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所有玩家都收到的系统通知, 看到这则通知的玩家全都惊呆了。
以前的竞技比赛是三不知：不知积分排名，不知幸存人数，不知结束时间。
虽然很多玩家对此不满, 大骂系统不讲武德，哪有竞技比赛什么都不告诉玩家的。可无论玩家怎么抗议，怎么骂，系统依旧我行我素, 没有一点改变的意思。
现在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全靠猜靠狠过关的模式，猛然跑出来一条时限通知, 很多玩家最开始的时候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 所有玩家都慌了, 也疯了。
竞技剩余时间：四天。
那是竞技副本的时限吗？
不，那是挂在所有人头顶的死亡倒计时。
“怎么会突然有了时间期限，而且只剩下四天……加上之前的两天, 也就是说，这次的竞技副本总共是六天时间。”涂缺眉头深深皱起，缓过了最初的震惊后，心里升起更多的不安。
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现在突然有了,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雷磊看了眼几名或慌乱，或失措的新人，视线转到林束身上时不由一滞——同样是第一次进竞技副本的新人，林束此时却显得比几名老人还要镇定。
“林束, 你怎么看？”
雷磊的突然问话, 让其他人的视线也都集中过来, 在看到林束的淡定后, 眼中的慌乱不自觉淡了许多，有一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
破天挠了挠头，习惯性想胡乱扯点什么来缓解内心的紧张与不安，然而此时微妙的气氛竟让他有些不敢开口。
林束谁都没看，而是凝神望着远方，似乎没听到雷磊的问话，雷磊没有催促，其他人也都保持着安静。
“它在逼我们杀人。”林束收回目光，缓声说道。
破天听得一愣，“谁？他是谁？”
“系统。”林束轻描淡写丢下一颗炸弹，爆炸的威力比刚刚系统突然发布时限通知时还要大，本就有些没缓过神来的魏开山等人，简直被炸得里嫩外焦。
雷磊下意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是提出问题的人，结果林束给出答案后，他却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系、系统？什、什么意思？”破天这次是真傻眼了，这个回答太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其实没听懂，却下意识感到一阵慌乱。
林束却没有解释太多，看了雷磊和涂缺几人一眼，只淡淡说了一句。
“如果积分最高的玩家并没有离开副本，那你们有想过，他们去了哪里吗？”
这些话破天和宋子年几名新人听了毫无头绪，满头分雾水，但涂缺几位老人却或沉吟，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大家闷头赶路。
林束在前面带路，他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心里却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一件或许不怎么重要，又或许非常关键的事。
——系统不可信。
虽然，他其实也从来没相信过系统。
林束一行人在废弃的城市穿行半天，没遇到其他玩家，也没看到什么怪物。
他们原本是想找个能暂时栖身的地方，结果走半天最前面的林束不仅没停下，反而好像还越走越快，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一样。
受林束影响，其他人也加快脚步跟上，沉默的行进，无人说话。
直到受了重伤失血过多的冯周周终于支撑不住，面色发白，身体晃了晃，软软向后倒去。
走在她旁边的宋子年顺手扶住，手指一接触到她的皮肤，再看她的脸色，面色也不由变了。
“你怎么样？”
听到宋子年带着担忧的急呼，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雷磊给冯周周检查了下，眉头不自觉皱起，“失血过多引起的发烧，加上劳累和紧张，超过了身体的承受极限……抱歉，是我疏忽了。”
冯周周靠在宋子年怀里，小脸惨白，额头还冒冷汗，她咬了咬唇，语气满是愧疚。
“雷哥不用道歉，是我对不起大家，是我……拖累大家了。”声音轻飘飘，有气无力的，让人听得心疼。
“说什么呢，我们是战友啊，就应该相互帮助，哪来的拖累啊。”破天挥了挥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安慰道：
