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赠秋猛地抬起头来。
她胡乱地用衣袖抹掉眼泪, 定定地看着林尽挽:“阁主方才,说了什么?”
林尽挽自知失言,逃避掉这个问题。
不能再和秋秋纠缠不清了。
她躲开陆赠秋视线, 僵硬地回道:“没什么。”
生怕眼前人误会什么,她找补似地道:“些许是你听错了。”
陆赠秋骤然看见一丝曙光, 又怎会轻易放弃掉近乎触手可及的可能。她上前封住阁主离去的所有路线,动作果决干脆, 迅速道:
“我听的一清二楚, 阁主刚刚说的是有关!”
话罢无所畏惧地正对上林尽挽视线,眼中却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先前未拭干的泪滴还挂在眼角,仿佛又是北使来袭那夜委屈的小陆客卿了。
陆赠秋问得坦坦荡荡, 林尽挽却心虚有鬼。
两人此时站在太川阁顶层的外廊之上,身侧即是太川松柏,脚下便是熙攘人群。游人笑闹声远远传入耳中,反倒衬得此处格外安静。
林尽挽丝毫不敢和陆赠秋对视,几乎是眼神对上的瞬间,她便立时偏头假装看山中冬景,恰有微冷长风吹过, 林尽挽深吸一口寒气, 这才冷静下来。
中计了。
周遭没有任何一个游人, 越千归和宁长雪也未跟上,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秋秋刚才的泪水想来是苦肉计,恐怕是只想从自己身上骗到一句真话。
她是真的喜欢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林尽挽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任何静心凝神的手段在此刻都一齐失灵。理智与情感对冲, 林尽挽近乎按捺不住去拥抱陆赠秋的冲动。
任谁意识到心上人对自己怀着同样的感情都难以镇静下来。
但是不行。陆赠秋并非此世中人, 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已多次身临险境, 师傅师母更没有让她留下的打算。
她拉开和陆赠秋的距离,故意沉声道:
“我说的是此事有关恩情。”
陆赠秋提步上前,不肯放弃:
“阁主,你说的是真话么?”
“我没有撒谎。”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陆赠秋步步紧逼,林尽挽缓缓后退。
“我,我没有。”
直至后背碰到木制的栏杆,林尽挽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这才稍稍低头,盯着陆赠秋的衣角回道。
然而语气空虚无力,她都知道这“没有”二字有多站不住脚。
“你有,”陆赠秋果断道,“你心虚。”
林尽挽说多错多,干脆闭嘴。
“阁主,你真的不喜欢我么?”陆赠秋见阁主眼神躲闪,周身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儿眨眼间没了,摇身一变,言语恳切。
这换来换去的功夫,究竟是跟谁学的?
林尽挽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你怎么,这么.......”
“阁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不喜欢我么?”陆赠秋见林尽挽顾左右而言其他,哪里料想不到她真实所想?
林尽挽确实喜欢她的。
尽管之前已有猜测,但当事实摆在自己面前之后,陆赠秋仍是难以抑制住涌上来的欢喜。
恍如被注入一针强心剂似的,陆赠秋更不会放弃,看着林尽挽强装出的镇定,索性上前一步,把人堵在栏杆和自己之间。
她仰头盯着林尽挽,坚定决然:
“我知道阁主这几天都在躲着我,可我心里也不好受。只要阁主说一句不喜欢我,我立刻将金刀交还于你,而后便回到原本世界,此后......”
“此后再不相见。”
是最后的通牒。
按理说这是林尽挽所求的最好结果。陆赠秋回去后,便和金刀金剑掀起的血雨腥风没有半点关联,可以平安度过此生。
但代价是,她们此后再也没了相见的可能。
林尽挽了解陆赠秋的性格,知道这所谓的“再不”究竟是何意思,是哪怕她还可以在两界中穿梭,都不会来见自己一面。
一旬不见的分别之苦还隐隐作痛,余不语寻周昭八年的前车之鉴正摆在她面前。
她舍不得说一句不喜欢。
可她不能......
林尽挽一言不发,无声间攥紧的拳却暴露了她的不镇定。
有时候没有答案,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陆赠秋一点点一点点小心地靠近,她轻轻地捏住林尽挽衣角,极淡的檀香味悄无声息地扑上来。
是阔别十日之多的、熟悉的感觉。
林尽挽僵在原地,任凭眼前人靠近。
意会到林尽挽的放纵,陆赠秋直截了当,快快地又进一步,把她彻底地堵在逼仄的角落:“阁主,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语气带了一点恳求的意味。
林尽挽心理防线早已摇摇欲坠,眼下是一动也不敢动,耳尖不受控制,慢慢地泛上些许薄红。
“我......”她顿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过了好半晌,林尽挽才蹦出几个字:“秋秋,你、你不属于这里。”
“所以阁主你是喜欢我的?”陆赠秋却反应极快惊喜万分,下意识反问道。
又被骗了。
林尽挽真恨不得用轻功飞离此地,然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早被陆赠秋封锁掉任何一条可能的出路。
只能默许。
陆赠秋眼睛亮起来。
她大着胆子凑近,两人几乎是要贴上的距离。
林尽挽没办法躲,只能眼神闪烁着不去看她。可两人靠得实在太近,她压根逃不开陆赠秋的灼灼目光,无论向哪,都仿佛被锁定了一样。
她堂堂大宗师、天衍阁阁主,什么时候落到过这种窘迫的地步?
