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潮山地宫
紧握剑柄的左手缓缓淌下浓稠的血液, 一点点蜿蜒过剑身的血槽,留下赤红的狰狞的痕。
还未斩下敌人的头颅,却先沾饮了自己主人的鲜血, 对于这把越家世代传承的名剑折龙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与耻辱。
越千归尽可能地控制着吐息的节奏, 试图用内力的流转来短暂缓解右肩那道深入骨中剑伤的疼痛。
但令人惊奇的是,哪怕是受了这样重的伤, 她握住折龙的左臂竟然丝毫不颤, 甚至还有余力将它向后斜去,成一个随时可以斩出的角度。
这位从来只跟在林尽挽身后的80级宗师终于在险境中显出独属剑客的孤意,叫人忆起鲜少亲自出手的天衍阁副阁主, 其实也是名列千秋榜第九的宗师。
但可惜,境况似乎颇为不妙。
“雁西时、雁西使。”越千归冷冷道,“本以为你是潜伏的毕月乌......”
“却没想到我就是西使本人么?”
万剑宗掌门站在大殿的最中央,随手便将一名万剑宗弟子的尸体踢飞进对面阵营。
【等级检测:89级】
她仍着平常穿的一袭红衣,却不再压抑内力与气势,与那个勉强和六扇门魏寻书打平、笑对门中弟子的掌门雁西时完全割裂开来。
在她对面,一众残血的玩家同伤痕累累的各派子弟并肩而立, 正怒目向她, 怀着一腔愤意。
“你们还没有太笨, 万剑宗替各位准备的金创药药众物想来已经被换掉了罢?”雁西时语调仍然轻蔑,“不过你们准备的援兵后手恐怕也没有能来的可能了。”
那日六扇门中议事,魏寻书虽仍觉雁西时并非内线, 但却没有拒绝陆赠秋多加防备的建议。
不仅将每名弟子随身附带的药品全数更换掉, 还格外与段序灯约定了入山支援的信号——既然西使想要他们所有人的命, 那么也就不必防着那些可能逃走的小喽啰了。
但是他们没料到,西使竟也能对自己的人痛下杀手, 尽数杀绝。
西使的身侧正横陈着五具干尸。他们死状可怖、表情狰狞。越千归同拜神教打过不少交道,靠着一旁散落的面具,勉强认出来这五人正是“暂不在西使身侧”的星使。
胃土雉、昴日鸡、觜火猴......
这些江湖上下手狠辣、令人闻风丧胆的宗师,终归是死也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
“那也不妨碍多少。”越千归寒声道,“靠吸干这些人功力获得的提升,你心里自会清楚有多少份量。”
“真是嘴硬啊。”
雁西时啧了一声,“有多少份量你就不必知道了,能杀你,便够了。”
她抬头望了望四周,仿佛感受到什么一样,忽然提起了手中的双手剑,语气轻松:
“好了,是时候送我们越阁主上路了。”
越千归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张慌失措的表情,唯独眼底沉色渐浓。她左手仍抓着折龙剑,是准备挥剑的姿势。
“你放心,稍等片刻,你家阁主会去陪你。”
话音未落,再没有人能够捕捉到雁西时的身影。红衣像一支箭矢般急速射出!
越千归来不及后退,她体内的内力已经去半,能够依赖的,也唯有身旁这柄折龙剑!
两件武器凌空相切。西使的双剑成十字状架住折龙。她稍向下微压,送到越千归的力却成倍,以至于副阁主似乎感受到虎口已经撕裂崩开。
雁西时擅用轻快的薄刃。与额头渐渗出汗水的越千归相比,她此时神色轻松,如斩无物。
“喝——”
越千归忍不住了,知道这样的僵持必然是她先落败。
她左手向上抬高,近乎是赌上了全身的气力。双十字剑也出乎意料地被弹开,雁西时轻轻地哦了一声,似乎在惊奇越千归的反抗。
但下一瞬,那双轻盈如蝴蝶的剑在空中仅略略一震,而后更快更狠地迎向越千归的脖颈,再次劈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白衣驰到越千归身边,手中出鞘的承影倏然格下这一剑!
是阁主。
“你倒是来的快。”雁西时眉毛一挑,下一瞬主动退开。
“上次未能在登龙山斩你是我之过。”林尽挽低声道,仿佛在积蓄力量。
“你们天衍阁的人,都是这么喜欢放空话,她也是,你也是。”
西使的眼神却染上一层恨意,却不知是在说林尽挽还是越千归,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在没有《剑寒十四州》的情况下,孰胜孰负,真尚可未知。
两人都是生死的仇敌,不多时,便迅速交战在一起。
在大厅的不远处,残血的玩家们正顽强地恢复着体力。
火之高兴此刻血量剩下43%,作为全场最弱没有之一的存在,他躲在临江仙背后瑟瑟发抖,“你们说魏捕头能带人找到这里来么,我怎么觉得他但凡再晚来一会儿,副阁主就要挂了啊!”
