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八月, 陆鸣秋开始变得忙碌,工作室装修完毕,要处理挂牌营业的事;先前在晚宴上认识的画家, 有好几位选在八月开展, 并邀请他前去参加,他在一周内赶了四五个场,逛展逛得身心俱疲;而等他彻底空闲下来的时候, 杨皎又打来电话。

  “师弟, 今年首美要举办七十年校庆,我们学院准备弄个往届毕业生的画展,江老托我问, 你能不能把《山中夜雨》借我们一段时间,展览结束就还你。”

  这样的事,陆鸣秋不可能不答应, 于是月中的时候, 他亲自把自己的画送去给杨皎, 当时女人正在忙布展的事,她站在展厅的门口,穿一身麻棉材质的短袖衫和牛仔背带短裤, 橘红色的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嘴里叼一根棒棒糖,见师弟来了, 她匆匆结束和工人的对话,一蹦一跳来到他面前。

  “你心情蛮好嘛。”陆鸣秋将手里的画交给她, 而后往展厅门口的廊柱上一靠, 同她聊天。

  “布展的事情特别顺利, 当然开心。”

  说完, 杨皎让他稍等,她把画送进展厅内,让人按照预先设计的方案布置好,然后才重新回到陆鸣秋面前,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直接塞进师弟的手里。

  “刚好有多余的糖,真是便宜你了。”

  陆鸣秋把糖拿在手里,没有拆开,他看了眼展厅,问:“这个画展只在校庆当天开放吗?”

  “不是,要开半个月,我们联系到的校友很多,只开一天的话太浪费了。”

  陆鸣秋好奇问:“你们联系了哪些人啊?”

  杨皎报了一连串的名字,一个比一个重量级,听得陆鸣秋瞠目结舌,他有些心虚道:“我的画能和这群大佬的一起展出?你真的没有坑我吗……”

  “师弟,别怕啊,我的画也摆在里面呢。”

  “你是首美的教授,我们俩能一样吗?”在陆鸣秋心里,皎皎也是大佬中的一员,所以她的这句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杨皎觉得她师弟真是一点数都没有:“秋秋,你得过两届百鸣杯的金奖诶!这个成绩放在同龄人里,已经傲视群雄了好吗?”

  “你口中的那些人,谁没得过奖啊?怎么能这么比?”陆鸣秋不是恃才傲物之辈,他对自己的水平和名气有清晰的认知,与别人差了一大截就是一大截,没什么可找补的。

  杨皎啧了一声:“那我换一个说法……能进展厅的画,都是我们校友的作品,而你也是首美培养出来的学生,当然可以参加这次的画展。”

  陆鸣秋失笑:“皎皎,你的发言真是太高情商了。”

  “这怎么能叫高情商?”杨皎细眉一挑,娇声笑道,“我说的全是真话,假一赔十好吧!”

  “赔十?你打算赔什么?”

  杨皎眨眨眼,杏仁般的眸子流露出慧黠的光:“赔你十句真诚的夸夸,行吗?”

  话音落地,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弄完布展的事,杨皎说想吃火锅,于是两人移步到首美西侧门的那家老店,黄昏时分正值饭点,里面人多,但杨皎和老板是熟人,所以还是顺利订到一个比较清净的隔间。

  坐下后,陆鸣秋忽然想起今年惊蛰,自己过生日,身边只有一个杨皎陪伴,如今五个月悄然过去,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离开顾少容、同谢辞雪恋爱、重新回到油画行业——回想起来,这一桩桩一幕幕,当真恍如隔世。

  杨皎点完锅底和菜品,抬头见师弟出神,开口问:“秋秋,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陆鸣秋伸手倒了两杯茶,嘴里如实答道,“今年过生日,我们吃的也是火锅。”

  “你生日在三月,现在都已经八月了,时间过得真快,”他这么一说,杨皎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感慨,“我当时劝你去新疆采风,你没答应,说句老实话,我心里挺失望的,但后来看见顾少容疯成那样,我又瞬间理解你了……”

  陆鸣秋喝口茶,没有接皎皎的这句话,他的过去就如同手腕的伤疤,创口已经痊愈,可依旧留有凹凸不平的痕迹,他无法彻底遗忘,只能尽量忽视,不过幸运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疤的颜色会逐渐变淡,周围人带给他的爱足以覆盖这些旧伤。

  一切都在变好,令他绝望的人和事自然没必要多提。

  所以他轻轻一笑,主动开口另起话题:“皎皎,我记得校庆的时间是九月初?”

