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面四句的时候, 程茶与向葵脸上都发生明显异变,两人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发出痛苦呻.吟。
歌声还在继续, 可后面的歌词他们都听不太清了——或者明明歌词入了耳,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样诡异的歌谣他们之前似乎听到过,正是去给魔王找药的时候。
戚越摘下那朵七色花,所有人都听到一阵诡异歌声, 然后在场的玩家纷纷异化,差点彻底失控。
——就跟现在一样。
就在程茶和向葵即将彻底失控时,那歌声停了下来, 两人身上的异变奇迹般恢复。
程茶通过面板查看属性, 发现精神值只掉了一点, 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时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向葵,却发现他一张脸惨白得可怕, 原本满头白发的少年,此刻竟然透出死气。
“你……”程茶惊愕地瞪大眼睛,看到少年从嘴巴、鼻子和眼睛缓缓流出血,程茶顿时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掏出纸乱七八糟给他擦脸, 却擦得满脸是血。
“快停下!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现在、立刻、马上停下!”程茶抓住向葵胳膊,异常严肃地看着他道:
“也不要说什么,不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向葵怔怔地望向她, 过了好一会儿, 似乎才慢慢反应过来。
眼中慢慢流下两行泪水, 冲刷先前的血, 使得他的脸看起来,显得有些诡异可笑。
“程姐,”白发少年梦呓般开口,“我们完了。”
“我们的世界,也完了。”
程茶听到他的话,脸上的血色也顿时瞬间褪去,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然而看着眼前似乎已经崩溃的白发少年,她咬了咬牙,双手用力抓住对方胳膊一字一顿道:
“我不信,没有亲眼看到,我不信。”
说着,几乎是拖拽着向葵回到他们之前的房间。
林束走进房间,看到里面血腥的场景,眼睛都没眨一下。
此刻房间里除了光头大汉和另一名玩家外,就只有那个瘦小的玩家,他是开始时接受林束任务的人,现在受到惊吓,一双眼睛外出凸,本就脸小显眼大的他,看起来更加怪异。
当那阵诡异歌声响起的时候,本就有异化征兆的三名玩家,顿时加速异变,身上长出肉瘤或黑色血管,一个个仿佛失去神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眼见仅存的几名玩家也要失控,林束眉心微蹙,朝虚空瞥去一眼,淡淡道:“卡弦,别唱了。”
歌声停下。
林束顿了顿,手指在那枚点亮三颗宝石的指环轻轻抚过,顿时整座城堡似被无形波纹扫荡而过。
光头大汉几名玩家身上的异变全都停了下来,甚至已有的变异也消失不见,连地上那滩诡异血团都恢复成人形。
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几名玩家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再看林束的眼神便跟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虽然忌惮,但在他们看来,林束还是跟他们一样的玩家,是同类。
而现在,没人再把林束当同类看。
拥有“魔王”身份,还逐渐拿回魔王权柄的林束,在几名玩家眼中,跟副本世界里的NPC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种终极大BOSS之类的存在。
林束没在意几人的眼神,他随意扫了一眼,看向光头大汉三人道:“城堡里不允许有尸体,拉去后山埋了吧。”
光头大汉下意识想回嘴,刚一张口猛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忍住了。
林束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们当然可以不照做,只要承担起后果。”说着视线在那具尸体上停留片刻,笑得似乎意有所指。
说完后林束转身离开,在门口时与程茶向葵两人擦身而过,两人赶紧侧身让路,低下头不敢看林束。
走出不远,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哥哥,留在城堡里的尸体,会被怪物吃掉吗?”
“不会。”
“那,会变成怪物吗?”
“是的。”
……
留在原地几名玩家面面相觑。
向葵扫了眼地板上变回人样的尸体,眉头紧皱,声音有些虚弱地开口道:“他说的没错,死在城堡的玩家,尸体不尽快处理掉的话,会异变成可怕的怪物,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说完这句话,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虚弱起来。
程茶担忧地扶住白发少年,“你不要再用技能了,再这样下去,根本撑不到任务结束。”
向葵苦涩地笑了笑,“这个副本,真的还有任务结束的时候吗?”
程茶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最后,因为程茶要留下照顾越来越虚弱的向葵,于是光头大汉三人接下新的任务,将尸体带去城堡后山埋葬。
向葵累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过去,程茶见此也没叫他。
她现在觉得能预知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不仅会反噬,知道未来却无法改变,由此带来的压力很容易摧毁一个人。
这孩子太累了,应该多休息一下。
只是,向葵并没有睡多久,他不知梦到什么,满头大额地惊醒。
程茶原本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被突然坐起的向葵吓了一跳。
“怎么了?”
向葵目光惊惶没有焦距,他胡乱地抓住程茶手臂,“快,快,快去救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你又看到了什么?”程茶拍着白发少年的背试图安抚他,而这一举动确实起到了效果,向葵慢慢安静下来,只是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悲伤。
“来不及了……”
程茶被他这一系列举动弄得也不安起来,声音发紧地问:“什么来不及?”
