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

  工作日的中午, 员工们都吃完午饭了,有的趴在工位上休息,有的睡在自己的折叠床上, 有的人在园区里散步,有的人则在休闲区闲聊。

  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交头接耳。

  一个讲师眉头紧皱:“你们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吗?上个月的还没发呢, 这个月都已经到了发薪日了, 也没发下来。”

  “没发呢没发呢。原来你们都没发呀, 我还以为只是我一个人。”

  “这么回事啊, 上个月说的是有较大项目资金急需,不得暂停工资发放,那这个月呢?缓了一个月了资金流还没恢复吗?”

  有人放低了声音,小声说:“你们看见没有,最近好多陌生人进出公司。”

  “我最近课时多没怎么注意,那都是什么人?”

  “监管的人。平时我们公司表现的很好啊, 怎么最近三番五次来公司。”

  “诶,你们说, 公司资金流有问题了, 监管的人还多次登门, 是不是……公司经营不下去了啊?”

  “我不在乎公司怎么回事了, 作为打工人,我只在乎我的工资能不能正常发。”

  “喂, ”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员工开口了,皱眉道“我说你们, 鱼清舟平时给咱们的待遇不错吧, 没有加班风气, 团建带我们去那么贵的温泉山庄玩那么久, 各项福利都这么好, 晋升也公开透明。只不过是一两个月没发工资而已,你们就对公司没信心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有人反驳道:“工资拖欠不是小问题啊,偶尔一两次,倒也无关紧要,但现在是越拖越久了,很难不让人猜测公司是不是真的没钱了,我上家倒闭的公司就是这样,这种时候的信号就是倒闭只在一线之间了。”

  还有人吃着眼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声不满道:“我们公司待遇是很好没错,可我看隔壁搞学科教育的,发展势头这么猛,待遇现在水涨船高了,比我们多出好多呢。而我们呢,现在还拖欠工资了……这么看来,转型去做学科培训倒也不错……”

  “而且老板最近也看着很反常啊,他的猫每天因为争宠那么闹,他也不管不顾的,是不是因为公司经营不良的原因才忙的焦头烂额的……”

  “谁知道呢,平时捧在手心的猫也冷落了。”

  身穿西装的乔雪从休息区路过,看了围在一起的那群人一眼,议论纷纷的员工们立即噤了声。

  等乔雪走后,他们互相推了推胳膊,看一眼乔雪的背影,使眼色用很低的声音道:“不说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别被人事副经理听见了。

  乔雪走后,回到自己办公室,想了想。

  她突然站起身来,决定还是去和S通通气。

  她走出办公室,绕行片刻,走到S工位旁。

  此时语言组的办公区里,只有S和阮季在工位上,他俩都在午休。其他讲师都去上课了。

  乔雪于是也没了忌讳,她拍了拍趴在桌上睡觉的S的肩膀。

  旁边仰着头睡觉的阮季听见声响,眼珠转醒。转过头来看着乔雪:“乔雪姐。”

  S老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头看她:“谁啊……咋啦?大中午的打扰人休息。”

  乔雪绕过他们,从隔壁拉了张旋转椅过来,坐下了。

  她轻声说:“刚刚我路过休息区,看见挺多人围在一起说悄悄话,听到了一些议论。他们说我们公司拖欠工资这么久,要倒闭了。还说隔壁的工资待遇比我们高。”

  阮季皱了皱眉:“不至于吧。”

  S老师睡意消散,抿了抿唇:“我还有大额房贷要还,这两个月工资不发确实挺难受的,但我相信公司,相信鱼总,更相信我看待行业的眼光。”

  阮季抬眼看S老师,顿了几秒,随即也点了点头:“我也相信公司。我最开始找实习的时候,就特意避开了看上去如火如荼的线上学科培训,还有一些打着素质教育的旗号换汤不换药的公司,就是因为我坚定选择真正的素质教育这条赛道。我们公司也正是发展符合我的理念,我才坚定选择的。”

  乔雪对他竖起大拇指,笑道:“咱们是志同道合之人。”

  S老师:“有的人就是能同甘,不能共苦。当初带薪团建的时候把老板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现在公司稍微有些坡路要走了,他们就临阵倒戈了。”

  乔雪耸了耸肩,摊手:“人性就是如此。辞职也好跳槽也好,咱们无法左右他们的想法和行动,这是他们的自由,各人有各人的未来。”

  阮季:“我们能做的,就是专心工作,陪伴公司渡过难关。”

  S老师朝阮季wink一下,揶揄他:“最主要的,是相信我们万能的校长大大,你说是不是?”