  “对,九月八号,”杨皎抽出纸巾,擦拭唇部的口红,“过几天学校会统一发邮件,邀请毕业的校友回校庆祝,当然,来不来就看本人的意愿了。”

  陆鸣秋问:“皎皎,校友的家属能一起来吗?”

  杨皎立刻反应过来:“你想带谢先生来参加校庆?”

  “嗯,我想让他看看,我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鸣秋眉眼低垂,明亮的橘色暖光打在他脸上,霎时间温柔如水。

  杨皎看愣了,她认识陆鸣秋八年,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眷恋的表情。

  她忽然开口问:“秋秋,你之前同我讲,你不知道正确的爱是什么,那么现在,你找到问题的答案了吗?”

  “找到了,”陆鸣秋的声音特别坚定,没有半分犹疑,“你以前告诉过我,等我遇到对的人时,自然会明白爱是什么,而我现在已经遇到了那个人。”

  杨皎觉得不可思议:“是谢先生吗?可是秋秋,你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你这么确定?”

  “皎皎,我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确定,但后来的某一天,我望向他的眼睛,瞳孔乌黑,里面只有我的倒影,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陆鸣秋抬起头,与杨皎温和中带点惊讶的视线相对,说话的声音倏然停住。

  杨皎追问:“什么念头?”

  他露出微笑,目光飘远,似是在思念某个人:“我想,如果他能够一直爱我,那我也可以一直爱他。”

  杨皎沉默了好几秒,她仔细辨认陆鸣秋的表情,发现那确实是出自真心的笑,这意味着,对方说的都是真话。她托腮,嘴角微微扬起弧度,目光里的惊讶彻底消散,只留欣慰。

  “你能这样想,很好。”

  这时,店里的服务员端来铜锅和菜品,两人结束对话,开始享用晚餐,一顿热气熏天的川味火锅吃完以后,杨皎和陆鸣秋沿老街往前走,他们一路走到首美的西侧门。

  这场景似曾相识,叫陆鸣秋恍然。

  而旁边的杨皎往街口的位置看了一眼,正好瞥见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她见过陆鸣秋男朋友的车,尾数三个七,稀罕的豹子连号,特别好认。

  “秋秋,”杨皎出声提醒旁边那个神游天外的青年,“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闻言,陆鸣秋回神,果然看见了谢辞雪的车,他转身向杨皎挥挥手,与她作别。

  “皎皎,再见!”

  “下次见。”

  杨皎回以柔和的微笑,她站在原地,目送师弟远去,高挑清瘦的青年越过热闹的街道、穿过汹涌的人潮,步履匆匆,不断前行。

  如倦鸟还林般,走向属于他的归途。

  ***

  八月下旬,一年一度的七夕节到来,四九城节日氛围浓,老街举办了庙会,谢辞雪自然要带陆鸣秋出门约会,谢总今天没穿正式的西装,而是换了一身烟灰色的短袖衬衫,面料软,可他身材好,硬生生给撑起来,穿出一种精致的矜贵感,配上鼻梁架着的金丝眼镜,显得格外禁欲。

  然而,陆鸣秋给出的评价却是与众不同:“谢辞雪,你现在看上去好像电影里的那种高智商变态哦。”

  谢辞雪听见以后,直勾勾地盯着陆鸣秋看。青年今天穿了一件白衣,棉麻材质的衬衫版型宽松,袖口很大,能够轻而易举望见他冷白瘦削的小臂,他没扣最上边的两颗扣子,所以衣领松松敞开,露出锁骨,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春光。

  这样的陆鸣秋很仙,又莫名很欲。

  谢辞雪觉得,自己如果真要当变态,多半是被勾的,男朋友太诱人,实在控制不住……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秋秋,你应该换个更文雅的词。”

  “什么词?”

  “斯文败类。”谢辞雪说得毫无负担,毕竟在他眼中,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陆鸣秋看他一眼,故意笑着调侃他:“谢总,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谢辞雪说:“你前不久刚用这个词骂过我,忘了?”

  陆鸣秋一愣:“什么时候?”

