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路导怎么在?”打开摄像头的一瞬间,白秀兰表达了不满,“这是家庭会议。”
“我知道。”白韶说,他往左边挪了挪身子,让出一小块儿空间留给路初阳发挥,“是路导提出的想法。”
“哦——”白秀兰拖长声音,“路导对咱家的事蛮关心的嘛。”
路初阳不尴不尬地笑笑,他表现得相当弱势,仿佛不知道怎么应对白秀兰的阴阳怪气。白韶下意识挡了路初阳一下,他把手足无措的路初阳往自己身边拢了拢,说:“路导心好。”
“啧啧啧。”白秀兰揶揄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弟,“护犊子是吧,我能隔着屏幕吃了他?”
“秀兰又要吃谁啊?”晚打开摄像头一步的白秀梅打趣地问,“呦,路导也在。”
路初阳整个人缩在白韶身后,只从医生肩膀上露出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他悄悄环住白韶的腰,黏黏糊糊地小声说:“你姐姐好凶。”
白韶不好意思地拍拍路初阳的手背,面对手机屏幕说:“我想回老家跟爸妈分家,你们觉得呢?”
提议一出,两位姐姐接连沉默,半晌,白秀兰看向佯装弱小的路初阳,咬牙切齿地说:“你小子是真毒啊。”
白秀梅认同地点头。
由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小儿子提出的分家,无异于在全村面前打了白德聪一巴掌。儿不孝,父之过,尽管一线城市已不再讲封建礼教,但在消息闭塞的乡下农村,白德聪得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我打算把我分到的那份送给三姐。”白韶说。
“我看可以。”白秀兰第一个跳起来支持,“别看秀竺一天天愁眉苦脸,一旦得了势,不知道能把那老畜生磋磨成什么样。”
“确实。”白秀梅说,“秀竺命苦,该帮她一把。”她看向出主意的路初阳,意味不明地说,“的的交了个好朋友。”
“哈哈。”听到夸奖,路初阳浑身上下不得劲,他打声哈哈,继续缩在白韶身后装可怜。
“你什么时候回去?”白秀兰问。
“五一。”白韶说。
“行,我买几张机票合适?路导去吗?”白秀兰问。
路初阳小声说:“我想去。”
“带上他吧。”白韶说,“就当旅游。”
“的的真好。”路初阳将下巴放在医生肩上。
白秀兰握紧拳头,要不是隔着屏幕,她真的很想锤欠儿登的路初阳。
白秀梅说:“好的,我五一回去跟你们汇合。”
“这事先别告诉秀竺。”白秀兰说,“给她一个惊喜。”
“惊吓吧。”白秀梅说,“我看你就是看不惯秀竺。”
“对,我就看不惯她小家子气的样子。”白秀兰说,“要不是她畏畏缩缩,的的的手能伤成这样?”
“哎,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白韶打圆场,“三姐也拦了一下,没拦住。”
“放他娘的屁,她那个性格我不知道?”白秀兰越说越气,“怎么可能拦不住!要是我在场,那畜生已经被我砸死了。”
“好了好了。”白秀梅说,“五一回去你把气撒在白小胜身上。”
“对,还有白小胜。”白秀兰将桌子拍得梆梆响,“他死定了。”
白韶闷笑,他说:“时间不早了,姐姐们早点睡。”
“等等,”白秀兰矛头指向路初阳,“这家伙跟你住一块儿?”
“是。”白韶点头,“他和家里吵架了,暂时借住在我这。”
“他三十多岁的人,搞离家出走那一套?”白秀兰摆明了不信,“幼不幼稚。”
“他是比较幼稚。”白韶深感认同。
“喂。”路初阳开口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的的有朋友陪着,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挺好。”白秀梅讲话透着慈爱,“包容一点,不要吵架。”
“嗯嗯。”白韶点头,“我休息了,姐姐们晚安。”
“晚安的的。”白秀梅和白秀兰一前一后挂断视频电话。
卸下伪装的路初阳挂在白韶后背,黏黏糊糊地说:“不带你老师吗?”
“不带了吧。”白韶说,“老师比较忙,可能有别的安排。”
“我没有别的安排!”公孙旌率先提出反对,他顾不得上午的门诊,跑到安宁病房揪住白韶,“你带小路去旅游,不带我?”
“……”白韶看向路初阳,路初阳无奈地摊手。
“别看小路,他那嘴巴藏不住事。”公孙旌说,“我和你师娘一块儿去,不当你俩的电灯泡。”
白韶实在吃不消公孙旌的热情,他说:“分家的时候有外姓人,感觉不太好。”
“不必担心,我和你师娘躲得远远的。”公孙旌说,“一旦出事,我们给你撑腰。”
白韶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感动,他点头:“好,谢谢您。”
公孙旌得到肯定的答复,乐滋滋地转身离开,却被白韶拽住胳膊,他回头:“怎么了?”
“老师,遇到您,是我最幸运的事情。”白韶说。
公孙旌拍拍白韶的手背,安抚道:“白捡一个孝顺学生,我更幸运。”
白韶看着公孙旌踏出安宁病房的背影,肩头一沉,果不其然是被冷落许久的路初阳前来寻求关注,白韶说:“你不去眼科拍摄?”
“我陪你一会儿。”路初阳直白地说,“我好喜欢你哦。”
白韶抿唇,却抿不住上扬的唇角,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你爸妈该着急了。”
“我回去我爸要打我。”路初阳说,“到时候没有人帮我,呜呜呜我好可怜。”
“……你这假哭的技能跟谁学的?”白韶问。
“曾嘉霏。”路初阳说,“我比他装得像一点。”
白韶丝毫不留情面地评价路初阳拙劣的演技:“倒也没有很像。”
路初阳扁扁嘴,说:“你陪我回家吧,不用进去,就站在门口等我。我要是被我爸赶出来,咱俩就私奔。”
“?”白韶挑眉,“私奔去哪?”
“额,去你家?”路初阳说。
“原来你私奔的定义是从平谷到朝阳。”白韶说,“都没出北京。”
“太远耽误你上班。”路初阳说,“你还记得我爸妈住平谷,我好感动。”
白韶万分喜爱路初阳有啥说啥的性格,他站在墙边,背靠墙壁,抬起受伤的左手,摸摸路初阳的脸颊,说:“你晚上有时间吗?”
“有啊。”路初阳说。
“那我下班陪你去平谷吃晚饭。”白韶说,“如果你没被赶出来,我随便找个馆子凑合一顿。如果你被赶出来了,咱俩随便找个馆子凑合一顿。”
“如果我没被赶出来,咱俩在我爸最喜欢的餐桌上吃饭。”路初阳说,“如果我被赶出来了,咱俩去吃小海鲜。”
“你爸居然有最喜欢的餐桌?”白韶问。
“有啊,他对餐桌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不能太高,不能太低,不能是玻璃的,太凉,不能是木头的,容易干裂。”路初阳说,“需要选用表面平整光滑、花纹美观得体的天然大理石板,当初买回来费了不少功夫呢。”他得意地笑着说,“买回来的当天,我不小心在上面磕了个坑,把我爸心疼坏了。”
“你真行。”白韶捏捏路初阳的耳垂,“我去查房了,你也回去工作吧。”
“我先给我哥打个电话,问问老爷子在不在家。”路初阳依依不舍地离开白韶的肩膀,“晚上见。”
“晚上见。”白韶站在原地,看着路初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脚尖一转,朝办公室走去,左手罕见地没有揣进口袋,而是随步伐节奏垂在身侧轻轻摇摆。
遇见路初阳后,似乎所有事情都变得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