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一处联盟所有的花园式宴会厅举办,车子沿着盘山路缓缓而上,一路的戒严哨卡一见到瞿平戎的证件二话不说就放行,约莫十分钟后,车子穿过半山腰一处雕花铁门,停在一幢绿树掩映的白色洋楼前,有卫兵上前敬礼,然后拉开车门:“瞿上校,林副主任。”

瞿平戎一身深蓝军服端肃平整,连一丝褶皱也无,扣子严密地扣到了最上面,腰带合称地系到最后一个孔洞,黑亮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整个人肩宽腿长,挺拔如松,灯火下的脸轮廓深邃眉眼英挺,少了平日居于上位的威严,多了几分年轻军官潇洒俊朗的味道。

他回身向林峭伸出手,后者直接无视,自己下了车,瞿平戎眉心一皱,强硬将人扣进自己怀里,先他到达在花园里聊天的几个军官走了过来,最前面的一个指着瞿平戎笑说:“你小子可是今天的主角,大家就等着你带着新太太出席,好一睹风范呐!”

跟在他后面的三个人也大笑起来,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在林峭身上。

在这个级别的军官聚会上,瞿平戎显得有些过于年轻了,这几个军官衔级和他差不多,年龄却最少都三十出头甚至还要往上,不过因为锻炼频繁的缘故,身材都保持得不错,气质也都很清爽。

瞿平戎一扬眉,刚要介绍,只见林峭上前一步:“您好,国家科学研究院生命科学办公室,林峭。”

他步履从容,肩背笔直,面对几个手握重权的高等级alpha也丝毫不见一丝讨好和畏缩,乌黑的眼眸平视着眼前的军人,姿态优雅地伸出了手。

Alpha军官下意识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端正地和他握了手:“您好,严锋,瞿平戎的同门师兄。”

剩下的几个alpha也一一上前想看看这位嫁给S级alpha的是个怎样的beta,最后一个人握着林峭的手,冲瞿平戎挤了挤眼睛:“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

瞿平戎一把将人扯回自己身边,补充了一句:“副主任哦!”

严锋点头称赞:“林副主任,果然不同凡响。”

“我刚刚还在和人说你小子新婚燕尔,说不定要迟到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刘仲诚上将从宴会厅里踱步而出,又看向林峭:“小林来了?”

林峭颔首:“刘上将。”

他身后跟着几个将军级别的将领,其中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中将指着瞿平戎问:“不是让你把你母亲接来,怎么不见他人?”

瞿平戎无奈:“我父亲不在京城,她一个人也不爱走动,我是请不动的。”

中将大笑一声:“瞿总司令再过段时间也要回京了,到时候你小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诶,不能这么说。”刘仲诚摆摆手,“小戎现在也是结了婚的人,老瞿不给儿子面子,难道不给儿媳面子?”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然而就在这样融洽的氛围中,林峭始终感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追随着自己,他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在中将身后,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omega冷冷地看着他,他身上也穿着军装,不过和瞿平戎的形制不同,似乎是个文职,衔级也不高,绝对没有到能够参加这样级别宴会的职级,林峭在心中判断他大概是刚刚那位中将的儿子,因为只要细看,是能够看出眉眼间几分相似的。

这位omega见他看过来,也并不躲避,而是和他对视,眼里的厌恶和轻视毫不遮掩,仿佛要凭眼神把林峭当场抹去。

林峭看看身边的瞿平戎,心中了然,不过他实在没有把自己搅和进这种关系的兴趣,便挪开了目光。

人员到齐之后,刘仲诚招呼大家入座,晚会准时开始,从始至终,瞿平戎始终盯紧了林峭,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峭面对这样的场合不仅没有不习惯,反而非常从容周到,虽然对军人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有人向他攀谈时却也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唯有这时瞿平戎真正相信了他林家那能写一部书的历史,这种见惯浮华名利场的淡然,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

用餐完毕之后,瞿平戎被几个上校叫去一起打牌,他看了一眼林峭,低声威胁:“老老实实呆在我旁边,不许乱跑,听到没?”

林峭点点头,十分乖顺的样子,然后在瞿平戎打到第三圈的时候果断开溜。

这处宴会厅的风景还是很美的,虽然整体风格简单朴素,没有浮华的装饰,但是花木茂密,雅致清幽,还采用了中西结合的装饰,小桥流水配合西式长廊,另有一番风味。

他信步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绕到屏风之后在石凳上坐下,刚要松口气,没想到这时从身后传来一声讥讽:“身为妻子,连陪同丈夫社交这样的简单小事都做不好,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是想装什么不经世事的白莲花么?”

