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6点, 雨声彻底地停了下来,天泛着青色的光,山里, 经过大雨的洗刷后,天地间所有的污秽都被冲去了。

  经历过暴雨肆虐存活下来的树木, 树叶冒着翠绿的水光, 有一些青色的新芽长了出来。万物换上了一层新装。

  经过公共部门一夜的电力、通讯抢修, 信号也恢复了。

  郑兆和警员们终于在山洞里确认, 找到了鱼清舟和阮季两人。

  郑兆看鱼清舟胸口虽然伤口可怕,脸上还算有血色。阮季则是只受了一点儿皮外伤。找到两人后,以最快的速度,将鱼清舟搬上直升机,火速送往本市最权威的医院救治。

  软软也被送到动物医院,接受最全面的治疗, 担心它有应激反应。

  阮季身上都是一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但体力耗费过度, 心血供应不足, 在安顿好鱼清舟和软软后, 就昏倒在了医院,被人抬上担架火速住进了病房, 进行深度的恢复和休息。

  *

  唐深担心郑兆,在和他重新取得联系之后就立即来到了医院。

  清晨的医院走廊上, 除了郑兆一行没有几个人。

  唐深匆匆赶到, 气喘吁吁地来到郑兆面前, 掰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 焦急道:“怎么样, 你没事吧?有手上吗?”

  郑兆将他的手拿下来,用力握了握,又松开,手绕到唐深背后,把他抱进了怀里:“我没事,放心,我没事。”

  三秒后,唐深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眼睛瞪着他:“你胆子大了啊,我还没同意你就出发了。”

  郑兆对他嬉皮笑脸,凑上去,又想把人搂进怀里:“这不是没事了嘛,放心,咱放心了啊。”

  唐深和他拉开距离,避开他的动手动脚,锤了他一拳,手指作势抓了抓他的领口,咬牙切齿:“下次这种事,你要是不叫上我一起,你就死定了!”

  接着,唐深目光看向抢救室,忧心忡忡道:“清舟他进去多久了?”

  郑兆嗓音低了下来:“三个小时,刚脱离危险,医生正在做收尾工作。”

  唐深松了口气:“那就好。”

  “阮季呢?”

  馀溪——

  郑兆指了指隔壁的几个病房中的其中一个:“惊惧过度加上体力透支,还在昏迷中。”

  “没事吧?”

  “没有大碍,只是需要深度休息和恢复身体各项机能。”

  唐深点了点头,放心下来。

  郑兆迟疑地补了一句,“我赶到山洞的时候,他们都还醒着,手……牵在一起。”

  唐深眉目动了一下,有些惊讶,眼神示意郑兆:“他们这是……说开了?”

  郑兆点头,脸上有如释重负的神色:“应该是。”

  松了口气,唐深感叹道:“终于啊,终于在一起了。比起各自独自黯然伤神,共同面对,怎么样都好嘛。”

  郑兆:“清舟能走出这一步,真的不容易。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的他,很难再对什么人动心。这样性格的人,不做决定还好,一旦做出了某个决定,必然已经是做好所有计划了。这次的事情,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了。”

  “是啊。”唐深应和道。

  稍后,鱼洛也匆匆赶来了。对科丰公司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他,陡然听到亲哥和歹徒斗争受了重伤,吓得不轻。

  现在已经尘埃落定,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走廊上,唐深和郑兆给鱼洛一一解释。

  *

  阮季躺在病床上打着葡萄糖水点滴,过了几个小时,才一点一点地转醒。

  阮季的眼皮困倦地睁开,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鼻尖充斥了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他偏了偏头,看到自己躺在单人病房的床上。

  一个女护士背对着他,在桌子上收拾药品。

  阮季醒了之后慌神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就马上慌张起身,掀开被子,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光着脚,拔掉自己手上的针管,要往病房外走去。

  女护士看他步伐踉跄急切往外走的样子,张开双臂拦着他:

  “诶,阮先生?你要干什么?!你现在不能下床,你要好好睡觉!”

  阮季径直往外走:“鱼清舟在哪个病房?”

  他张着苍白的嘴唇,喃喃重复:“鱼清舟在哪个病房?他怎么样了,我要去看他。”

  护士拦不住他,着急道:“你现在别管别人,你13个小时不眠不休,又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现在体质极其虚弱,务必要睡一觉……阮先生!阮先生!”

  阮季不顾护士的阻拦,说着“鱼清舟在哪个病房”,就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

  拉开门,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

  一手拿着果篮、一手拿着鲜花的唐深正推门进来。

  唐深看到阮季后,嘴巴微张,动作停顿住,像被阮季这幅样子震住了。

  小朋友头发蓬松散乱,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脸上惊慌不定,光着赤脚,不顾护士阻拦要赤着脚去看鱼清舟的样子。

  唐深眼神直直地看了三秒后,忽然“噗”一下笑了。

  他走进病房,一手将果篮放在床头桌子上,一手将鲜花插-进花瓶,一边失笑摇摇头:“别着急,鱼清舟现在没事了。”

  随后,唐深挥了挥手,让护士出去了:“这里有我看着他,放心吧。”

