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画的油彩干透, 装裱进欧式雕花油画框,挂在谢辞雪的卧室里,这幅画笔触细腻, 色彩明亮温柔, 谢玉龙看后点评说整体的上色风格有几分《撑阳伞的女人》的味道。

  生日礼物送了,约会也不能落下。

  六一当天,陆鸣秋同谢辞雪早早出门, 他们今天穿的同色系衣裳, 经典黑白搭配,乍一眼望去,仿佛定制的情侣装。

  上车后, 谢辞雪问:”秋秋,你想去哪儿玩?”

  陆鸣秋觉得奇怪:“今天是你过生日,怎么问我的意见?我以为你早就决定好了。”

  “过生日最重要的是什么?”谢辞雪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陆鸣秋沉思一会儿, 说:“热闹?”

  “是开心, ”谢辞雪伸出食指, 轻轻戳了下陆鸣秋的眉心,“我爱你,可是能让我开心的是你, 所以你的意见最重要。”

  陆鸣秋没想到他会突然讲“我爱你”,当即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说实话, 同谢辞雪谈恋爱是一次尝试,陆鸣秋知道自己不能老是活在过去, 因此他选择用新的感情开启新的人生。而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时日里, 陆鸣秋是开心的, 但偶尔他也会想, 自己的开心是因为爱吗?

  这问题其实很难讲。

  他活到二十七岁,尝过情/欲的滋味,却没尝过情爱的,过往的人生被剥离掉爱情,只剩下亲情和友情。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人。

  所以听见我爱你三个字,陆鸣秋实在不知所措。

  好在,他有一个善解人意的男朋友,谢辞雪总会在适当的时候递台阶:“秋秋,今天毕竟是儿童节,你有没有什么小时候想去玩,但是没去成的地方?”

  他不说还好,一说,陆鸣秋倒真的想起一桩遗憾,他十岁的时候沉迷动物世界,最喜欢看海底的热带鱼,当时父母答应带他去水族馆,可是那一年他们忙着工作、忙着自己的研究,去水族馆的事也无疾而终。如今陆鸣秋已经不喜欢看热带鱼了,但是想起没去成的水族馆,还是会感到惋惜。

  他不是惋惜热带鱼,而是惋惜那个没有兑现的诺言。

  将这事说给谢辞雪听后,男人二话没说,发动汽车往水族馆的方向开去。他今天开的车是劳斯莱斯,这辆白色库里南是岑家双胞胎一起送他的生日礼物,虽然谢辞雪更喜欢低调的卡宴,但新车毕竟是弟弟妹妹的心意,他不能不开。

  首都的路况向来不好,遇到出行高峰期,即使开劳斯莱斯也得堵在路上。原本半小时的车程足足延长一个小时,到水族馆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今天又是儿童节,前来参观游玩的家庭不少,陆鸣秋看着眼前的人潮,突然觉得,回家宅着看看纪录片也挺好。

  但谢辞雪买了门票,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带他一起往水族馆里走。

  进门后,因为场馆大,游客其实没有外边看起来多,陆鸣秋心里松口气,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水族馆的室内设计采用灰白色调,辅以金属装饰,具有极强的现代主义风格,两人沿着指示牌,穿过拱形走廊,来到热带鱼展区。

  巨大的玻璃鱼缸装满幽蓝清澈的水,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置身其间,缓缓游动,陆鸣秋站在鱼缸面前,弯腰去看那些穿梭在水草里的孔雀鱼。他盯着其中一条仔细看,只见通体深蓝的鱼轻轻摆动身体,柔软的鱼尾舒展如盛开的花浪。

  谢辞雪顺着陆鸣秋的视线望去,见到这条鱼后,轻声问:“你喜欢莫斯科蓝?”

  “你不觉得,它的颜色很像静谧的星空吗?”

  在灯光的映照下,莫斯科蓝莹莹流光,的确很像夜里绚烂的星空。

  谢辞雪说:“你喜欢的话,可以在家里安个鱼缸。”

  陆鸣秋只是喜欢热带鱼的美丽,但并不愿意养,他摇摇头:“算了吧,太麻烦,而且家里有小狸,已经够热闹了。”

  “我妈还嫌不够热闹,想养虎皮鹦鹉。”谢辞雪单手插兜,往鱼缸前一站,颇有几分潇洒。

  “真的?”陆鸣秋回头,神色惊讶。

  谢辞雪笑笑:“真的啊,她有个朋友爱养鸟,她看了以后就惦记上了,我知道以后劝她打消这念头,毕竟家里有小狸,再来只鹦鹉,两者不好相处。”

  “可以分开养啊。”陆鸣秋觉得这倒不是大问题。

  “主要是鸟太吵,我妈一时上头想养,但久了绝对嫌烦,养宠物需用心,我以前见过很多弃养小猫的人,家里有钱有闲,不是养不起,但因为嫌烦,最后送人或者丢弃,苦的还是宠物。”

  陆鸣秋点点头:“的确,养宠物还是有始有终比较好。”

  说完,他继续去看鱼缸里的孔雀鱼,方才的莫斯科蓝已经游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水草间换成了另外几种鱼在穿梭。

  陆鸣秋见之前谢辞雪一下子认出了莫斯科蓝的品种,忽然想考考他,他指着一条鱼尾呈现深红色的热带鱼问:“辞雪,这是什么鱼?”