林峭觉得脑子有点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平时无论庄言怎么引诱,他都严正拒绝了他一起看宫斗戏的请求,他不应该是这种下场。

于是无奈摇头:“按照社会学的语境,我们这种没有信息素也不会生育的beta一般是并不会被放到妻子的位置上的,虽然很不幸,但是就目前的客观状况,这种逛街插花学做茶点,生儿育女陪同丈夫社交的社会角色,是由您这样的omega来自觉承担的。”

显然来人并没有听懂他的话,竟然哼了一声:“你知道自己不配就好,看来还不是太无可救药。”

很好……

粗略判断了此人的智商,林峭不欲纠缠,抬头看向他,直截了当:“我很理解你对瞿平戎的爱慕,也很敬佩您在他结婚之后依然持之以恒不顾伦理的深情厚谊,但是恕我直言,对于你的困境,我似乎爱莫能助,你应该直接去找瞿平戎,在军婚这种形式的婚姻结构中,他的话语权比我大的多。”

“简单来说。”他起身,揉揉指节,“去找瞿平戎,让他跟我离婚娶你,大家皆大欢喜,去吧,我看好你!”

“你,你是在挑衅我吗?”

omega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显然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未曾受到这种对待:“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你知道我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有高达百分之八十!如果不是你,今天站在他身边的人本该是我!”

他恶毒地笑了一下,盯着林峭:“你以为结了婚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alpha和omega的天性和本能是能被一张结婚证阻挡的?想想看,如果我在他的易感期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会不会被我的信息素引诱,到时会发生什么,嗯?”

“你想要暗示我的是你们会在他的易感期交|媾么?”

林峭想都没想:“事实上,把任何处于发情期的两只异性□□或者大猩猩,亦或是随意两只牲畜关在一起,都会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然界中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想来你和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

“你!”

omega彻底被他激怒,哪怕林峭的回答正是他想要的,他指着林峭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能和他结婚,不过是仗着你母亲和瞿太太是所谓故交好友,你外公去世的时候又厚颜无耻地把你托付给了瞿太太而已,有什么了不起!靠着两个死人博同情得来的婚姻,你不觉得羞耻吗?你这个下贱的beta!”

话音落地,亭子里立刻寂静下来,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改变,omega却似乎感到一股凉意,恰好有风吹过,他打了个寒噤,就在这时,他看到林峭笑了一下,然后向他迈了一步。

林峭的身高当然比不过瞿平戎,可是在beta里也算高挑,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一个omega,他漆黑眼瞳带着寒意,俯视着眼前的oemga,突然抬起了他的下巴。

omega是想要挣脱他的,却好像被他的目光所震慑,颤抖着忘了挣扎。

林峭缓缓俯下身,贴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你应该知道,国研院是有很多没有投入使用、未经公开甚至未经充分临床实验的研究成果的吧。”

“其中有这么一种药剂,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破坏omega的腺体,让他彻底失去释放信息素的能力,如果耽搁的时间够长,还能够导致腺体的彻底萎缩失能,甚至对生殖腔造成损害……”

“你,你想干什么?”

omega大声尖叫起来,却被林峭捂住了嘴巴,就在这时,他的眼尾向屏风的另一边瞥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隔着半透明的屏风看去,这个姿势看起来十分暧昧,而林峭就就着这样的姿势,一手按住omega的腺体,近乎温柔地说:“你说的对,你的信息素气味真的很迷人,不要说瞿平戎,就连我也为之着迷呢……”

说着一点一点地俯下身,眼看屏风上的影子就要碰到……

“够了!林峭!”

“哗啦!”一声,刺绣屏风被掀翻在地,瞿平戎大步上前死死攥住林峭的手腕,将他扯离omega身边,omega立刻因为失去重心而跌倒在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峭。”

瞿平戎眼底怒意滔天,额头青筋暴起,手下用力似乎要将他的手腕折断一般,盯住他一字一字咬牙道:“我让你老老实实呆着我身边,你就是这么做的?”

“他妈的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老子的新婚妻子,你敢当整个首都军区的面给我戴绿帽子?!”

原本起哄要跟着瞿上校一起来找老婆的几个军官此时浑身僵直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恨不得把自己抠瞎算了。

“抱歉。”

林峭摊手:“这位美丽的omega用尽甜美的信息素勾引我,我一时情难自抑才做出了那么不绅士的举动,生物本能而已,相信一直对信息素和生殖器官保持高度崇拜的大家都可以理解的。”

“你!”

瞿平戎简直要吃人了,然而就在这时地上的omega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平戎哥……”

“你闭嘴!”