  “周末的夜里,你一边在床上哭,一边……”

  “别讲了!”沾染颜色的记忆瞬间浮现在脑海中,他只要一想起那天的花样,脸颊和脖颈就跟火烧似的,“谢辞雪,你以后不准在外面讲这种话,否则……”

  “否则什么?”

  陆鸣秋想不出来,他哼哼唧唧半天,最终憋出一句:“反正你不准讲!”

  谢辞雪喜欢逗他,但是他心里清楚,凡事有度,到这一步就该出声哄人了。

  “好,都听你的,以后不说这些了。”

  他看见前面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赶紧转移话题:“秋秋,要吃糖葫芦吗?”

  “哪有糖葫芦?”陆鸣秋的注意力果真叫零食给吸引了去。

  谢辞雪伸手一指,然后带陆鸣秋走过去,新鲜的水果外边包裹一层薄薄的冰糖,在阳光下色泽红润,让人很有食欲,陆鸣秋挑了两串,一串草莓,一串糯米山楂。

  谢辞雪付完钱,忽地想起江潮说过,糖分摄入过多会影响身体健康,他本来打算让陆鸣秋少吃甜食,结果今天一急,把这事给忘了,但买糖葫芦本就是他主动提起的,眼下也不好再打自己的脸。

  陆鸣秋见他愣神,边吃冰糖草莓,边问:“怎么啦?”

  谢辞雪委婉道:“秋秋,糖葫芦比较甜,你吃得完吗?”

  “又不是我一个人吃,”陆鸣秋把糯米山楂塞给谢辞雪,“一串有五个,我们分着吃,这样的话两种味道的糖葫芦都能尝到,还不会吃太多。”

  谢辞雪觉得这样也不错,两个人分担糖分,总比陆鸣秋一个人全然接受要好,他拆开冰糖糯米山楂的包装纸,而后轻轻咬了一口,冰糖薄脆,山楂酸甜,糯米软绵,吃起来别有风味。

  “秋秋,糯米山楂的好吃,你先吃这个。”

  陆鸣秋咽下嘴里的草莓,然后张口去咬谢辞雪递来的冰糖葫芦串,冰糖是一样的冰糖,但因为里面包裹的水果不同,味道亦有明显的差别。

  吃完后,陆鸣秋说:“这个是比草莓好吃诶。”

  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眨两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犹如一把漆黑的小扇子,眸光忽闪忽闪,更显出澄亮与清澈。

  谢辞雪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得嘴里的甜味又浓了几分,他亲亲陆鸣秋的唇,轻声笑:“还是这个更好吃。”

  陆鸣秋早已经习惯他的突然袭击,但毕竟是在外边,他还是踹了男人一脚:“收敛点。”

  他的力度不重,跟小猫爪子拍一下的力度差不多,谢辞雪没躲闪,任由他动作。

  “秋秋,周围又没人。”

  他们此时正在庙街街口的角落处,而人群都已经涌入里面看热闹去了,陆鸣秋见附近环境冷冷清清,确实没什么人,顿时松了口气。

  一起吃完糖葫芦后,谢辞雪给陆鸣秋戴上遮阳帽,然后拉着他去逛庙会。

  此时恰逢黄昏,街边的摊铺亮起彩灯,头顶悬挂的灯笼亦发出通红的光芒,蜿蜒一路,犹如凌空飞腾的火龙。

  他们随着人流向前走。

  途中经过一家小店,周围簇拥着许多小孩子,陆鸣秋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不由得顿足,他伸长脖子往里面观望,发现地上摆了几个水盆,清澈的水中游动着数不清的金鱼,小孩子们蹲在盆边,用纸网去捞鱼。

  陆鸣秋起了兴致,转头对谢辞雪说:“我想玩这个!”

  “好,你去吧。”

  谢辞雪付完钱,把捞鱼用的纸网递给陆鸣秋,二十几岁的青年和几个小孩挤在水盆前,画面看上去有些诙谐,谢辞雪拿出照相机,拍下眼前的一幕,然后走到陆鸣秋的背后,看他捞金鱼的战况。

  纸网入水容易破,更别提捞一条金鱼上来,陆鸣秋的技术也不娴熟,两三分钟过去,他手里的纸网全坏了,别提鱼了,连水都捞不上来。

  谢辞雪见他一直盯着水盆里的游鱼,表情不舍,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要,于是开口问:“要不我来试试?”

