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鸣秋看来, 岑时的提议简直莫名其妙。他和谢辞雪之间的事,与西藏有什么关系?

  岑时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口解释道:“到西藏去走一走, 转换下心情呗, 说不定出趟远门,你突然就想明白了呢……”

  陆鸣秋无语:“我在蓉城也能四处转悠,为什么要专门跑到西藏去?”

  “这完全不一样好吧, ”岑时身子微微往前倾, 语气激动道,“你是土生土长的蓉城人,回到这边叫游子归家, 但是自驾去西藏可是旅行啊!这两种心情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听到旅行两个字,陆鸣秋的心弦悄然一动,他想起杨皎发来的新疆风光, 想起自己高中时的毕业旅行……继而回想起自己曾经的理想——用双眼丈量祖国的山河风光, 再用纸笔将它们一一描绘出来。可是随着他的沉寂, 这个理想已变得太过模糊,模糊到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轮廓,叫人瞧不真切。

  他忽然觉得难过。

  只是这一次, 陆鸣秋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垂眸,用修长的手指摆弄茶盏, 一些遥远的记忆随之浮现于脑海中,那是初三的时候, 体育课改在教室里上, 当年的体育老师给他们讲述了自己骑行318国道, 从蓉城一路走到拉萨的故事, 陆鸣秋听完,也对那条川藏线产生过无数的好奇。

  如今诸多思绪翻涌,令他想起了那种好奇。于是,陆鸣秋难得生出几分热情。

  ——对旅行的热情。

  想到这里,陆鸣秋抬眸,同意了岑时的建议,打算明天和他一起去西藏。

  由于决定得太匆促,陆鸣秋并不知道入藏要准备什么,便开口请教岑时,岑时告诉他,只需要准备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别的东西他已经备齐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谢辞雪重新回到包厢,陆鸣秋下意识转头看向他,男人的脸本是冷的,可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又瞬间柔和了下来,他拉开椅子,坐下后轻声问:“怎么了?”

  陆鸣秋愣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要和岑时去西藏……”他说到此处,又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去西藏?”谢辞雪淡淡瞥了岑时一眼,个中意味不明。

  “嗯,想出去走走。”陆鸣秋拿起筷子,继续吃东西。

  谢辞雪推了推眼镜,道:“去西藏放松一下心情挺好的,之前医生也说过,你要多和外面的环境接触。”

  语罢,两人一时无言。

  在先前的相处中,他们两人兴趣相投,言语有来有往,很少出现这类尴尬情境,幸好岑时是个擅长找话题聊天的人,因此场面没有彻底冷下来。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散场的时候,蓉城的天已经黑了,成排的路灯亮起,像一颗颗流光闪烁的星。

  三人一同坐上车,谢辞雪将车开到陆鸣秋的小区门口,待轿车停稳后,陆鸣秋转身下车,关车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挥挥手,开口向谢辞雪道别。

  “谢先生,再见。”

  听见这句话,坐在后座玩手机的岑时抬起头,问:“你怎么光给我哥说啊,我呢?”

  陆鸣秋顿了两秒,才冲他也挥了挥手:“明天见。”

  等陆鸣秋走进小区以后,岑时啧了一声,感叹道:“哥,我看嫂子的心里也不是没有你啊。”

  “别乱喊。 ”

  谢辞雪虽然是这么说,但语气并不严厉,他发动油门后,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岑时,我之前给你打电话,只是想让你以局外人的身份,帮我问一下陆鸣秋的想法,但你似乎做了些多余的事。”

  岑时认真分析道:“哥,你要这么想,陆鸣秋和你一直在蓉城这么尬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带他出去逛逛,顺便说些你的光辉事迹,刷刷好感度,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吹吧你就。”

  谢辞雪倒也不是不相信弟弟的话,只是一想到岑时这家伙要和陆鸣秋单独出去旅行,他的这颗心就跟泡在醋坛子里一样,横竖不得劲,故而说话难免带了些刺儿。

  岑时没觉察出来,他歪头靠着车门,问:“哥,关于这次西藏之行,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谢辞雪思绪万千,想了许多和陆鸣秋有关的注意事项,可临到最后,所以的话都汇聚成了一句情真意切的叮咛:“小时,帮我照顾好他。”

  ***

  回到家后,陆鸣秋开始收拾起旅行用的行李。他发出来的动静不小,立刻引起了家里两位长辈的关注。沈秀萍抄着手,站在他的卧室门口,问:“你这是准备回首都了?”