  护士担忧的眼神看了看阮季,又看了看唐深,呼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垂下来,转身出去了。

  唐深看着还茫然地站在门口的阮季,笑道:“还不回来躺着?不然我不告诉你鱼清舟住在哪儿。”

  阮季只好依言回到自己病床上,躺上去。

  “唐哥,你告诉我,什么叫鱼清舟‘现在’没事了?”阮季皱着眉,着急又忧心地问唐深。

  唐深收起了笑。语调变的严肃:

  “送来的时候,他当时情况相当危急。伤口离心脏大概也就是一公分左右的距离。而且因为在外时间过长,他失血过多。

  入院后两度昏迷,医院先后分四次,从他的胸腔内抽出了共计1200毫升的血水,等于将全身的血液换掉了四分之一。

  医生说如果再晚来半小时就没救了。唯一庆幸的是,心脏没有受损,户外服减少了冲击力。你后来也有为他好好止血,没有让他遭受二次创伤。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内,鱼清舟已经经过层层抢救。十分钟前,情况终于稳定下来,摆脱了生命危险,进了重症监护室。”

  听着这些话,阮季心里也像是被刀绞着,他想到什么,急急忙忙:“可是,我们在山洞里的时候,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严重……还一直跟我说话……”

  唐深只是静静地看着阮季,没有说话,目光有明显的意味。

  阮季从他的注视里,也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他瞒着我他的真实情况。”

  鱼清舟为了不让他担心,强撑着没事的样子,直到最后被郑兆发现。

  忽然,眼泪落在了被子上。阮季伸手用力抹去眼角的水,别过脸去,红着眼,看着病房里的某一处空气,发着呆。

  医院过道上有嘈杂的说话声。

  闻讯赶来的鱼清舟的合作商、朋友和公司里的一些老员工挤满了医院的过道。过道里熙熙攘攘的,鱼洛和郑兆正在过道里安抚这些担心鱼清舟的人,让他们不用担心,给鱼清舟足够的休息时间。

  阮季病房里。

  唐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发展势头不对,两个人好不容易敞开心扉说开了,不能坏了鱼清舟的事,把感情往恩情方面发展了。

  于是,唐深开解他,尽量以一种轻松的语气道:

  “没事,这不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嘛。清舟他命格硬,老天爷不敢收他。”

  阮季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些缥缈:

  “他必须这样,必须活着,不然,我一辈子恨他……”

  唐深一怔,他摸了摸阮季的脑袋:

  “说什么傻话呢。这事说来你才是最冤枉的,你被拿来当做鱼清舟的要挟,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鱼清舟他才是后半辈子都晚上睡不着觉。你忍心吗?”

  阮季摇了摇头,提了个要求,他声音嘶哑地开口:“我能隔着玻璃看看他吗?”

  “不行,医生不让人靠近重症监护室。”唐深一口拒绝了。

  好家伙,要是让阮季看到鱼清舟浑身插满管子的样子,小朋友还不得留下心理创伤?

  这绝对不行。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看好你,你是一级保护动物,要好好振作起来,知道吗?”唐深给阮季削了个苹果,递给他。

  阮季沉默片刻摇摇头:“我没胃口。”

  就在此时,病房里又匆匆进来两个人。

  “阮季!”

  “宝贝!”

  阮季的父母,阮建君和苏红,接到郑兆的电话通知之后,就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医院。郑兆引导着他们进了阮季的病房。

  他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听到“绑架”这两个字差点没晕过去,虽然电话里说的最后只受了一点皮外伤,他们还是心焦,命令司机以最快车速赶到医院。甚至恨不得医院楼顶有停机坪,开直升机过来。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阮季站起身来迎接自己的父母。

  郑兆也站起身来,站在正中央,先跟阮建君和苏红深深鞠了一躬:“伯父伯母,我暂代清舟对你们道歉。抱歉,阮季作为我们公司的员工,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你们。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出足够的经济赔偿。”

  苏红没有理郑兆,而是双手扶着阮季的肩膀着急让他坐下,“宝,宝你快坐快坐……”接着,就神色焦急地围着阮季左看右看,看孩子身上有没有出别的问题。

  阮建君则脸色很差地看了郑兆一眼,往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人没事不想追究了,但也眼不见为净,别在面前晃。

  郑兆理亏地退了一步,和唐深对视了一眼,拉着唐深出去了。

  *

  病房外,没人的角落里。

  郑兆和唐深皱着眉,两人站在走廊的两边,背靠着墙,面对着面。

  他们现在很为鱼清舟在阮建君和苏红眼中的印象担忧。

  唐深:“设身处地地想:要是我儿子,一个大学生毕业前在一家公司实习,平白无辜卷进商战,还被绑架当做威胁总裁的人质。我一定杀了那个总裁……”

  郑兆:“……也别吧,毕竟那个总裁帮他挡了一刀生命垂危……是不是能够抵消点儿。”

  唐深:“……聊胜于无,作用不大。”

  唐深:“因为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那个总裁的话,就不会有后面这些惊险。”

  “……”

  “……”

  两人双双沉默了下来。

  阮季爸爸妈妈这一关,鱼清舟可能很难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