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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方鸣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叶惟的身体在微微战栗。
于是在这一刹那,名为“理智”的小船在汹涌波涛里翻转腾跃之后,终于又被这轻微的战栗拉回岸边。
手中的杂志被柏方鸣扔在地上,封面的边角因为手掌长时间的挤压有些许蜷曲。他腾出手来扣住叶惟的后颈,安慰小猫似地上下抚摸。
随着他缓慢轻柔的安抚,叶惟的颤栗渐渐平息下来。
叶惟心想:他果然,果然还是喜欢我的吧?
本想点到即止,可是在抛却所有的权衡之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柏方鸣的唇依依不舍地往下挪移,叶惟有预感似地闭上眼睛,他感到温热湿润的气息依次落在了自己的左眼和鼻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和最简单的找规律一样显而易见。然而正当叶惟屏住呼吸紧张等待的时候,他又觉得这股气息若即若离起来。
黑暗中叶惟的感知变得非常迟钝,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扯到漫长的极限,可是柏方鸣好像存心逗他,偏偏不如他的意。
叶惟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好脾气被消耗殆尽,他到底按捺不住睁开眼,气急败坏地掌握了主动权。
与此同时,柏方鸣眼里闪过一抹促狭笑意,反应迅敏地往后一撤。看见叶惟失败后怅然若失地坐回原本姿势,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从这场你追我逐的触碰游戏中抽身出来。
大家都要冲动一回,这才算扯平嘛。
柏方鸣站起来,回身去书架上把那本《航空航天》放回原位。
趁着这个间隙,叶惟跳下床,把房里的灯打开了。光亮瞬间满溢了整个空间,那些在暗中涌动着的暧昧气氛好像也在这光亮抵达的瞬间飞速隐藏起来了。
叶惟试了各种方法,苦苦追寻了近乎半个月的问题终于有了喜人的结果,这怎么想都该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柏方鸣也做好了叶惟会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的准备。
可谁知叶惟站在柏方鸣身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忧心忡忡地问道:“方鸣哥哥,你不会和我分手的吧?”
柏方鸣转过身来往后轻松一靠,腰间恰好抵住书桌边缘,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别想得那么远,叶惟,先过当下,再想以后。”
叶惟张了张嘴,很想说:可是我看见你,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地延展到很远以后,得到了之后也没什么实感,反而更加害怕失去了。
不过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要经历时间考验的东西,再漂亮的承诺都无法将它牢固地钉在原处。
也许柏方鸣就是这么想的。
叶惟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下周想回来住两天,大概在我生日前后吧,还没想好,先提前跟你说一声。”
“你不是……”柏方鸣是意外的,毕竟他看不出叶振海和叶惟的矛盾有任何缓和的迹象,随之又想到这是叶惟的家事,自己不该过问太多,很快换了个角度去逗小孩,笑着问叶惟,“那这就是,生日不打算和我一起过的意思?”
看出柏方鸣在开玩笑,叶惟却没有同样轻松地跟他一起笑起来,反而苦恼地挠挠头,“也不是啦,还是很想的。可是没办法,我妈妈每年生日都会回来看我,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现在……不在家里住。”
“你很爱你的妈妈,”柏方鸣点点头表示理解,“你妈妈一定,也非常爱你。”
“她爱不爱我我是不知道啦,”叶惟干脆坐在了地毯上,“照理来说总该有一点爱吧,不过有一点她和我说得很清楚——”
叶惟说到这里,卡壳似地停下了,好像一盘年代久远的磁带放到一半突然没了声响。
柏方鸣不由追问道:“什么?”
在叶惟的记忆里,柏方鸣似乎总是放低自己来迁就他。
初见时的楼道,飘散着火锅味的夜晚,以及如梦一般的刚才,柏方鸣永远是蹲下来,靠近他。
现在他们的位置互换了,叶惟坐着,仰望柏方鸣。他很少以这样的姿势跟柏方鸣对话,可是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似乎他们两个本就该如此。
“她说,我是她的束缚,”叶惟专注地看着柏方鸣,“因为我,她的事业搁置了很久,又因为我,她跟叶振海时常就要吵一架。她放不下我,更放不下她的舞台剧,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和摇摆。最后她终于决定摆脱我了,比起爱我,她应该更爱自己吧。”
这一回,柏方鸣完全感受到了叶惟话语里蕴含着的深切痛楚。
“正是因为太爱了,才会觉得这是束缚,这两者不是完全对立的。”柏方鸣想让叶惟的痛楚减轻些,试图让这件事有一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解释。
叶惟对这样的解释不置可否,远处的手机铃声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切入,结束了这沉重的话题。
是高越的电话。
叶惟下意识去看柏方鸣,随即压低了声音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去接。
但叶惟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上次和你说好了的,我暂时还不想反悔。”
“不去不去不去,我全都不去。”
“那你换人吧,都随你,想去的人很多,一抓一大把,你随便找。”
“你找他干嘛!他很忙的,没空跟你闲聊。”
“就这样吧,我还要写作业,下次去北石看你。”
叶惟匆匆挂断了通话。
听到北石,柏方鸣想起他们今天是干什么来的了,忽地重又提起这件事,“叶惟,你的吉他呢?”