“你只是受伤，之前我们受伤全靠你治疗，现在你受伤，大家当然应该照顾你嘛。”
说着扭头看向前面的林束，提高声音喊道：“林束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后面又没狗追你，冯周周受了伤没好，现在走不动了，赶紧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吧。”
所有人都停下来关心地看着冯周周时，林束虽然也停下脚步，却站在那里没动，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着非常绝情。
林束回头看了冯周周一眼，又收回目光望向前方，他眼神很淡，让人读不出情绪。刚才冲他喊的破天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现在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涂缺走到林束身边问，他能感觉到林束身上似乎有一种急切，这在林束身上非常罕见。
“那边……有什么在呼唤我。”林束伸手指向前方，语气透着一丝淡淡的迷茫或不确定。
魏开山神色一变，跟着望过去，紧张地问：“什么东西？怪物吗？那边是怪物的巢穴？”
林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跟阴阳之城有关，或许跟高积分玩家有关。”他神情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总要去看了才知道。”
雷磊检查完冯周周，将她交给宋子年与莫月照顾。
“阴阳城的秘密要探寻，大家的身体也要顾及。”雷磊边说边环顾四周，目光在侧前方一个敞开的店铺定住，“走了这么久，大家也都饿了，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然后再接着上路。”
其他人都赞同，走了大半天，虽说他们不像冯周周那样感觉累，但这么久没吃东西，肚子早咕咕在叫了。
林束没说话，可有可无地跟在众人身后走着，要不是时不时抬头往之前那个方向望去一眼，看着倒跟平时一样悠闲散漫。
这里看着像是一片商业区，两边的店铺都挺大的，只是此时全都破败一片，半点看不出昔日的繁华。
店铺是在大楼的一层，一排过去都是一样的门店商铺，保存的相对完好，只是破了些玻璃而已。
店内落满灰，枯萎的藤蔓挂在墙上，几排货柜翻倒在地，除此外便没其他什么东西，看着很是空旷，够他们一行九人坐下来休息。
吃东西的吃东西，上药的上药。
冯周周夜里打了几场擂台，帮助同伴治疗，技能消耗得差不多。
等到白天回到昼城，自己突然受了不轻的伤，紧急治疗之下险些脱力，脑袋一抽一抽的痛，现在还没有完全缓解过来。
林束随意找了个角落坐着，掏出个面包慢慢啃。
破天是个坐不住的，三两口吃了块压缩饼干，又喝了半瓶水后，便在店里四处走动，这里翻翻，那里扒扒，像个好动的孩子在探险一样。
只是这又破又简陋的店铺，一眼便能看到全局，没什么可探的。
破天一脚步踩在地上的货柜上，无聊地四下张望，扫到墙上挂着的枯藤，一时好奇是真是假，没忍住手贱地扯了起来。
抓在手里，是植物干枯后的质感，只是似乎还没完全枯萎，又或者室内比较潮湿，没有那种干硬粗糙的感觉，反而有些韧劲。
破天扯了两下，又扯两下，墙上的枯藤被他全部扯下来，但并不是全部，另外一端藏在天花板，不知道到底有多长。
破天一不做二不休，猛地用力一扯。
他倒要看看，这藤蔓能长多长。
有过之前的教训，如果这藤蔓是活的，他当然不敢碰，可这不是枯死了嘛。
他可是要成为最强的人，总不至于一根枯藤都怕吧。
涂缺注意到破天的举动，皱眉喝斥。
“破天，你在干——”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哗啦”一下，天花板倾倒大半，石块碎屑纷纷往下落。
“臭小子，你又搞什么鬼！”魏开山一边跳开避免被砸到，一边怒吼出声，不妨被灰尘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不由更气，正要把破天抓过来狠狠揍一顿，目光却在扫过去时猛地顿住。
灰尘散开，一道身影一边抽搐着，一边缓慢地从地上爬起。
“擦，这什么鬼？难道又是一条成精的藤蔓？！”看着那道从天花板掉下来的身影，破天大叫一声，刚才的做错事的尴尬转为惊恐。
林束坐得比较近，天花板掉下来时没砸到他，但溅起的灰尘弄脏了他吃到一半的面包。
低头望着手中半块脏污的面包，林束缓缓抬头，朝破天看去。
对上林束的死亡视线，破天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什么，我也不知道祸从天降啊。”
魏开山狠狠地拍打了下他的脑袋，“祸从天降？这分明是你自己作死，连累大家。”
雷磊反应迅速，异变发生的刹那第一时间将坐在那里的冯周周拉起来，交给宋子年让他带去外面。
