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碎花裙的老妇人, 手捧油灯，嘴里哼着诡异的曲调，游魂般从几人面前晃过, 来到门口，拧开门，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莫菲克和卡娅被震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就这么看着她走出大门，加入街上游荡的队伍中。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莫菲克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看着街上那些没什么活人气息的梦游者, 脸上血色褪尽, 努力克制着才没让上下牙齿打点。
林束转眼看过来, “你们不知道？”
莫菲克一时没明白过来林束这句话的意思，“知、知道什么？”
雷加面色沉重，望着窗外那些没有意识缓步往前走的人, 喃喃自语道：“污染……加深了……”
莫菲克闻言脸色一变，“队长，你的意思是——”
雷加回过神，目光冷肃地看向依旧安坐的林束, “你早就知道？你知道多少？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雷加一连串质问, 林束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向门口，这让莫菲克与卡娅一瞬间紧张起来，摆出戒备姿势。
看他的目光, 不再是看天真不知世事的贵族小少爷, 而是什么令人忌惮的存在。
“我知道什么？正是因为不知道, 才来调查的啊。”林束经过雷加身边时站定, 微微侧过头看他一眼，“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来协助我调查的吧，所以应该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
雷加表情微滞，正不知该怎么辩解，林束已经收回目光，继续朝屋外走。
“说吧，你们知道多少。”轻松随意的语气，好像并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回答。
看到林束径直从自己和卡娅面前走过，就那么随意地跨出屋门，莫菲克愣了一下，随即变了脸色，伸手便要把人抓回来。
“你疯了，这个时候出去！”
林束微微侧身，避开抓过来的手，视线顺着晃荡的人群向前方蔓延，融入那片如墨的夜色。
“出去了，会怎样？”他扭过头问了一句。
雷加走了过来，站在门口，抬头望向那片夜色，面色凝重，默然片刻，沉声道：
“会被污染。”
“被污染？”林束望着那些梦游一样的人，低声重复一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夜晚变得不再安全，深夜还徘徊在外的人，会变得很古怪，做出一些普通人不会做的事情，但醒来后又什么都不会记得。更有人消失不见，怎么都找不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像今晚这种情况，以前不曾发生过。”
雷加说着收回视线，望向身侧的林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调查这些事，但这事危险又诡异，哪怕是公爵大人也没能查明白，而在调查过程中，很多人莫名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林束的目光诚恳，认真道：“这事不是你能碰的，我们送你回公爵府吧，如果有什么其他吩咐，我们一定帮你办成。”
林束获得了想知道的消息，不再耽搁，摆摆手道：“不必，我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抬眼望向前方，最后一盏昏黄的油灯也即将没入黑夜，林束抬脚追着那些游荡的人而去。
“真相或许就在前方了，不去看一眼吗？”
看着林束头也不回地闯入黑夜中，莫菲克伸出的手什么都没抓住，僵硬地回头看向雷加，“队长，怎么办？我们——”
卡娅按在剑柄上的手死死握紧，手背青筋鼓起，望着林束的背影咬牙道：“今晚的情况很诡异，就算没有公爵大人的命令，那些去向不明的百姓，我们也不能不管。”
“真的……去向不明吗？”雷加喃喃低语一句，听得莫菲克和卡娅都微微一震，脸上闪过惊恐、慌张、忌惮等复杂神色。
雷加松开握住剑柄的手，毅然从屋门跨出去，语气平静道：“我跟上去看看，你们等在这里。”
卡娅抿紧嘴唇，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莫菲克愣了愣，反应过来三两步追上去，“我们是一个小队的，要行动当然得一起。”
豪言壮语说得痛快，走出去没多一会儿，三人追上了夜游般的人群，却没有看到林束。
捧着油灯的人越来越多，从不同岔路口汇聚而来，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般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莫菲克的脸色越来越白，不仅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也是因为察觉到身上的不对劲。
明明是凉风吹拂的静夜，额角却渗出细密汗珠，而他保持着同样的行进频率，连擦都不敢擦。
“队、队长，我是不是也被染污了？我感觉手脚有点不受控制，好像有一股力在推着我往前走。”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渐渐跟那些人同化，只是他现在所受的影响还很小，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挣脱，想回头也不难。
不像那些手捧油灯的人，好像沉入最深的梦境，完全失去自主意识，像被人操控的傀儡，一步步迈向既定的目的地。
而目的地，就是中心大桥。
当那座大桥出现在眼前时，莫菲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吓得想当场转身逃走。
被深浓雾气遮掩的大桥看不清全貌，完全笼罩在昏沉的黑雾中，底下暗沉的河流没有一丝波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死水般寂静。
在大桥两头，一盏盏如豆灯光汇聚成几条黯淡光路，从各个方向朝大桥涌动。
雷加三人脸色大变，在过来之前，他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被蛊惑出来，怕不是附近街区的人都出来了。
