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时候, 谢辞雪挑了个黄道吉日向陆鸣秋求婚,农历十月三十的晚上,宜订婚, 而且又恰逢首都迎来初雪, 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在封闭的餐厅包厢内,古典乐静静流淌,等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 谢辞雪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天鹅绒戒指盒, 打开后,一枚镶嵌着克什米尔蓝宝石的银色戒指放置在正中央,灯光一照, 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陆鸣秋,”谢辞雪抬起眼,用温柔而郑重的声音说, “今年三月的时候, 我与你的相遇是一次久别重逢, 现在想想,未尝不是一种宿命……”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 脸上笑容更温柔:“但并不是命运让我爱你,而是爱你这件事,本身即是命运。”

  陆鸣秋放下餐叉, 先是低头看看戒指,再抬起脑袋与谢辞雪对视, 他没有开口, 只是耐心等待男人的下文。

  “所以, 我们结婚吧。”

  谢辞雪人生中最为紧张的时刻, 莫过于眼下,他捏紧手里的戒指盒,无意识屏住呼吸,等待回答的这段时间或许只有短短几十秒钟,可他却认为太漫长,漫长得像是过完了一生。

  陆鸣秋没有开口,他只是露出清浅的笑容,而后默默伸出自己的左手。

  他的爱是含蓄的,回答也同样含蓄。

  谢辞雪明白他的意思,他拿出戒指盒里的宝石戒指,将它戴在陆鸣秋的中指上,略微带点紫色调的蓝宝石犹如矢车菊,遇到白皙修长的手指,更显出优雅的华贵感,富丽且大方。

  “很好看,”谢辞雪抬起陆鸣秋的左手,轻轻落下一吻,“我算过日子,明天适合结婚,我们去民政局领证吧。”

  陆鸣秋挑眉,调侃道:“今天求婚,明天结婚,谢总,你这是生怕我反悔啊?”

  “不怕你反悔,”谢辞雪忍不住笑起来,“我只是太想和你成为一家人了。”

  但结婚并非儿戏,谢辞雪心里再急,也要按照礼数来,两家人见面的时候,考虑到陆鸣秋父母要照顾女儿,所以选定的地点在蓉城,商谈的过程很顺利,谢玉龙和沈秀萍一见如故,一顿饭吃完,她们的关系已经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等到订婚的流程走完,已经快要翻年了。领证的时间选在腊月初九,距离谢辞雪口中的明天晚了将近一个半月,可当他拿到民政局颁发的红本后,又觉得一切的等待其实都是值得。

  “秋秋,你掐我一下。”

  从民政局回到家,谢辞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陆鸣秋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我掐你?”

  “让我确定一下,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陆鸣秋失笑:“结婚证都拿在手里了,你当然不是在做梦,我们真的结婚了。”

  谢辞雪重新欣赏了一遍两人的结婚证书,而后将它小心翼翼收到保险柜里锁好,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却让陆鸣秋真切的意识到,谢辞雪确实十分珍惜他们之间的婚姻。

  晚上的时候,陆鸣秋洗完澡躺到床上看书,正读得入迷,谢辞雪突然凑过来说:“秋秋,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陆鸣秋拿起旁边的书签,夹在书里后,他合上书,问:“什么礼物啊?”

  “田黄印章 ”谢辞雪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在苏州的时候,我曾经答应过,要把它当做新婚礼物送给你。”

  陆鸣秋从盒子里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印章 田黄冻石的印台用巧夺天工的技法雕刻出一只凌空飞舞的仙鹤,它展开双翅,浮在云端,给人“独舞纷如雪,孤飞暖似云”的意境。

  而在仙鹤的下方,则是两排刀法苍劲的边款——

  谢辞雪赠挚爱鸣秋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看完后,陆鸣秋问:“为什么刻这句词?”

  “我少时读这首词的时候,就想过,以后如果我有爱人,一定要像星星伴月一样,永远陪在他身边,”谢辞雪说,“所以当陈老问我要留什么边款的时候,我脑海里立刻蹦出了这句词。”

  陆鸣秋用拇指反复摩挲印章 印面,过了许久,他才抬头看着谢辞雪的眼睛说:“辞雪,你有心了。”

  “我们都结婚了……”谢辞雪抱住他的腰,“该换个称呼了。”

  陆鸣秋反应过来,但心里觉得羞耻,死活不肯改口,谢辞雪哄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好压着他亲了又亲,故意在他耳边叫他老婆。

  把陆鸣秋羞得眼眶通红。

  闹够以后,两人相拥躺在被窝里,商量婚礼的事,陆鸣秋其实只想办一场,但他们两家一南一北,相隔千里远,陆映春身体不好,无法长途奔波,而小妹如果不参加他的婚礼,陆鸣秋又肯定会抱憾终生,所以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在首都和蓉城各办一场婚礼。

  婚期定在三月,按照农历来说是新年的第一个月,时间有些仓促,但谢家有钱,各方打点到位后,半点差错都没出,而且效果比谢辞雪预计得还好,谢家人丁不旺,亲戚没几个,所以当天到场的宾客,大部分都是谢家的商业伙伴,来头响亮,全是财经新闻常见的名字。

  谢辞雪知道陆鸣秋不爱与人说社交方面的客套话,所以敬酒的环节他一力承包,陆鸣秋无需出面逢迎。

  他坐在主桌喝橙汁,岑时从旁边窜过来,一屁股坐到陆鸣秋右侧的空位上,他先是和主桌的其他长辈打过招呼,然后回过头来说:“嫂子,我偷偷送你一件新婚礼物,你别告诉我哥。”

  “啊?”陆鸣秋一怔,下意识看向谢辞雪的背影,“你送新婚礼物为什么要瞒着你哥?”

