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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到柏方鸣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外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叶惟,你在里面吗?”
叶惟的手绕到柏方鸣腰后,“咔哒”一声落了锁,把门打开一道缝。叶惟没往门外看就知道来人是谁,对柏方鸣说道:“是徐赫南,方鸣哥哥,你在房间里等我吧。”
他这话说得坦坦荡荡,也不怕徐赫南知道里面是谁,单纯地不想让两人见面罢了。
柏方鸣这时候耳朵和脖子都通红,本来也不太愿意见人,也不太想搭理叶惟,所以只是沉默地往旁边侧了侧表示配合。
看见叶惟从房间里出来,徐赫南看起来挺高兴,“王婶说你回来了,在楼上,我看你房间里面没有人,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叶惟点点头,没有说得很详细,“对,我回来拿点东西。”
“我好几次来找你,王婶都说你不在家。你是不是搬出去住了,怎么没有跟我说?”
对于徐赫南的突然到访,叶惟其实显得兴致缺缺,这么三两句话还没切入正题,他的耐性逐渐降低,“我也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跟你报备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叶惟已经注意到徐赫南手上的盒子,又窄又长,薄得仿佛只能塞下两张纸。他语气生疏又客套,“是生日礼物吗,其实不用这么费心,还麻烦你特地跑一趟,毕竟你今年生日我也忘记送你了。”
不仅是没有送礼物,连生日宴的邀请都被叶惟拒绝了。
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徐赫南再没掩饰自己的失落和失望,盛怒之下的话语难免伤人,“这不是我给你的,是樊阿姨寄过来的,你不想要也可以,我拿回去不就好了吗?”
毫无预兆地,叶惟突然一把揪住徐赫南的领子,把人按在墙壁上,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徐赫南,“你凭什么拿走我妈妈寄给我的东西?”
徐赫南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自己说不要的!”
“我没说不要,”叶惟低声吼道,“我是说,它现在为什么在你的手上!”
“你不在家!快递员五天来了四次都没找到你,号码写的是家里固话,王婶敢签收吗?签了你敢保证不会像今天对我这样去对她吗!”
叶惟的手缓缓放下,徐赫南的怒火却没有这么快就被抚平,他铁青着脸,反过来压制住叶惟,痛心地问出这么久以来心底的疑惑,“为什么,叶惟,我有什么地方做得对不起你吗?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冷漠?”
“你没有,发现吗?”长久的对峙之后,叶惟妥协了,他把横斜在心中的那根刺拔出来,血淋淋地摊开给徐赫南看,“比起我,好像你,更受我妈和我爸的喜欢。”
叶惟一直以来都被这样的认知所刺伤,他明明十分痛苦却无处质问,只能任由这种念头折磨自己。叶惟不相信徐赫南真的毫无察觉,面对曾经的亲密好友,他已经快要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去与徐赫南相处。
听到回答的徐赫南呆在原地出神,叶惟趁着这个间隙一点不留情地推开他,眼底通红嗓音沙哑地伸出手,“东西给我。”
偌大的空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反驳的话抱歉的话都噎在徐赫南胸口吐不出来,只能无言地把盒子放在叶惟向上的掌心里。
刚到家,叶惟就以一种近乎暴力的方式扯开快递。
才被拿回家的吉他被叶惟在墙边随手一靠,眼看即将倾倒,柏方鸣眼疾手快地扶住,眼神飘到被拆得看不出原样的快递盒子上,没有阻止。
叶惟语速极快地低声嘟囔,也不知道是在向谁抱怨,“她如果准备回来看我,就绝对不会寄这种没有用的东西给我。”
窄长的快递盒里是一个信封,随着叶惟的动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信封很漂亮,底色是仿若大海的深邃蓝色,有白色群鸥在其上飞翔,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留白》特别演出纪念版。
似乎还是个稀罕的周边。
柏方鸣坐在叶惟对面,看他以一种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态度谨慎打开这份信,果然抽出来三张叠得十分整齐的信纸,以及一张薄薄的硬卡。
信纸上的钢笔字遒劲有力洒脱挺拔,大意是剧组辗转各地,今年行程实在没有空余,不过妈妈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地度过新的一岁,一张礼品卡聊表祝福。
柏方鸣听完叶惟的概括转述,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他言简意赅直击重点,“你妈妈洋洋洒洒三张纸,情真意切的,你就这么三句话给说完了?”