此时他与吴江莫月警惕地站在最前面，正要上前解决这只从开花板掉下来的怪物。
“等等。”
林束忽然开口，雷磊停下动作向他看来一眼，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问题。
林束丢掉手里的半块面包，朝那只好不容易站起，不知道是被这么多人围着害怕，还是睡太久身体僵硬了不好动作的怪物走去。
这怪物跟他们之前白天遇到的不一样，给林束的感觉，更像夜城那边的怪物——有血有肉，甚至隐约能看出一些人形的轮廓。
“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这只怪物是从夜里跑出来的？”听了林束的话，破天有些傻眼，他本来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想快速解决掉眼前这只怪物的，所以都没怎么仔细打量怪物长什么样。
现在听林束一说，他仔细一看——似乎还真跟他们在竞技场擂台上杀的那些怪物有些相似。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魏开山看着那只没有攻击意图的怪物，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觉得比想这头怪物长得跟斗怪场上怪物像，让他更在意的，是这只怪物为什么不攻击他们，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之前他们在擂台上碰到的那些怪物，可是每一只只要出现在擂台上便朝他们扑过来的。
那只怪物被团团围住，似乎有些焦躁，但还是控制着没有攻击，低低地嘶吼，那双血红的眼睛在众人之间来回转动，忽然在林束身上定住。
怪物蓦地顿滞片刻，然后迈开脚，朝着林束走去。
魏开山一时如临大敌，握紧手中武器便要冲过去阻拦，林束再次出声叫住了他。
“别动，不要刺激到它。”
做出冲势的魏开山：“……”
刺激……刺激到谁？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林束，然而林束却没看他，注意力全都在那只怪物身上。
怪物因为刚才魏开山的动作而顿了片刻，看起来似乎更加暴躁，锋利的爪子不住抓挠，想要撕碎眼前的猎物——却不知什么原因，被强行压制着。
终于，怪物走到了林束面前，所有人全都提着一口气，生怕它突然袭击林束。
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很难躲开的吧。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只怪物走到林束面前并不是为了杀他。
它突然跪了下来。
“杀……杀了我……”怪物嘴里发出嘶哑粗嘎，仿佛人语一般的声音，第一遍时谁也没听懂，然而它就像刚学说话的孩童一样，一遍一遍重复着那几个字。
“杀了……我……杀了我……”
魏开山几人大惊失色，破天更是惊得险些跳起来。
“怪物、怪物说话了？！”
比起怪物会说话，说话的内容更是令人震惊不解。
它竟然是在求林束杀死自己。
破天的视线刷刷看向林束，有如矿灯一样明亮，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希望能从林束这里得到解答。
然而林束知道的并不比他们多多少。
林束没有说话，从物品栏中取出[诡物图鉴]。
经过一个晚上的捕猎，原本破旧的图鉴好像洗去一层灰，变得光鲜亮丽不少，尤其还厚了不少。
涂缺站在旁边，感受着图鉴传来的诡异而强大的气息，让他有种想要离林束远一点的冲动。
他之前见过一次林束使用[诡物图鉴]，当时他们还在现实世界，而被图鉴吞噬的，是他一位异变成怪物的好友。
林束没说任何废话，直接将[诡物图鉴]抛了出去。
厚厚的图鉴却像羽毛一样飘飞起来，自己落在怪物身上。
吞噬，开始！
怪物没有任何挣扎，或者有挣扎也被图鉴镇压了。
一本图鉴吸附在一只怪物身上，怪物的身体在慢慢缩小，而图鉴却好像吃饱了似的，慢慢膨胀起来，这场面看着有几分怪异。
直到怪物被图鉴吞噬殆尽，地上再不留一点怪物的影子，有的只有一本摊开来，感觉有些胖乎乎的图鉴。
空气中，似乎响起两个字。
“谢谢。”
破天揉了揉耳朵，左右张望，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还是耳朵出问题。
“没、没啦？就这样结束啦？”
魏开山其实也有些没缓过来，但听到破天叽叽喳喳的声音，下意识便反驳道：“你还想怎么样，大战三百回合吗？”
破天眼一瞪，不服地道：“这可是自己跑出来求死的怪物诶，你以前见过吗？”
魏开山当然没见过，但抬杠不能输。
“那是你见识少，今天不就见到了吗？不仅自己求死，死了还会说‘谢谢’呢。”
涂缺几人：“……”
是啊，他们今天也是见识到了。昨天他们在擂台上也杀了不少怪物，可没哪只怪物死前会对他们说谢谢，不暴起来来一波残血反杀就不错了。