  岑时悄摸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纸,动作跟做贼似的,让人不忍直视,他压低声音说:“因为这是他画的画。”

  陆鸣秋真的惊了:“他不是不会画画吗?”

  “他确实不会,但这幅画真是他画的。”说完,岑时摊开手里略微泛黄的硫酸纸。

  浅灰色的铅笔印迹映入陆鸣秋的眼帘,笔法有些潦草,线条断断续续,很不流畅,可以看出作画人的生疏,但这些不成熟的线条组合在一起,还是勾勒出了一个男人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如山峰,眼睛弯弯带笑,眼角下方用铅笔重重一点,点出一粒黑色的泪痣。

  陆鸣秋立刻认出来,画里的人是他自己,但是根据头发的长度来判断,谢辞雪画的是大学时候的他。

  “这是你哥对着照片临摹出来的吧?”陆鸣秋看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

  “都硫酸纸了,当然是临摹出来的,”岑时揶揄道,“而且你看他的线条,临摹都这么菜,如果他真的自己画,我完全不敢想象他会画出什么东西……”

  陆鸣秋捏着画纸,问:“这画怎么在你手里?”

  “是这样的,当初他对你一见钟情,还偷偷拍了照片,想起你是学油画的,就问我,他这种水平能不能画一幅你的肖像,我就让他临摹……他出国后,听我说你有男朋友了,本来是想直接把画给扔了,但是又舍不得,干脆寄给我保管,免得他睹物思人。”

  陆鸣秋觉得不可思议:“你保管了七年?”

  “夹在画册里就行了,又没什么难度,”岑时轻描淡写道,“我从小到大的所有画都保留着,从来没扔过。”

  陆鸣秋把画叠好,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又问:“这事儿为什么不能告诉你哥?”

  “他画画太菜,不想在你面前丢人现眼呗,”岑时说,“但我觉得这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陆鸣秋在众多宾客里找到谢辞雪的身影,而后浅笑道,“他临摹得很好,我很喜欢这幅画。”

  首都的婚礼结束后,蓉城的婚礼正式开始筹备,谢辞雪和陆鸣秋重新踏上四川的土地,花了大半个月弄好一切。

  婚礼当天,陆映春也来到了酒席现场。

  在疗养院的精心照料下,她的身体情况比去年好,医生说她可以出席婚宴,只不过要格外注意饮食,故而宴会上的菜品全是谢辞雪严格挑选过的,没有任何小妹不能吃的东西。

  陆俞和沈秀萍的亲戚多,这场婚宴邀请的宾客全是陆鸣秋的熟人,没有陌生人在场,他的心态明显更加放松,交际起来也更加自如。

  谢辞雪跟在他身后,认识了一大堆姑姨,称呼乱得很,但幸运的是,他记性不错,敬酒的时候没有叫错过人。

  回到主桌以后,陆映春主动跑过来找哥哥,她挽着陆鸣秋的手臂,笑道:“哥,恭喜你在三十岁前完成人生大事。”

  陆鸣秋问:“小映,你身体还好吧?有不舒服记得告诉我,千万别马虎。”

  “我知道啦,”陆映春端起手里的水杯喝一口,而后道,“我今天精神很好,你别担心我。”

  陆鸣秋叹口气:“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不过,你既然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好好玩,记得要开开心心的。”

  陆映春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便转身离开,同亲戚家的姐姐们聊天叙话去了,陆鸣秋看着妹妹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条胭脂红半身裙,布满褶皱的裙子走动起来,摇曳生花,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谢辞雪过来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场景,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一口,问:“秋秋,你盯着小映看什么呢?”

  “我在想,”陆鸣秋说,“小映又迎来了新的春天,真好。”

  这句话似感叹,飘在热闹的喜宴里,瞬间消失不见,但谢辞雪听得清清楚楚,他转过头去看那一抹纤细病弱的背影,良久后点头道:“放心,她还会有无数个春天……”

  婚礼结束以后,陆鸣秋和谢辞雪把陆映春送回疗养院,两人离开的时候,陆鸣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在漆黑的幕布之间,正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

  他拉住谢辞雪的手,发出一声惊叹:“辞雪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

  谢辞雪仰头望去,发现今晚的月亮确实和白玉盘似的,又大又圆。

  他勾起微笑:“是啊,月亮真圆。”

  花好月圆,喜结连理。

  从此后的每一天,都是人生锦时。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啦,想写的情节都写完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