地宫大的出人意料,哪怕有半块地图在手,魏寻书还真不一定能带着外援及时赶到。
剑心如我正在动作娴熟地给临江仙抹红药回血,听见这话头也没抬:
“不会的。按道理说,策划刀人肯定是要赚我们一波眼泪,越副阁主还没和我们彻底熟起来,NPC排行榜名气也不靠前,指定死不了。”
火之高兴闻言却抖得更厉害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就是说,和我们最熟的会死吗?”
剑心如我:……
临江仙:……
朋友,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那我就很担心小陆客卿了啊!
*
小陆客卿暂且没有大事,只是有些奇怪。
推开那扇门,这密室居然大的如厅堂一般,最中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池子,里面盛着不知名的液体。那奇异的芳香,似乎就是从这个池子里散发出来的。
陆赠秋照阁主教的方法四下试探一番,见没有飞石流箭这类机关,才放心地走上前去。
这一看,险些被呛出眼泪来。
香气太浓了,浓到让人不适的地步。
吸取教训,陆赠秋屏住呼吸,又探头去看。
但见这池液体呈现一种妖艳的红色,却又丝滑无比,看起来不像血,倒像什么药水一样。
金刀却在此时飞速振动起来,仿佛在高声提醒陆赠秋不要放过它的同伴。
“看来那金剑,是在这池子里?”
陆赠秋离红色的池水又近了几分,然后试探着伸出右手来。
“哗——”
却见水池中横飞出一个人影!陆赠秋反应极快地向后飞去,手持金刀,警觉地同“它”隔开几丈远的距离。
那血水仿佛有生命一样,对“它”没有丝毫留恋。“它”略抖了一下,便尽数倾落到地上,汇成一条红河重新流入池中。
而此时,“它”也显出身形来,正是一个独臂的刺客。
果是常北!
陆赠秋了然,“那夜妄图劫走小盛大夫的,恐怕是你吧。”
“是。也怪你们太傻,竟也不知道人.皮.面具这种东西。”常北左手攥着一柄短剑,平静回应道。
“小盛大夫还说你恨极了拜神教。”陆赠秋哼了一声,“真是有意思。”
“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么?”常北微一愣神,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那她这次可信错人了。”
常北低低地笑了几下,那声音嘶哑难听,又像是那一夜的鬼面人了。
“陆赠秋,我确实恨透了拜神教,但也恨透了你!”
“恨我?”陆赠秋表面故作惊讶,心中却划过千万种可能。是和常南有关,还是说,和她的父母有联系?
“你是一切的导火索,天眼丹、秘术血池......”常北死死地盯住她,咧开一个嘲讽的笑,“你们这些所谓的天才,一生下来就是大人物,自然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上赶着给你们卖命。就为了你父母一句轻飘飘的话,你知道西使杀了多少人么?”
陆赠秋愣了一下,忍住心中的狂喜,“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父母?”
“已经失踪的武林盟主,原天下第一的大宗师无名,难道不是你的母亲?”
陆赠秋紧追不放,势必要得到一个完整的答案,“无名是我的母亲?你从何得知?”
“她不是么...”常北被问懵了,一时说不出来什么话。
陆赠秋:......
白高兴了。
“我母亲姓萧,不叫无名。”陆赠秋失望地叹口气,但仍带着最后一丝期望,提到了她的姓氏。
却没想到常北反应猛地剧烈起来,“对,就是姓萧!我曾听西使说过,她叫萧弄月!”
萧弄月。
终于找到了些许线索。
陆赠秋有些高兴,高兴到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内心最大的忧虑终于一扫而空。她怕的不是在寻找父母的路有多艰难,怕的也不是要花上多少时间精力。
她只怕所谓的“千秋事见”是她臆想出的四个字,只怕陆远和萧月真的已经彻底消失。
萧月与萧弄月仅有一字之差,结合之前沈之薇的话,陆赠秋心里亦隐有猜测。
不过先等一下!
“是我母亲让西使杀的人么?”
她带着点担忧地问道。
常北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陆赠秋松了一口气。
而后她诚恳地发问道,“所以,为什么我和我父母才是一切的根源?”
常北厉声回道,“因为追根溯源,是你们的过错。”
突然,他如同感应到了什么一样。
常北伸出左手,半截染血的剑柄正在他手中闪着急迫的光!
“没有时间和你废话了。”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墙壁上的机关。
于是陆赠秋忽觉脚下一轻,恍如坠入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