  陆鸣秋摇摇头:“不,我要自己捞。”

  说完,他又找老板买了十多个纸网,继续尝试,刚刚和他一起捞鱼的小孩们渐渐离开,只有陆鸣秋还在坚持,弄破第十个纸网之后,他找到了诀窍,把纸网倾斜一定角度入水,等到一条红色的金鱼游进网内,再稳准狠地将纸网抬起来。

  “看!”

  陆鸣秋把自己捞到的金鱼展示给谢辞雪看,他的眼里闪烁兴奋的色彩,唇角上扬,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喜悦与得意。

  “你这么快就掌握了方法?”谢辞雪有些惊讶,夸了他一句,“我外婆说得对,你真的很聪明,比我聪明。”

  陆鸣秋把鱼递给老板,让他用塑料袋帮忙装鱼,见手里还有多余的纸网,又问:“辞雪,你要玩吗?我可以教你!”

  “行啊。”

  谢辞雪接过纸网,俯身蹲在水盆旁边,听陆鸣秋讲述捞鱼的技巧,他试了两次,可惜都没能成功,陆鸣秋发现只剩下一个纸网了,干脆握住他的手,亲自带他一起捞鱼。

  青年的手心异常温热,贴在谢辞雪的手背上,激起一阵滚烫的触感,他转过头,静静凝望陆鸣秋。

  明亮的灯光挥洒而下,吻过青年俊美的脸庞,凝脂般的肌肤笼罩一层暖黄的光,犹如温润的和田玉,捞金鱼时,他的表情谨慎而认真,两道远山似的眉毛微微蹙起,嘴唇下意识抿紧,那双浅淡的琉璃色眼珠里只有水中的游鱼,再装不下别的东西。

  这样正经的他,叫谢辞雪无比心动。

  又或者说,陆鸣秋每时每刻都令他心动。

  “你看,这很简单。”

  在他注视陆鸣秋的时候,对方成功捞到金鱼,战果斐然,网兜里一次装了两条,他松开谢辞雪的手,结果转过头,正巧撞见一双充满柔情的眼睛。

  他猛然惊悟,自己方才捞鱼的那几十秒里,或许谢辞雪一直在看他。

  “你……”

  陆鸣秋本来想问,你看我做什么,可思绪一转,又觉得没必要问这种话,因此他只是冲谢辞雪一笑,向他展示战利品,一黑一白两条金鱼躺在纸网上,身形交错,恰似阴阳太极图。

  离开店铺后,陆鸣秋逛着逛着忽然说:“回去以后,把这三条鱼养在莲花缸里吧。”

  今天捞的小金鱼全部被装进了带水的塑料袋里,开口处用红绳系紧,谢辞雪帮忙提着,听见这话以后,他问:“锦鲤和金鱼可以混养吗?”

  “等会儿,”陆鸣秋拿出手机上网查了查,然后将两种鱼混养的注意事项一一念出来,“……还要对金鱼进行检疫,以及避免锦鲤咬伤金鱼……这也太麻烦了,还是单独买个鱼缸吧。”

  “说起来,之前我们在水族馆看孔雀鱼,你还说养鱼麻烦,”谢辞雪笑道,“怎么现在想起养锦鲤和金鱼了?”

  “孔雀鱼还是很多条一起游更具观赏性吧,但这样就需要安装大鱼缸,确实很麻烦啊,但是锦鲤养在莲花缸里,而养金鱼买个小鱼缸就行了,比较方便。”

  “有道理。”

  逛完七夕庙会,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谢辞雪和陆鸣秋开车到附近的花鸟鱼市场,很多店铺陆续关门,基本只剩下一些卖养殖工具的店,不过他们本身就是来买鱼缸的,萧瑟的市场并不影响什么。

  陆鸣秋走进店铺,选了个最简单的方形鱼缸,然后又买了一些水草和碎石子。

  回到家,谢辞雪帮塑料袋里的小金鱼们搬家,换好水,他把鱼缸放到客厅里,三条色彩各异的金鱼在清澈的水里游曳,尾巴飘动,宛如散开的丝绸。

  陆鸣秋坐在沙发上,静静欣赏他亲自捞到的鱼,这时,小狸突然离开了他的怀抱,飞快窜到鱼缸面前,它似将军般,在附近来回巡视,一双异色的猫儿眼不停盯着鱼缸里的金鱼看。

  见到此情此景,陆鸣秋忍不住感叹:“幸好我们买的鱼缸是封闭的。”