瞿平戎大吼,指着omega道:“叶柳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对你再三忍让,没想到你主意打到我正牌夫人身上,那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再说一次,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现在,和他道歉。”

“什么?我和他道歉?”

叶柳指着自己,不可思议:“明明是他……”

“道歉!”

“对,对……”

叶柳揉着鼻子,眼泪已经又下来了,瞿平戎却没有一点要放过他的意思,终于哽咽着说:“对不起。”

“你给我过来。”

话音落地,瞿平戎便扯着林峭的手将他带离了亭子,徒留几个alpha尴尬地摸着鼻子:“散了吧,散了吧……”

“妈的好大一出戏……”

“我们今晚不会被灭口吧……”

湖后假山,瞿平戎一手钳着林峭的手腕,将他重重抵在假山石上,后背和坚硬的石头相撞,发出一声闷响,瞿平戎眉头抽动一下,却没有放人的意思,另一只手扳住林峭的下巴,让他和自己正面相对。

四周昏暗的光线里,唯有林峭的脸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样反射着淡淡的微光,如果只论五官的精致,哪怕是S级的omega里,都鲜少能找到可以和林峭媲美的,然而他实在是个对自己的美貌没什么兴趣的人,整天风尘仆仆地往实验室里钻,没人打扰他能和仪器及试管过一辈子,似乎没什么能影响他湖水一样平静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人,如果偶尔沾染一点红尘习气,喜怒哀乐,就会让人非常的难以自拔,就像他在床上的样子,就像他刚才的样子。

瞿平戎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复下来,极致的怒火压抑到声音都有些嘶哑:“林峭,你很不服气是不是?”

“你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却只是一个没有级别没有信息素的beta,所以你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认为自己才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个人对不对?”

虽然是这样受制于人的境地,林峭还是很冷静,冷静地和瞿平戎对视,嘴角似乎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收敛的讥讽:“你能这么想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对于权威的崇拜已经深入你们这些所谓的S级的骨髓,从生理方面来讲,对于生殖繁育的迷恋也的确充斥着omega和alpha的大脑,看来你和刚刚那个omega还真是天生一对,瞿上校与其在这里对我进行无端揣测,不如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离婚,和他在一起才是正经事。”

一连串的嘲讽砸下来,瞿平戎怒极反笑:“你觉得所有性|爱都是出于兽性,为了繁衍的需求,人和人上床同禽兽|□□没有任何分别,那我们呢,你和我上床,我们算什么?”

林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听到一个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你觉得呢上校,你向往以生育为目的的婚姻,厌恶beta,更厌恶我的存在,明知不能繁育还是忍不住和我上床,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呢?除了单纯的泄欲,还有其他的词汇能够更精准地描述你的动机吗?”

湖边有风吹过,月光冰冷地照射下来,直到此时此刻,瞿平戎似乎才从林峭那沉静如水的外表下,窥见了某些深不可测的东西。

林峭的从容淡定之下,是目空一切的漠然,没有什么能勾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哪怕是厌恶。

他扣住林峭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虽然他们已经有过多次肌肤之亲,却还是第一次接吻,林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为了嘲讽人而微微张开的唇齿轻易被瞿平戎侵入,强势得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原本握着手腕的手改为揽住他的腰,将他死死拥进自己怀里,不留任何缝隙。

轻微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夹杂着粗重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瞿平戎方才从他的唇齿间退出,却还抵着鼻尖,近距离观赏林峭脸上还没有褪去的惊愕,以及微红的眼角。

他伸手轻抚林峭的侧脸,拇指摩挲他的下唇,脸上挂着笑:“一直忘了说,林副主任的滋味儿真不错。”

林峭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瞿平戎摸着自己的唇角,似乎意犹未尽似的:“睡都睡了,接个吻害羞什么?”

“你那些大猩猩和□□会接吻吗?”

林峭站在原地看了他半分钟,转头就走,瞿平戎晃晃悠悠跟在他后面,直到林峭走出了宴会厅,方才大步上前揽住人肩膀,扔给卫兵一句:“和老刘说一声,我带着家眷先回去了。”

之后强行把人塞进车里,没用司机,自己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林峭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直到回家上楼,站在房门之前,手搭在把手上,忽然回过身来,望向他的眼底神色潋滟:“瞿平戎上校,要不要一起进来啊?”

林副主任方才的惊人言论立刻在耳边响起,瞿平戎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林峭,你别得寸进尺,你还真以为自己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我们首都军区的alpha,还没有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

林峭一点一点弯起唇角:“瞿平戎上校,记住你今天的话。”

说完“砰”地一声摔上了门,从内利索上锁,只留瞿平戎一人在楼梯上,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半天感慨一句:“卧槽这脾气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