  “不是,”陆鸣秋一边往箱子里装衣服,一边回道,“是和朋友自驾去西藏。”

  “朋友?阿辞?”

  陆鸣秋叠衣服的手一滞,旋即摇头道:“是和他弟弟去。”

  沈秀萍双眉一拧,问:“哪里又冒出来个弟弟?而且,你和他弟弟出去玩,不和他一起?”

  陆鸣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中的缘由,干脆不说了,他埋头整理东西,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表情,惹来沈秀萍的白眼,她大抵也知道儿子不愿意说,于是懒得多问,转身去客厅看央视八套新播的电视剧了。

  倒是陆俞还站在门口,他早年去西藏支过教,对那片高原上的土地颇具情怀,眼下听到儿子要去旅行,便进屋坐下,和他说了许多藏地的民俗,甚至还教他四月带什么样式的衣服最好。差不多十点钟左右,陆鸣秋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他把箱子推到墙角放着,结果一转头,就见他爸拍了拍大腿道:“哎呀,还忘了一样东西!”

  “啊?”

  陆鸣秋来不及问他爸究竟忘了什么,因为陆俞已经“噌”地站起身,冲出了房门,几分钟后,他捧着一本泛黄的旧书进门。陆鸣秋探头看去,发现封面上印刷的着字是——《静静的顿河》。

  他不解地问:“爸,你拿本书过来干嘛?”

  “这是我当年进藏时,在火车上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说,你旅途间隙如果觉得无聊,也可以读一读嘛。”

  陆鸣秋哭笑不得,但念着这是父亲的一番好意,他也没有拒绝这本上了年纪的书。

  陆俞将书交给他后,就离开了房间,但没过多久,沈秀萍女士又进来了,她提着两袋子打包好的水果和零嘴,并将其一股脑地塞进陆鸣秋的背包里。

  “拿着,路上吃。”说完,沈秀萍在他床边坐下,又问,“你之前说阿辞是来四川旅游的,你和他弟弟跑去西藏,他呢?自个儿回首都啊?”

  “没,他说他在四川还有工作要处理。”这个问题,吃火锅的时候陆鸣秋也问过,当时谢辞雪回复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沈秀萍奇了怪了:“他应该是来休假的吧,怎么还会有工作?”

  “或许他临时有安排。”

  其实陆鸣秋知道,谢辞雪口中的工作大概率是托辞,对方这次来四川,本质也是为了他,他能感受到谢辞雪的爱意,可又暂时无法跨越自己的心理障碍,陆鸣秋这几天偶尔会想,如果时间回到七年前,谢辞雪追他,他肯定会同意。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温柔。

  但遗憾的是,如今的陆鸣秋是七年后的陆鸣秋,而时光永远都无法倒流。

  他发出一声叹息,心里生出难以言喻的惆怅感。

  可惜,沈秀萍不懂他的叹息因何而起,她拿出手机,举到自家儿子面前,说:“阿辞一个人待在四川难免孤单,你把他的微信推给我,我时不时喊他来咱们家吃饭,也算全了你未尽的地主之谊。”

  陆鸣秋抬头,望向他母亲的晶亮的双眼,看清其中不容置疑的坚定神色后,他点开微信,先问了下谢辞雪的意见,等对方同意后,他才放心地把微信号推给母亲。

  加了谢辞雪的好友,沈秀萍就捧着手机出去了,陆鸣秋点开岑时的微信,再次确定明天出发的时间,得到答复后,他定了个八点的闹钟,然后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刷牙的时候,陆鸣秋发现自己额前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他将翘起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心里思考着,要不要抽个时间把长发剪短。

  不过这个问题,等到他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后,依旧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当初头发留长是因为懒得出门去理发店,可现在犹豫,却是因为看久了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如今越发的优柔寡断,无论是生活方面的琐事,还是感情方面的纠葛,他都无法彻底的做出一个决断。

  他和谢辞雪之间的关系,明明应该早点理清楚,可他不愿意直面对方赤诚的爱意,于是索性选择了逃避。他希望这次的西藏之行,能诚如岑时所言,让他理清这些纷乱的思绪,然后找出一个合适的处理方式,毕竟陆鸣秋也不想放弃谢辞雪这个朋友。

  他希望能圆满解决一切。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鸣秋闭上双眼,开始酝酿睡意,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深眠。

  而后,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我个人很喜欢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给秋宝安排了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