向葵怔怔转头望向她,目光有些空洞,“我听到了歌声。”
程茶心里骤然一紧,“什么歌?”
向葵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复述:
“五兔子死掉,”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程茶听得毛骨悚然,“这、这歌谣……”
向葵慢慢点头,“不错,这就是我们之前听到的那首歌,唱的……正是我们这些玩家。”
这是一首童谣,而这首童谣似乎预示了他们所有玩家的命运。
林束身份虽然是“魔王”,却也在童谣里。
——他正是那只生病的大兔子。
程茶感觉到了可怕,一种命运被他人攥在手里,随意驱策的可怕。
而这样的事会是第一次吗?是他们进入这个高阶副本才遇上的吗?
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程茶心里已隐有猜测,却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她忽然想到林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不懂世界的运行规则,就乖乖照着任务去做,不要试图挑衅规则。
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林束口中的规则指什么,只以为是让他们不要违逆系统,按要求完成任务而已。
可现在看来,所谓“规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两人相携着往后山赶去。
而此时的后山,早已成了人间炼狱。
挖到一半的土坑旁躺着具尸体,尸体被开膛破肚,肠子内脏扯得到处都是,心脏却是不翼而飞。
不远处,还倒着具尸体,是那名瘦小的玩家,尸体明显变异,死的时候应该已经失控,成了怪物。
死状凄惨,经过激烈地搏斗,身上到处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而那些伤口,不像是武器弄出来的,更像是怪物的爪子扯裂而成。
看现场,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三名玩家抬着尸体来掩埋时,最后产生贪念,想对尸体做什么,结果发生不可控的异变,玩家全都失控成怪物,相互残杀起来。
程茶与向葵顺着地上血迹一路往前,果然没走出几步,便又发现另外一名玩家的尸体,同样是变成怪物而死,腹部破开一个大洞,血和内脏流了一地。
两人找了一圈,没找着光头大汉的尸体,程茶扫视一眼阴森的后山,白着脸道:“我觉得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这地方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在这个高阶副本世界,只有城堡里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虽然那里住着一只魔王。
向葵的感觉也很不好,他的脸几乎跟他的头发一样白。
两人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听到一阵嘶吼声,齐齐哆嗦了下。
身后传来响动,像是有人拖着笨重的物体走来。
程茶与向葵僵住身体,不敢回头往后看。
“砰——”
重物被丢在地面,惊得程茶与向葵两人抖了抖。
“你们不把他带回去吗?”
听出是林束的声音,两人颤巍巍地回过头来,只见昏暗光线下,身形修长的少年站在那里,脚下躺着具不名物体。
将目光对准地上的不明物体,程茶才发现,那是他们之前寻找半天的光头大汉。
只是这个时候的光头大汉,已经看不出多少原来的痕迹,而是变成一头可怕的怪物,只有光溜溜的头依稀给人一丝熟悉感。
程茶张了张嘴,结巴地道:“他、他是……”
林束歪了歪头,望着她道:“他是什么?你不认识他了吗?”
程茶看了眼面前的林束,没敢摇头说不认识。
她有种预感,如果自己否认的话,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最后,程茶与向葵合力拖着,不知还算不算人的光头大汉往回走。
“哥哥,那个人已经变异了,你为什么还要让人把他带回去?”小风筝的声音在林束脑海中响起。
林束站在那里,望着两名玩家逐渐远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
“变异?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异吗?”
小风筝语气疑惑,“不是他挖出尸体心脏吃掉吗?”
那个光头玩家以为被吞掉的怪物之心,会与玩家心脏融合在一起,他只要吃掉玩家的心脏,就能拥有怪物之心的力量。
明明眼睁睁看着人因为吞下怪物之心而暴毙,却还是克制不住贪婪,想要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最后失控变成怪物,也是自找的。
“直接原因是吃掉心脏没错……”林束说着停下,仰头望向天际。
黑云滚滚,剧烈地翻滚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扯破那片黑幕,从外面穿透而来。
指环上第四颗宝石被点亮,瞬间散发夺目光芒,直刺天空而去,照亮那片黑色天空。
在林束的感知里,无论是城堡内,还是外面森林里的怪物,全都躁动起来,充满嗜血的狂暴。
收回大半权柄的林束,感知力超过城堡,扩散到黑雾森林的外围。
而他现在隐约明白,最危险的似乎并不是黑雾森中心,而是头顶那片夜空。
黑白闪电交织,似乎要掀翻天空——那是超越规则之上的力量在交锋,笼罩在这片天空底下的所有生灵,此刻都吓得瑟瑟发抖,趴伏于地,不敢往天上看去一眼。
只有林束还站着。
林束摸上自己心口,没有去管头顶的电闪雷鸣。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第三次病发,证明之前用的方法对了。
“轰隆——”
雷霆滚过,天空乍然破开一个大洞,明亮光芒洒下,一道光柱矗立于天地间,照亮天方世界。
光柱中,似有一道伟岸身影,光芒太过耀眼,令人无法看清面容。
那道光影缓缓朝林束伸出手,林束脑海中响起一个温和而宏大的声音。
“阿束——”
“你的世界,应该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