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根冰锥刺入心脏,林峭惊得说不出话。

他下意识去摸瞿平戎的脸,却被甩开。

瞿平戎胡乱抹了一把脸,偏过头不去看他,咬牙狠声道:“林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全当你刚才是发疯,我不和你吵,你他妈就在这儿给我好好冷静一下。”

说完大步离开,过了几秒钟,只听“砰”地一声,隔壁客房的门被重重摔上,房间里只剩尘埃在阳光中飞舞。

过了很久,林峭依然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矮下身,亲手把一地的纸屑一片一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掏出手机播了个号码。

完蛋了,林峭绝望地想,他怎么把人弄哭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陆双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林林啊,怎么了?”

“我……”林峭难得支支吾吾,说话的时候食指和中指并拢狠狠揉着眉心,直到泛起红痕,“双姨,我,我好像……把瞿平戎惹生气了……该怎么办?”

“生气了?”

陆双成一秒钟都没耽搁,干脆利落道:“孩子生气了不要紧,打一顿就好了!”

“这……”林峭瞪大眼睛。

这不太好吧……

再说他也打不过啊。

另一边的陆双成笑了:“怎么,你是想哄哄他?”

林峭半边脸已经烧红了,额头抵着墙,想借凉意冷静下来:“嗯……”

“哎呦,你看你们两个,小朋友似的。”

陆双成笑着抱怨:“你要是真想哄他,就下厨随便给他做顿饭,这孩子从小就挺好哄的,每次闹脾气,一到了饭点就忘了。”

“我知道了,谢谢双姨。”

半个小时后,林峭端着一个托盘,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客房的门。

瞿平戎把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语气冷硬:“干什么?”

林峭刚想说话,就被他冷笑着打断:“怎么,又是来和我谈离婚的?你那工资卡上的钱想分我多少啊,够赔我的精神损失费吗?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

林峭尽量维持平静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终于叹口气:“算了,我就知道我不该下厨的。”

话音落地瞿平戎霍然打开门,这才看见他手中那黑胡桃木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旁边的筷架上放着配套的汤匙和筷子,碗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泡面?

说是泡面但其实是煮的,还精心打了一个荷包蛋,虽然煮的只剩了半个,旁边放了一小把香菜试图掩盖。

在瞿平戎的目光注视下,林峭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扭头就要走,却被一手拦住,那人狐疑道:“你做的?”

林峭点点头,刚想说要不我还是给你点外卖吧,就听头顶有人哼笑一声,接着手里重量一空,瞿平戎接过托盘转身进了房间。

两分钟后,林峭看着埋头吃面的瞿平戎,试探问:“好吃么?”

说实在的很一般,瞿平戎想他肯定是连什么时候放鸡蛋不会散都不知道才会弄成这样,然而幸好这只是泡面,林主任发挥了严谨的科学精神,每一个步骤都用尽了做实验般的小心,按照说明上的严格配比,恨不能放多少水都拿个量杯过来,因此虽然一般,倒也没有到不能下咽的地步。

因此含糊道:“凑合吧,放在外面肯定要饿死的地步。”

他没好气看林峭一眼:“现在知道我每天伺候你吃喝多费心了吧。”

结果养出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眼狼小没良心,真是想想就气到肝疼。

林峭垂下眼睫:“对不……”

“行了。”

瞿平戎几口把面吃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我不想听这个,就想知道你怎么想的,还想和我离婚么?”

林峭闭了闭眼:“你不应该为了我伪造文件,就让他们带我走也没有什么的,这太不理智了。”

“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事都要拿那弯弯绕绕的心思想一遍?我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不要想着离开我,林峭。”

瞿平戎握住他的手,掌心炙热,因为没有掌握好力度,疼得林峭瑟缩一下,便又放轻了力道,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你看,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就和你结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不知道怎么对你好,我知道我有时候很让人生气,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学会的。”

“不要这么说。”林峭心中一阵酸涩,“刚刚是我说错话了。”

“知道错了就好。”

瞿平戎笑了一下,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林峭,我能保护你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保护你的,你知道么?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谁能够保护你远离灾厄纷扰,这个人只能是我,只有我。”

像是忽然被人攥紧了心脏,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将他的心脏填满,瞿平戎从林峭那一贯漠然的眼睛里看到一抹悲哀:“如果我从来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样子呢?如果真实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林主任呢?”

