开来，让漆黑的夜晚染上一层梦幻般的彩色。
江斯若看着镜头，笑得脸都快僵硬了，在摄影师最后一次按下快门时，她忽然飞快的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燕迟侧脸吻了一下。
照片定格在那个瞬间。
燕迟眨了眨眼，愣住了。
江斯若白皙的脸泛起一抹艳丽的红，像是红莲在雪地绽放。
她垂眸，伸手勾住她的手指，两人的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瑰丽的光泽：“太太，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