陆赠秋好像看出了眼前人的心境,可人没有半分要这样轻易放过林尽挽的意思,心有依仗、得寸进尺。
不动声色地握住林尽挽手腕,她小声道:“阁主,你知道的罢?”
“我喜欢你。”
林尽挽心脏跳错一拍,第一次敢在这场对话中去看陆赠秋的神色。
是十二分的认真。
终究是没办法了,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闭眼,认命地喟叹道:
“我也是。”
声音极轻,陆赠秋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不敢置信地攥住阁主手腕,迫切地追问道:“阁主,你说什么?”
“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林尽挽本就脸皮薄,虽然已破罐子破摔,但眼下她被陆赠秋用这种姿势困住,仍是有些不好意思:
“秋秋,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
陆赠秋毫不犹豫地拒绝,生怕美梦破碎:“阁主,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怎么还像先前一样咄咄逼人?
林尽挽起身未果,面上更染三分薄红,在陆赠秋期待的眼神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
陆赠秋得不到肯定的答案,自是心急如焚。
心中突然涌上来一个大胆的想法,陆赠秋小心翼翼地问道:“或者.....阁主,我可以亲一下你么?”
打从长平门回来,她就这样想了。
见眼前人没有反应,陆赠秋忽地向前倾身,凑了上来。
林尽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没有事情发生。
她重新睁眼,却见陆赠秋正环抱住她的腰,笑得不怀好意:
“阁主不说可以,我怎么敢呀。”
她心中已有了答案,千钧巨石落地,霎时轻松起来。
林尽挽原本便不太好意思,看陆赠秋这副模样更是恼羞成怒,想推开她,却见眼前人又正了正色,猝不及防地抬头吻了上来。
没有任何欲念,陆赠秋吻得很小心,鼻尖时不时地蹭过心上人微凉的脸颊,心中软得一摊糊涂,右手也松开阁主手腕,渐渐地下移,圈住她骨节分明的手。
林尽挽放松下来,顺从地依着她放肆。
好半晌,陆赠秋才依依不舍地和阁主分开。人却依然紧紧地环抱住林尽挽,言语里万分缱绻:
“阁主。”
“我好喜欢你啊。”
她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想念一个人,哪怕这个人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就在她的怀中。
林尽挽反手拥住她,心中欢喜自不多提,只埋头首在她颈窝,低低地重复道:
“我也喜欢你的。”
再没有人说话,耳边唯有细碎的风声。
等等.....
林尽挽觉出不对来,忽然松开了陆赠秋。
方才的一幕幕涌入脑海,林尽挽骤然意识到,眼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陆客卿,竟打着可怜的旗号,一步步地骗她到这般境地。
和谁学的,真没良心。
亏自己还那样心软。
林尽挽轻咳一声,半真半假地道:“你之前......”
话被封住。
陆赠秋察觉到阁主变化暗叫不好,只怕林尽挽和她算账。
不等阁主说什么,她先果断地俯身,再次吻住林尽挽,将其未尽之言堵回去。
又吻了好一会儿才退开,陆赠秋先发制人,她眨眨眼睛:“阁主不要和我计较了罢?”
还在装可怜。
林尽挽气笑了,她本来还没想和陆赠秋纠结此事,现在看陆赠秋这样装傻,反倒被激起了性子。
她神色不善地道:
“你从哪学来的这一套?”
陆赠秋心虚不语。
林尽挽挣扎着想起身问她,却没料到陆赠秋又上前,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一副掌握了什么密码的样子,道:
“阁主不要和我计较了罢。”
“你——”
被打断。
“放——”
又被打断。
林尽挽顿了一下,“陆赠秋你——”
又被打断。
但这次没有轻易结束。
正当陆赠秋心满意足地意欲离开之时,林尽挽突然反客为主,体内内力涌动,属于大宗师的力量爆发,很轻易地,便将陆赠秋推至廊道木壁之上。
“砰——”
人与木壁撞出响声,林尽挽的动作却不带丝毫停顿,她右手扣住慌乱的陆赠秋,而后紧紧地吻住她的唇。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林尽挽把她压住,像是陆赠秋几分钟前做的一样,不给人任何逃离的空隙和机会,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轻易地撬开陆赠秋齿关,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深入缠绵。林尽挽变换着角度吻着陆赠秋,只把陆赠秋亲得晕头转向,没有半点反抗的可能,任凭阁主一味的索取。
要喘不过气了。
陆赠秋却根本攒不起推开阁主的力气,只能在阁主不见退势的进攻中哼叫着抗拒。
......
林尽挽向后微撤,见陆赠秋已经被吻得七荤八素,老老实实地一点也不敢动,这才轻喘着警告她:
“你、你不要再胡闹了。”
究竟是谁胡闹啊!
陆赠秋有苦难言,却真被阁主搞怕了,慌不迭地点头应下。
林尽挽放心了,彻底松开她。
然后冷静地背过身去吹冷风。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抬手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的脸,感受到指尖滚烫的热意,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睛。
压根不敢想,几秒前那个压着陆赠秋索吻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