  “小狸其实挺乖的,它就是比较容易产生好奇心,”谢辞雪给自家猫咪的行为找了个理由,“它应该不会对金鱼做什么……”

  他话说到这里时,小狸忽然伸猫爪子,重重拍了一下墙角的鱼缸,水波晃荡,搅得金鱼们惊慌四散,纷纷躲到水草里。

  陆鸣秋挑眉:“谢总,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做什么?”

  “迎接一下新成员嘛,”谢辞雪泰然自若,面对自家宠物的打脸行为,丝毫不觉得尴尬,“它本来就比较爱玩。”

  “乖但是爱玩?”陆鸣秋笑得一歪身,滚进谢辞雪怀里,“你现在就像那种老父亲,不停给自家闺女捣乱的行为找借口。”

  谢辞雪揽住他的腰,听见这话也笑了:“小狸是我养大的,当然算我女儿。”

  “哦,你是它父亲,那我是它的什么?”陆鸣秋故意问。

  谢辞雪认真想了想,嘴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当然是它的另一个父亲,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在我心里,你其实和小狸一样,都是我的宝贝。”

  这么一句腻歪的情话,谢辞雪却说得极为自然,陆鸣秋听完以后,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泡在蜜糖罐子里一样,整颗心都是甜滋滋的,他开口,声音轻飘飘往上扬:“那麻烦谢先生,把你家另一位小宝贝抱回来吧,金鱼快被它吓呆了。”

  谢辞雪起身走到角落,俯身去抱小狸,结果布偶猫的小性子又起来,不让它抱,陆鸣秋只好受累过去帮忙。

  两人一猫重新回到沙发,陆鸣秋摸着小狸的脊背,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你下个月八号有空吗?”

  “应该有空,怎么了?”谢辞雪看了眼行程表,九月八号那一栏的事项是完全空白的。

  陆鸣秋回道:“那天是首美的校庆日,我们系里毕业的校友一起办了个油画展,想带你过去参观参观。”

  谢辞雪联想起他之前送画给杨皎的事儿,瞬间明了:“你的那幅画也在展厅里?”

  “嗯,”陆鸣秋点点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谢辞雪笑道:“当然。”

  日子一天天过,首都美术学院的校庆如期举行,九月八号当天是白露,表示仲秋的开始,但白昼的温度依旧没降低,陆鸣秋穿一身正装参加校庆,坐在礼堂里热得心烦。

  他想找谢辞雪聊聊天,结果一转头,发现左右两边都是陌生面孔,这时他才想起,学校的一些庆祝活动只有收到邀请的校友能够参加,谢辞雪这种家属是进不来的。

  台上的老教授在讲话,陆鸣秋不好意思离场,他偷偷摸摸拿出手机,给自家男朋友发了一条消息。

  陆鸣秋:【你在哪儿?】

  仅仅过了五秒,对话框便弹出回信。

  谢辞雪:【在你们学校东区的食堂坐着呢。】

  陆鸣秋:【咦,不是说好了在礼堂外面等我吗?你怎么突然跑食堂去了?】

  谢辞雪:【你不是说庆典大概要举行一上午吗?我先前问过杨皎,她说你读书的时候,最喜欢吃这间食堂里的菜,所以我先过来看看,到饭点了可以直接帮你点餐。】

  陆鸣秋一愣,旋即回想起自己大学的生活,他有时宅在宿舍不愿意下楼,就会喊同寝室的兄弟帮忙带饭,东区的食堂离他们宿舍最近,所以他总是点那里的咖喱牛肉饭和法式西多士,如今倒真有几分怀念。

  他指尖轻点键盘,打出餐厅的名字和想吃的食物。

  陆鸣秋:【……法式西多士每日限量,去晚了就没了。】

  谢辞雪:【放心。】

  事实证明,谢总说放心,那确实不会出什么意外,校庆的庆典活动结束以后,陆鸣秋匆匆向杨皎道别,然后就沿印象里的那条路线,来到东区的食堂,谢辞雪坐在一楼角落里,这是一个双人卡座,周遭有绿植遮挡,环境尚算清净。