  阮季:“……”

  就在这时,突然,校长办公室里传出一声暴喝:“鱼清舟,你没有权力开除我!”

  暴跳如雷的控诉声传遍了六层的每个角落,其他部门的同事纷纷在工位上探头,有人的还站了起来,去找同事询问。

  一时间,六层都在窃窃私语。

  阮季、S老师、乔雪面面相觑。

  乔雪:“这声音是销售总监李德飞。”

  阮季像想到什么一般,突然看向乔雪。

  乔雪:“你知道他?”

  校长办公室里。

  一个四十来岁左右,有轻微啤酒肚的男人双手撑在校长办公桌上,目光狠厉,紧紧盯着鱼清舟,哑声道:“我是创始人之一,我是公司的股东,你经过股东大会的同意了吗,鱼清舟,你以为你是可以□□的君王?!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不敢不从?!”

  办公椅上,鱼清舟并没有被激怒,背靠着椅子,身体微微后仰,理了理袖口。

  随后,他双手交叉十指搭在桌上,缓慢勾起嘴角,不紧不慢地反问他:“李德飞,说话前动动脑,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通知你一个没有经过股东大会表决的决定?”

  无声冷笑一下,他修长手指拿起桌面的一个文件,将它随手一丢,一边双手撑着椅子起身,转身径直走向落地窗前。

  一纸文书轻飘飘落在李德飞面前。

  李德飞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上面的内容。颤颤巍巍地拿起文书,待看清上面的股东大会决定后,双眼慢慢不可置信地睁大。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他震惊地喃喃低语。

  李德费眉头狠狠皱起,看向鱼清舟,眼里装满了恨意。

  鱼清舟仍然背对着李德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只有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李德飞,你工作上的重大过失给公司造成损失,还涉嫌非法出售工作机密,你屡屡做出公司损害利益的事情,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开除你?其次,股东大会已多次督促你履行义务,尽快出资,你最后出资到哪里了我不清楚,看得出来你是不想要股东这个身份了。”

  李德飞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片刻后,李德飞扬起一个不甘的眼神,驳回:“这不符合规定,就算股东大会……通过了也不符合规定,没有哪家公司能开除股东!我不服决定,我要起-诉!”

  鱼清舟双手抱在胸前,转身轻笑:“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公司成立之前签署的章程上有关于股东除名的规定,你忘了吗?你觉得你胜诉的可能性大吗?”

  李德飞双眸微眯,眼神里透着一股恍然:“好哇,鱼清舟,原来这就是你留的后手,原来你在公司成立之初就埋下心眼了,你就这样算计跟你一起创业的人!真是不择手段,冷酷的就像一个精密计算的机器,像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有人真心待你!”

  鱼清舟没有继续接他的话,而是下巴朝门口抬了抬,淡然道:“没有别的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见鱼清舟没有反击,李德飞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走的时候将门重重一关,还将门狠狠踢了几脚,发出沉闷的声响。

  靠近校长办公室的行政部门的同事还探着头看热闹,李德飞猛然一出来,脑袋都来不及收回,就被撞见了。

  同事们:“……”

  李德飞:“……”

  李德飞:“看什么看!我一走公司马上要经营不下去了,你们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出路吧!”重重地哼了一声走了。

  同事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神色各异。

  远处的阮季看着恼羞成怒的李德飞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等到李德飞走出六层后,阮季突然站起来,匆忙地走向楼梯间。而他工位上正眯着眼的软软突然睁眼,“喵”了一声,飞快去追上阮季,依恋地在他腿边转圈。

  阮季只好抱起软软,快步走,一边低头轻声嘱咐软软:“一会儿别发出声音。”

  校长办公室内。

  李德飞走后,郑兆从隔间走出来。

  郑兆嗤笑道:“演技还挺精湛。这个老狐狸,揪出他来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说罢就一屁-股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鱼清舟收起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食指屈起关节抵在额间揉揉眉头:“不管怎样,把他赶出去对公司是一桩好事,留着他随时都是隐患,我们会很被动。”

  郑兆:“是啊,就像一只不断腐蚀树根的蚂蚁,不管博朗的布局是什么,留着他对我们弊大于利,还是尽早铲除。”

  鱼清舟闭上眼:“内部干净了,接下来就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