“什么真实不真实。”

瞿平戎按住他的后颈,把他按向自己:“林峭,你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肉,都是属于我的,不论是黑是白,都是我的。”

“因为我……”

他的话没有说说完,因为林峭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显然林主任不仅不会做饭,还不怎么会接吻,他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主动亲瞿平戎,那简直不能叫吻,说是咬还差不多,牙齿磕磕碰碰,嘴唇还有些颤抖,瞿平戎由着他发泄完了,才夺回主动权,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林峭的手臂勾在瞿平戎的脖子上,腰被掐着不能动,电话不适时地响起,瞿平戎说:“我之前叫了外卖。”

林峭眼神一闪,便见他单手回了个信息,接着在林峭耳垂舔了一下:“先放着,等我吃完再说。”

俯身咬上了他的脖子。

等到夜色已深,林峭才终于吃上他的外卖,瞿平戎裸着上身,只穿一条家居裤,把刚热好的海鲜粥一勺一勺喂给他。

昏暗的夜灯下,瞿平戎平整的腹肌上纵横着一道伤疤,看上去已经很久了,痛苦早就不再,却隐隐昭示着那遥远的战火硝烟。

“是三年前在西南留下的,枪伤,差点没死外面。”

瞿平戎扯过纸巾替他擦了擦嘴,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林峭抬手,指尖似有若无地落在那陈年旧疤上:“不是说不会受伤的么?”

“遇到你之后就会了。”瞿平戎不假思索。

林峭一愣,手指不自觉垂落,只听瞿平戎“嘶”了一声:“别招我啊,你是不是不想睡觉了。”

又不正经地笑了:“心疼我啊,亲亲就不疼了。”

林峭思索一下,俯身在那伤疤上落下一个吻,温热的嘴唇带来些微的痒意,轻飘飘的呼吸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唤起致命的欲想。

瞿平戎:艹!

为了防止自己不在的时候良辅把人带走,第二天瞿平戎替林峭请了假,吃完早餐之后不顾林峭的反对,把人抱上副驾驶用安全带绑好,之后径直去了军区。

路过大门口的时候还特意降下车窗,跟哨兵炫耀他今天带老婆来上班,林峭面无表情低头用手机处理线上工作,接受了道道注目礼。

瞿平戎把林峭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按着人肩膀让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掏出从家里带的水果牛奶零食,又翻出一个平板,之后拍拍他的背:“行了,你男人要去工作了,给我好好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听见没?要是我回来看不见你,有你好看的!”

又指指自己的脸:“不给一个临别吻吗?”

林峭嘴角抽了抽:“少看点偶像剧吧,尤其不要和庄言交流片单了。”

瞿平戎:……真是个不解风情的beta。

他抱怨两句,吩咐警卫员好好看着上校夫人,自去开会了。

散会之后,瞿平戎一心往办公室跑,被刘上将从后面叫住,后者把他拉到僻静的楼梯拐角,严肃道:“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哎呀什么怎么回事,我不就带家属上个班么,你激动什么,嫉妒啊?”

“臭小子少给我避重就轻,你偷军区公章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要不是我帮你压着你现在都被停职审查了你知道不知道!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刘仲诚一脸恨铁不成钢,抬手就往瞿平戎头上抽,瞿平戎躲了两下不躲了,理直气壮道:“我那不是着急么!贺沅乡死了,那几个不长眼的警察天天盯着林峭,差点就把人带走了,我能怎么办?”

刘仲诚手拍得直响:“不就是个正常传讯吗?你小子发的什么疯?”

“不行!你看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能受得了审讯吗?万一那帮条子刑讯怎么办?他要是病了,饿瘦了,谁来赔?”

“什么条子,你管谁叫条子?”刘仲诚快气冒烟了,“他姥姥个腿的那是你同事!”

瞿平戎瞪起眼:“我不管,老子为国单身二十七年,好不容易讨了个老婆,当然不能让人给我拐跑了。”

“你!”

刘仲诚摸着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最终一摆手:“算了。”

他指着瞿平戎:“我告诉你,文件的事情我只能暂时帮你遮掩过去,公安那边已经在向上面打申请了,这件事过不了几天就会被你爸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不是儿戏,你要是想被瞿总司令打断腿你就继续作吧!”

瞿平戎不屑冷哼:“我知道了,走着瞧吧。”

接下来几天,林峭都被强行带到军区上班,警察那边暂时没有找他,倒是周寻芳和贺冰得知遗嘱之后试图在他小区门口闹事,被埋伏在周围监视的便衣和保安按住,扭送进了派出所批评教育。

这天瞿平戎去出任务,林峭在他的办公室用笔记本电脑和庄言沟通实验室那边的项目推进情况,电话突然震动一下,收件箱里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方便见一面吗,林主任。我是良辅。

林峭随手回复之后,便按熄了屏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