被锁起来的吉他在另一个房间。
除了这一把,旁边的柜子里还堆着三把吉他,琴身的漆面泛出平滑的亮光,看起来虽然没有被经常拿起来使用,但是被细心呵护得很好。
叶惟注意到柏方鸣的目光,一面开锁一面解释道:“这几把是之前的,不过用得不太顺手,后来就不怎么碰了。”
这个房间里还有一架存在感极强的钢琴。柏方鸣想起来,叶惟说过,叶振海一直是想让他学钢琴的。
不过现在即使放弃了吉他,叶惟也没有按照叶振海的要求,回头继续弹钢琴。
“刚刚高越是不是让你回去上课?”
“啊,啊……对,他叫我回去上课,”叶惟支支吾吾地答应着,把吉他从柜子里取出来,装进吉他包,“我还是不去,他就有点生气。”
说得像模像样的。
今天回家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已经解决,叶惟转身想离开房间。
柏方鸣先一步挡在叶惟面前,手背在身后利落地给门上了锁,往前一步逼近叶惟,“真的,就只是这样吗?”
叶惟眼神游移到一边,他不想对柏方鸣说谎,可也不想回答,“你别问了。”
“你想去,对不对?”柏方鸣把叶惟没说出口的话补充完整,“那场演出。”
“我说得很明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我选你!我只想要你!”叶惟被柏方鸣逼到崩溃边缘,无法自制地抬高音量,“但你能不能别戳穿我的不甘心,对,我想去,你让吗!”
“想去就去。”柏方鸣好像很拿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继续开口,“我从没要求过你这些。”
“跟考试冲突也会让我去吗,跟袁逸一起也会让我去吗?”叶惟摇摇头自我否定,“我只是想在你生气之前做得更好。”
“那如果,明天你就死了,”柏方鸣把叶惟之前说过的话拿出来回敬他,“你也不后悔吗?”
叶惟眼底微红,紧紧地握住柏方鸣的手腕,整个身体都压过来。柏方鸣退了一步,不过退无可退,背部完全抵在了门上。
“死都死了,谈什么后不后悔啊,别那么好骗,方鸣哥哥。”
毛茸茸的小猫原来是铁笼里的困兽,一直柔软向上摊开的爪子也会用来伤人。不过被这样说了柏方鸣也不生气,只是依从惯性低下头来看叶惟。
叶惟知道即将到来的可能是斥责,也可能是安抚,不过绝对不会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那就让我来。
这种事情甚至都不需要任何思考,撕毁猎物是捕猎者的与生俱来的本能。
嘴唇被用力地咬破,痛感刚传递到大脑,伤口又被轻轻地反复舔舐,于是在淡淡的血腥味中疼痛感被压下,柏方鸣只觉得脊背像过了电一般战栗了两刹。
之后的攻城掠地如此顺理成章,叶惟都没费多大力气,俩人的舌尖就难舍难分地纠缠到了一起。
叶惟,叶惟……
柏方鸣无声呢喃,他的手搭在叶惟肩头,终究是没有推开对方。
哪有什么扯平,要是扯平了那也是叶惟发挥失常,小兔崽子只会得寸进尺!
叶惟一点也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手已经不安分地探进了柏方鸣的衣服下摆——
这时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伴随着两下敲门声在柏方鸣耳边响起,“叶惟?”
是真的近在迟尺,柏方鸣心头一惊,理智上清醒地知道对方在门外进不来,但还是有种秘密被窥破的危机感。
叶惟没理外面的人,不过倒是放开了柏方鸣。
柏方鸣一开始低头的时候就没有完全站直,现在这个高度刚刚好够叶惟趴在他的肩头,带着轻微的喘息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叶惟的声音变成细小狭长的气流,一字不漏地钻入柏方鸣的耳道。
“我明天不会死的,但你也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