“还有什么能说的,要真情真意切就回来看我了。搞艺术的不都这样吗,三分的爱硬生生被文字修饰成十分,一个电话一句微信的事,还非要寄封信。”叶惟这么说着,却把信纸妥帖地收回信封,放进了书架最左边的抽屉里,“我明天放学跟袁逸去把礼物兑回家,晚饭我自己解决。”
“又跟袁逸?”
“柏方鸣,我本来是想不明白的,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就是不喜欢袁逸,现在我知道了,”叶惟站在书架前,回过头来看他,眼里的狡黠带着一抹得意,自以为猜中了柏方鸣的心事,“你是不是,吃醋啊?”
这猜测实在与事实相差甚远,不过柏方鸣也不准备进行徒劳的辩解,好笑地叮嘱道:“随你怎么想,晚上早点回来。”
叶惟又不知道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了什么意思,心情很好地跑过来蹭柏方鸣的脸颊。
叶振海发短信过来夸柏方鸣干得不错,表明他已经联系好钢琴老师,明天老师就会登门到访商量叶惟后续的练习事宜。
柏方鸣盯着这条短信,认真理解了一下,不禁就有点出神。
当时叶振海额外让柏方鸣签署的“附加条约”其实很简单。
其实叶振海愿意以高昂的价格雇佣柏方鸣,最本质的需求只有两个:一是提高叶惟的学习成绩,二是确保叶惟基本稳定的生活规律,并及时向叶振海报告叶惟动态。
在这之外的要求,譬如成绩具体要求到高考上某类大学,撮合叶惟徐赫南让他俩重归于好,不允许叶惟谈恋爱等,叶振海都写进了附加条款中,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让叶惟放弃吉他,重新学钢琴并且去参加国内各种比赛。
想到这里,柏方鸣又觉得有些荒诞。
不允许谈恋爱么?
叶振海定下的条约转眼又被他自己亲手推翻,也许还乐在其中。
既然如此,可见这场游戏的规则也并不是什么无法撼动的金规铁律。
柏方鸣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晚上大约六点,趴在书桌上浅睡的柏方鸣被敲门声惊醒。
他坐起来等了会,这敲门声又礼貌规律地响了三下。
门外是谁柏方鸣心里就大概有了数,他起身打开门,见到的却是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摸不准老人的来意,已打好的腹稿全无用武之地,柏方鸣试探着询问来人的身份:“您好,请问您是——”
“你好,我是叶惟的钢琴老师,”老人笑眯眯地回答柏方鸣,“老叶让司机来我家接我,非让我到这来一趟,说让我来看看叶惟。”
“您就是方老师?”
方老头,哦不,方老师依旧和蔼笑着,点点头,“其实小惟这个孩子我了解,是个有天赋的。老叶喊我跑这一趟也属实多余,可以说,只要小惟愿意学,我就能保证他在今年的比赛中至少拿三个奖项。”
看得出来,虽然方老师嘴上抱怨着叶振海,但心里还是十分中意叶惟这个小孩的。
这下柏方鸣准备好的话就更难以启齿,“啊,这个……”
站在门口聊了半天,方老师也觉得不太对劲,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问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小惟不在家吗?”
柏方鸣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拒绝了这位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老人,“方老师,太不好意思了,还劳烦您特地前来。可惜小惟昨天就赌气说不见钢琴老师,这不,放学后就没着家,我正发愁呢。”
有叶振海邀请在先,显然方老师也没想过叶惟会直接拒绝,探身往屋内看了看。
柏方鸣知道这时候越推拒越引人怀疑,于是十分有眼力见地侧过身,盛情邀请道,“您来都来了,进来喝口茶再走吧。”
方老师见状反而没了兴致,挥挥手转身下楼,“算了,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强扭的瓜不甜,不想学就不学吧。”
只是那背影看上去,相比来时的神采奕奕,显得落寞了许多。
柏方鸣站在门口许久,听见方老师下楼梯的声音逐渐远去,听见底楼传来轻微的交流声,听见有汽车发动机响起,轰鸣着离开。
柏方鸣好不容易解决完这件事,内心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仍觉得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心头。
但是他清醒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清醒地知道自己绝不会为这件事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