  谢辞雪扫一眼,答道:“巴西红扇,它的背鳍和尾巴好认,像红色的折扇。”

  陆鸣秋又点了其他几种,谢辞雪全部答对,没有一点错处。

  “你养过孔雀鱼?”陆鸣秋眨了眨眼,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想养。”

  谢辞着盯着巴西红扇丝绸般的鱼尾,低声道:“我当初独自一人在国外,觉得孤独,就想养些宠物沾沾活气,最开始我怕猫狗太黏人,就选了孔雀鱼,只是最后还是没养。”

  “为什么不养?”

  “可能没缘分吧,我当时都打算叫人来安鱼缸了,结果某天走到宠物店,从窗外看见小狸睡觉的画面,就觉得,养只猫其实也不错。”

  听完,陆鸣秋感慨,缘分果然玄妙,可接着,他又问:“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和你有缘?”

  这问题像个送命题,答有缘显得轻飘,答无缘肯定不对,谢辞雪稍作斟酌,笑道:“秋秋,我见你的第一眼,不是在想你我有没有缘分,而是在想,即使没缘分,我也要追求你。”

  陆鸣秋挑挑眉,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两人看够热带鱼,又去逛了逛其他的展区,临到中午,他们离开水族馆,到餐厅吃饭。吃完以后谢辞雪说要带他去个地方,这话术熟悉,叫陆鸣秋联想到两人去孟屯之前。

  他乖乖坐上车,没有开口问去哪儿。

  劳斯莱斯扬长而去,驶离水族馆,最后停在一栋大厦前,头三层是大型商场,再往上就是各种公司的办公场所,谢辞雪带陆鸣秋径直来到六楼,然后进入最靠近电梯的那间店铺。

  店里的内部装潢采用典型的洛可可风格,墨绿色的墙纸和金色的纹饰,富丽繁杂,水晶吊灯挂在天花板正中央,照耀着底下的丝绒布沙发。墙面悬挂着不同的油画,全是描绘爱情的经典作品,比如《春日》,比如《废墟里的爱情》。

  陆鸣秋注意到窗边摆了油画的画架,他问:“这是画室?”

  谢辞雪转过头问:“你猜是谁的画室?”

  “谢姨?”

  说实话,谢辞雪突然带他来画室,他只能想起谢玉龙,毕竟谢辞雪不搞艺术,应该不认识什么别的画家。

  “你猜对一半,”谢辞雪不准备再卖关子,他伸手指了指脚下的地板,缓缓道:“这地方虽是我妈盘下来的,但这画室却是独属于你的。”

  “……”

  陆鸣秋愕然愣住,反应了好几分钟才问:“什么意思?”

  “我想帮你开家工作室,我妈有经验,替我上下打点,正好这家画室的前主人要移民,我妈就直接把这里盘了下来,现在还没重新装修,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和室内设计师联系,毕竟这里以后会是你的工作室。”

  陆鸣秋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大学时想过开画室,可是跟了顾少容后,这想法已基本断绝,但谢辞雪居然一声不吭,瞒着他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你……”

  陆鸣秋说不出话。

  他二十岁以前,活得不食人间烟火,视金钱如粪土,认为艺术高于一切,直到小妹生病,巨额医药费兜头压下,他才正视金钱的重要性。

  可即便如此,陆鸣秋还是认为精神财富最重要,顾少容送他价值百万的钻戒,他依旧岿然不动,内心毫无波澜,因为他知道顾少容送人钻石,只是对方高兴时哄人的手段,他会给陆鸣秋送钻石,也会给其他情人送。

  但谢辞雪不一样。

  他给予陆鸣秋的礼物,与其说是贵重,不如说是用心,就像那场流星雨,它是免费的,是大自然赠送的奇观,在一些人眼里或许一文不值,可陆鸣秋还是会因如雨的星落而震撼。

  比起钻石,他更喜欢星星。

  “喜欢吗?”

  阳光自窗外爬进来,将室内分割成光影分明的两部分,谢辞雪站在交界线的中间,眉眼笑意盈盈。

  陆鸣秋看见他的表情,也不扭捏,点头说:“喜欢的。”

  眼前的画室和先前的流星雨一样,都代表着谢辞雪的真心和用心。

  而这世间,真心不易,用心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