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院观察的这段时间,杨皎来看过陆鸣秋几次,她贴心的不提及顾少容,也不追问陆鸣秋的病,她只是和师弟聊些生活上的琐事,譬如她家那条可爱又黏人的比格犬,再譬如她出发去新疆的各项事宜。

  陆鸣秋静静地倾听,偶尔会给她一些出行的建议,也会问她几个关于小狗的问题。

  离开首都的前一天,杨皎为陆鸣秋定了一束小手球,叶片翠绿,花朵洁白,细长的枝条上挂满朵朵小花挤成的花团,恰似冬日里沉甸甸的雪球,漂亮极了。

  谢辞雪进门时,一眼就望见了陆鸣秋怀里的花,他走到病床边,拿起水壶倒了杯水,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陆先生,这是谁送的花?”

  “是皎皎送的,她明天要出发去伊犁了,让我好好休息。”陆鸣秋的唇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拿起花束里的卡片,递到谢辞雪面前,展示给他看。

  淡粉色的卡片间用蓝色的墨水写着一行字:秋秋,我会记录下新疆的所有风景,带回首都给你看,记得好好休息~

  看见新疆这个地点,谢辞雪想起了前几天和医生的谈话,医生建议他最好陪陆鸣秋离开首都散散心,远离那些刺激源,比如顾少容。谢辞雪认真考虑过这件事,认为可行,但前几天陆鸣秋的精神一直不太好,他就暂时没有提及,而眼下杨皎的留言恰是一个契机,让他得以开口询问陆鸣秋的想法。

  “陆先生,你想去新疆吗?”

  陆鸣秋愣了片刻,没想到谢辞雪会问这种问题,他垂下浓密的眼睫,道:“之前想去,现在倒是没什么想法了。”

  “那你想出去转转吗?”谢辞雪手里的水杯滚烫,他将杯子搁到床头柜上放凉,然后问,“我最近想出去旅行,但一个人太过孤单了,陆先生愿意陪我吗?”

  “你要去哪里旅行呀?”陆鸣秋抚摸着怀中的小手球花束,他的手生得极美,骨节修长,肤质细腻光滑,这让那些美丽的花朵全部变成了陪衬。谢辞雪的眼中只能看见陆鸣秋的手,那只手拨弄着翠绿的叶片,令他想起一个词语——素手柔荑。

  他一看就直接陷进去了,直到陆鸣秋的喊声传来,谢辞雪才堪堪回神。

  “不好意思,刚刚在思考旅行的事情,太出神了。”谢辞雪推了推金丝眼镜,面不改色地找了个借口。

  陆鸣秋没觉出不对劲,他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谢先生,你想好旅行的目的地了吗?”

  谢辞雪笑道:“我一直都想去四川,你要陪我吗?”

  对于念家的陆鸣秋而言,对方口中的地点简直正中红心,他小鹿一样的眼睛泛出晶莹、明亮的光彩:“你要去四川的话,我当然可以陪你。”

  谢辞雪被他迫不及待的模样给狠狠可爱到,于是没忍住,伸长胳膊揉了揉陆鸣秋的发顶,触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柔软,像春天新生的嫩草。谢辞雪的动作十分突然,结束得也快,等陆鸣秋反应过来的时候,谢辞雪已经神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你头发上有东西,我帮你扫下来了。”

  陆鸣秋的耳根有些发热,他很清楚,刚刚谢辞雪揉他脑袋的动作绝不是为了帮他弄头发上的东西,那明明就是一个抚摸,可他不能点破。

  这让陆鸣秋感到憋屈。

  于是他抱着花不说话,罕见的有了一些小情绪。

  谢辞雪眼底笑意变深,他轻轻抓住陆鸣秋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头顶,而后道:“我让你摸回来,别不高兴啊。”

  陆鸣秋听出了这话里明显的纵容,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收回手,其实他不是生气谢辞雪摸他脑袋,而是气对方摸了以后还扯谎骗他。

  谢辞雪从他收回手的动作之中,后知后觉品出这层意思,他正色道:“我错了。”

  “哪错啦?”陆鸣秋嘟囔着问出这句话后,猛然意识到不对,他们俩的这段对话太亲密了,这让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像在撒娇……陆鸣秋感到懊恼,可是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我不该糊弄你,”谢辞雪倒是真的有在好好反思,“下次不会了。”

  陆鸣秋别别扭扭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用力收紧怀里的花束,将自己的小半张脸藏在花枝的后面,不与谢辞雪对视,嘴上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四川啊?”