每一张脸在昏黄灯光映照下都惨白如纸，不像活人，他们来到大桥并没有停下，而是齐齐往桥上走去。
“队、队长，怎么办？”莫菲克面色发白，抓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虽然也见识过一些被染污的怪事，但眼前的情形没遇到过，尤其自身也有些控制不住，总想加入前面的大部队。
他们与那些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根本不敢靠太近。
“一起……一起啊……”卡娅双目无神，挤开莫菲克，晃悠悠向着大桥走去。
莫菲克浑身一震，半张开嘴，整个人都僵住了。
雷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卡娅，醒醒！”
唤了好几声，卡娅呆滞的双目缓缓转动，一点一点恢复清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道：
“我、我刚才……”
雷加一脸凝重地看着她，“你被影响了。”
一时之间，雷加心中忧虑不已，不知道是该继续调查下去，还是趁着三人没被彻底影响前赶紧离开。
正迟疑不决间，感觉自己手臂被拍了好几下，顿时皱起眉头，看向莫菲克，“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被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狂跳不已，差点失控。
只见前面那些捧着油灯的人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齐齐扭头向他们看来，扭头的姿势怪异，像是木偶一样，全身不动，就脖子扭转过来。
最前方踏上大桥的人，直接扭头180度，空洞的双目直勾勾盯着他们，再胆大的人此刻也不免全身发麻。
莫菲克吓得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吞咽口水，却不想吞咽声有点大，在这样死寂的时刻异常清晰。
他顿时吓得脸更白，浑身止不住微微发颤。
好在那些人只是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继续往桥上走。
桥面上的人越来越多，灯光汇聚在一起却依旧透不过浓重的黑雾，反而越来越漆黑，好像那里可以吞噬一切，包括光明。
隐约传来诡异的歌声，歌声飘忽时远时近，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然而却能直直钻入人的耳朵，直抵内心深处。
更加诡异的是，那些被污染的人手捧油灯，一边往桥上走，一边嘴巴开合，好像在哼唱着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诡异的曲调中，似乎还混杂着别的声音。
“啪啪啪”
好像皮球拍在地面，却又哪里有些不同。
“哒哒哒”
不知哪里传来的脚步声，杂乱而欢快，像是有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或许是在追逐嬉耍，还伴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
“来呀……来一起玩呀……”
“嘻嘻嘻，我们一起来做游戏吧。”
莫菲克惨白着一张脸往后退，上下牙齿控制不住打架，“队长，你、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卡娅的神情慢慢变得呆滞，嘴角缓慢向两边勾起，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好啊，做……游……戏……”
说着便要迈步往桥那边走。
莫菲克浑身一僵，有点不敢看卡娅，却用双手死死拉住她不让她过去，“卡娅，你——队长，卡娅她……”
他扭头看向雷加，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雷加是三人中所受影响最小的，此时没看身边的两名队员，而是死皱眉头一脸思索地望向桥面。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桥上挤，诡异的声音在夜空回荡，雷加的脸色一点点变化，好像想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情，面上染上震惊骇然。
“不好！”
莫菲克已经有点吓麻了，闻言下意识问道：“什么不好？”
“这些人有危险！”
莫菲克眨眨眼，不太明白队长的话，现在这种情况，他们都有危险，还需要特意强调吗？
不等莫菲克再问，忽地瞪大眼睛望向桥上，眼中流露惊骇。
中心大桥的桥面虽然宽阔，但也经不住源源不断的人往桥上挤。很快桥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但后面的人依旧在往前挤，跟叠罐头一样。
“扑通”，第一声落水声响起，然后接二连三地有人落水，跟下饺子似的。
伴随“扑通”“扑通”地落水声，还有童稚的嗓音哼唱着一句歌谣，曲调欢快而诡异。
“Center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嘻嘻嘻……”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听着歌声，莫菲克控制不住迈步想往桥上走，走出几步回过神，死命捂住耳朵。
“别……别唱了……”
失去束缚的卡娅一步步朝着大桥走去，嘴里哼唱着同样的曲调，却没有发出声音。
雷加也有些抵御不住蛊惑，拨出剑用力插在地上，双手死死握住剑柄，克制着自己同样想往桥上去的冲动，双目充血望着渐渐远去的队友。
“卡……娅……”
越来越多的人落入河里，神情呆滞的卡娅也走到了桥边，跨前一步上桥，身后不远，是神情扭曲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莫菲克。
“啪”——
像是骤然被按下休止键，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下饺子的“扑通”声也随之消失。
在桥面最中心的位置，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
“调子错了还唱，是想被打屁股吗？”
平静的语气下，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谁教的，叫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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