  落座后,陆鸣秋用手扯了扯领带,等脖颈彻底放松后,他才开口说:“辞雪,抱歉啊,让你等这么久……我应该下午直接带你过来看展的。”

  “没事,你们学校逛起来挺有意思的,”谢辞雪把面前的咖喱牛肉饭往前面一推,笑道,“我们先吃饭吧。”

  谢辞雪点的餐和他一样,也是咖喱牛肉饭,但是桌上只有一份法式西多士,陆鸣秋见了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谢辞雪确实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不过,陆鸣秋如果主动喂他吃,他还是十分乐意尝一尝。

  吃完主食,陆鸣秋用餐刀切开西多士,将它们分成体积差不多的小块,他叉起其中一块,送到谢辞雪嘴边,歪头问:“这家的西多士比较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哦……”

  谢辞雪轻轻咬一口,甜点入口绵软,确实很甜,带着一股浓郁的奶香,但不腻人,是陆鸣秋会喜欢的口味。他暗暗记下,决定回去报个专业的西点班,系统学习各种甜品的做法,以后亲手做给陆鸣秋吃。

  午餐结束后,两人离开位于东区的食堂,沿林荫道,前往首美西区的展厅,业内大佬的名号响亮,因此今天来看这场画展的人不少,谢辞雪伸出手,护在陆鸣秋身侧,免得他被周围过密的人群挤到。

  看展的时候,陆鸣秋见到熟悉的画家的作品,会主动开口向谢辞雪介绍,他分析那些油画的构图,讲解色彩与光影带来的各种妙用……

  提起自己的专业领域,陆鸣秋整个人神采奕奕,原本柔和的气质也变得锋利起来,他就如同一把蒙尘多年的宝剑,经过岁月的沉淀后骤然出鞘,锐不可当的锋芒照亮四方,一剑霜寒,惊心动魄。

  谢辞雪被这样的他吸引,眼睛落到他的侧脸上,一直没有挪动眼神。

  青年白皙俊美,右耳的耳廓戴着一个银色的耳骨夹,盘旋的银蛇镶嵌碎钻,包裹在他柔嫩的肌肤上,发出闪闪银光。

  他嘴唇嗡动,同谢辞雪讲述自己喜欢的画家。

  眼前的一幕与七年前的场景逐渐重合,恍然间,竟让谢辞雪想起他和陆鸣秋初见。

  同样是在首美,同样是在谈论油画。

  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却相隔了漫长的七年时光。

  那时的谢辞雪因不可抗力的原因错过了陆鸣秋,可今日的谢辞雪不会。

  他上前两步,用力牵住陆鸣秋的手,这一刻,他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

  周围人潮汹涌,但谢辞雪的眼里只有面前的青年,他轻轻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陆鸣秋,你记得吗?首美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陆鸣秋点头:“我记得。”

  谢辞雪认真笑道:“如果把我的人生比作一幅油画,那么在遇见你之前,这幅画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但遇见你之后……”

  陆鸣秋被这么郑重的气氛所感染,他屏住呼吸,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遇见你之后,这幅画才有了全世界的所有色彩。”

  话音坠地,在陆鸣秋的心底激起千层巨浪,波涛汹涌,隐隐有决堤之势。

  他轻吸一口气,缓和自己泛滥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后,他回握住谢辞雪的手,两人十指紧扣,温热的掌心完美契合在一起。

  陆鸣秋长眉舒展,鹿眼盈盈含笑:“谢辞雪,展厅人多,你可要握紧点,别松开我的手。”

  谢辞雪盯着他,眼睛里盛满无尽的爱意。

  他说:“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松开你。”

  ——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在这漫长的余生里,坦途也好、坎坷也罢,你我终将一同走过,看尽人世间的春秋冬夏。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明天放最后一章 外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写这篇文的初衷是因为找不到合胃口的文,所以决定自己割腿肉,我写文节奏比较慢,文笔也不好,很怕没人看,结果没想到能签约,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的喜欢,真的超级超级惊喜,从三月写到五月,属于秋秋和谢总的故事正式告一段落,虽然文章 束了,但他们的生活不会结束。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故事,祝大家一切安好!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