林束没有理会两人的闭嘴，他招了招手，[诡物图鉴]回到手中。
摊开的那一页，有光华慢慢闪动，一些破碎的影像与黑色线条交错汇织，逐渐组成一幅清晰的画，还有两排文字。
那幅画，正是刚才的怪物，栩栩如生，仿佛在纸面上活了过来，还少了之前那种邪恶的感觉。
此时看这幅画，虽然依旧觉得丑陋可怖，却没有了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画像旁边的字，则清楚记录了这只怪物的来历与姓名。
——是的，长得怪物的模样，却有一处非常人类化的名字。
【姜海，××17年5月4日初来南城，存活十七个昼日，十六个夜晚，斩杀同批玩家75人，诡物17只。积分排名第一，故留于此。】
短短两行字，林束看了好几遍。
破天见林束盯着图鉴看得目不转睛，不由探过头来，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结果一眼扫过去连声“我艹”。
“姜海？怪物还有名字的么？”
“杀了七十多名玩家，还干掉十多只怪物，这哥们牛逼啊。”
“啥，积分第一？不是玩家才有积分吗？怪物杀玩家也有积分？！”
“排名第一就要留下来，啥意思？”
所有震惊，最终汇聚成一句。
“这特么是个玩家！”
破天震惊了，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张图鉴满是不敢置信。而其他人也从那一声比一声大的震惊失语中，知道了图鉴最新一页写得什么。
雷磊他们并不清楚林束身上的道具，[诡物图鉴]虽然之前有看到林束拿出来过，但不知道具体作用。
看到吞噬那一幕，以为是个强大的攻击道具，只是方式特别了点。
然而现在听到破天喊出的话，才明白过来，这本图鉴似乎还能对自己吞噬掉的猎物做备注。
这很令人惊奇，然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备注的内容。
——这只跟他们在擂台上杀死的怪物很像的怪物，居然真的是玩家。
其实不算太意外，毕竟在擂台上他们杀掉的第一只怪物，就是由玩家异变而来。
之后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但他们杀死的那些怪物中，应该还有也是玩家变的。
可那时他们以为，就算还有玩家异变成怪物，也是跟他们同一批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可是现在这些字却明晃晃地告诉他们，不是同一批，甚至时隔还比较久远。
而且，不是跑进什么无光的地方，又或欠债进了黑名单无法入住客店，由此变成怪物。
积分排名第一……这是获得竞技比赛第一的玩家，可他没有安全离开竞技副本，却被困在这个地方，变成了怪物。
为什么？不是说积分排名前列的玩家就能活着离开吗？为什么这个人获得了第一名，却反而被留下了呢？
一瞬间获取的信息量太大，带来的冲击更大，哪怕是镇定沉稳如涂缺与雷磊两人，也一副受到打击，半天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如果积分第一都不能离开，那他们呢，他们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
纷乱的目光四下逡巡，似乎想寻找什么可以安慰，值得相信的东西。
目光掠过同伴时，发现对方跟自己一样六神无主，像个迷了路，或者被丢弃的孩子。
破天瘪了瘪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视线落在全场表情最少的林束身上。
“林束，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其他人也寻声望了过来，他们想起林束之前说过的话，眸光微动，似乎泛起些期待。
林束把图鉴“啪”地合上，抬头望向外面。
“不喜欢的游戏规则，为什么要遵守它。”
林束的语气非常平淡，因为太过平淡，破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呆愣地望着他。
此刻林束那道并不怎么高大的身影，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到一种心安。
破天望着林束面无表情的侧脸，下意识问道：“那不遵守的话，要做什么呢？”
林束回头，淡然的目光从破天与其他人身上扫过。
他手里捧着[诡物图鉴]——吃饱了的图鉴不愿这么快回物品栏，更想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轻抚图鉴封面，林束理所当然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铺里响起。
“要么打破它，要么自己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