  听见这句话,谢辞雪明白摸头的话茬该翻篇了,他轻轻咳嗽两声,答道:“等你出院再说吧,我公司也还有些事要处理,最迟四月底走。”

  “好。”

  陆鸣秋开始盼望自己出院的那天早点到来。而老天爷也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所以后面几天的时间如奔腾的河水般,飞快地淌了过去。出院的当天,陆鸣秋起得相当早,首都的天空刚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他便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他穿着拖鞋走进洗手间洗漱,顺便脱掉身上的病号服,换上谢辞雪前天给他拿来的便装,黑色的羊毛衫打底衫,藏青色短外套,垂坠感十足的西装裤将他的腿衬得又长又直,陆鸣秋简单梳了下头发,用皮筋扎成马尾辫,露出白皙俊美的脸庞。

  打理好自己以后,他回到病床上安静地等待谢辞雪。大概十点多钟的时候,谢辞雪到了,他怀里捧着一束大花,以深紫色的鸢尾为主,搭配同色调的风铃草和紫罗兰,包花用的雾面纸也是浅浅的粉紫色,梦幻而温柔。

  陆鸣秋起身接过花,然后站在旁边,看着谢辞雪把他住院时用的那些物品挨个放进包里,确认没有遗漏后,谢辞雪冲他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陆鸣秋细细咀嚼这两个字,而后他发现,自己确实对谢家的那栋老宅产生了些微的归属感,他会对回到那里有一种安心的期待。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陆鸣秋的处理方法一直是放置,想不通就不去想,减少脑袋的负担,同时也减少不必要的负面情绪,这是他摸索出来的一个方法。

  简单但是有效。

  他跟在谢辞雪的身后,直接坐电梯来到停车场,但谢辞雪今天开的车并不是黑色卡宴,而是一辆高调且骚包的奔驰,车身采用大面积的明黄色涂装,放在一众灰扑扑的汽车里,可谓是鹤立鸡群,亮眼至极。

  陆鸣秋还没走近奔驰,就见岑时从驾驶座的车窗里探了个脑袋出来,愉快地吹了个口哨:“紫色的花果然配你,我哥的审美还是蛮好的嘛。”

  陆鸣秋笑了笑,一旁的谢辞雪把手里的包从副驾驶的车窗处扔进去,然后才伸手拉开后座的车门,和陆鸣秋一起坐进去。

  岑时发动奔驰,驶离医院的停车场,回谢家老宅的路上,喜欢热闹的岑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哥,谢阿姨是不是快从上海回来了?”

  “嗯。”

  陆鸣秋愣了愣,有些紧张地问:“谢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后天,”谢辞雪轻声安抚道,“我母亲会喜欢你的,别担心啊。”

  认真开车的岑时也开口帮腔道:“我哥从小到大就没几个朋友,谢阿姨见他交了你这么个好友,肯定很开心,所以安啦~”

  “真的?”陆鸣秋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谢辞雪旧事重提,“之前我说过,下次不会再糊弄你了,这句话永远有效。”

  岑时被他哥的这句话酸得倒牙,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问陆鸣秋:“这个月二十号,蓉城有场音乐节,我买了几张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要去蓉城?”谢辞雪眉心微蹙。

  岑时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和谢先生最近也要去蓉城旅游,”提及家乡,陆鸣秋的声音总是更加的活泼放松,“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发?到时候正好一起去看音乐节。”

  谢辞雪抬眸,直勾勾地盯着车内后视镜,金丝眼镜底下的一双凤眼藏着锐利的锋芒。

  如此明晃晃的暗示,岑时又不是瞎子,自然瞧见了,他尴尬地笑了两声,颇为自觉道:“我有几个朋友要一起,不太方便,票我会拿给我哥,音乐节的时候你们好好玩啊……如果有缘,说不定我们还能在现场碰上。”

  陆鸣秋没发现方才车内涌动的暗流,他以为岑时要和他那几个搞乐队的小伙伴一起,也觉得确实不太方便,就没多问。

  奔驰下了立交桥,沿着沥青路面开回别墅区。进屋以后,陆鸣秋刚到客厅坐下,便忽然有个雪白的身影从沙发背后窜到他的脚边,他定睛一看,发现是许久不见的小狸。

  他喊了一声小狸的名字。

  布偶猫喵喵叫了几句,以表回应,叫完以后,或许是嫌不够热情,它又摇晃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在陆鸣秋的小腿处蹭过来蹭过去。

  这样柔软的触感,搅得陆鸣秋的心瞬间软了。他用双手抱起小狸,将它放到膝盖上,来回抚摸它的脊背。

  谢辞雪见此情景,嘴角浮起浅笑,他坐到陆鸣秋身旁,以格外缱绻的声音,低声道:“陆鸣秋,欢迎回家。”

  这句话好似羽毛,轻轻骚弄着陆鸣秋的耳朵,令他的耳尖泛起一股过电般的痒意。他一声不吭,埋头撸猫,可越来越红的耳朵却昭示了他的羞赧。

  谢辞雪见他这模样,心情大好,他拿起茶几上的橘子,慢悠悠地剥开,而后撕下一瓣递给陆鸣秋,等对方吃完,又立马递下一瓣过去。

  将奔驰停入车库的岑时走进客厅,正好看见这无比黏糊的一幕,他想,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