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狄千叶所说, 玉珏发起了高烧,在床上完全陷入了昏迷神志不清,汗湿了里衣, 湿漉漉的贴着身体, 嘴唇发干, 紧皱的眉头好似山丘一般,无法抚平。

  顾鹤听着十七娘冷淡的声音说着:“之前喂的汤药既有解毒之效, 又能保住心脉, 他这身子就好似一个沁入百毒的躯壳, 与之亲近就如饮□□。”

  “寿命减短, 身体□□的作用也是显著的, 原本他这身体已经废了, 无法习武。可现在却武艺不俗,而且身体伤势愈合速度是寻常人五六倍不止,这与他常年服毒密不可分。太子殿下若执意要救他, 只能废除他这一身武功, 用大量名贵药材一点点化解他身体的内力和毒素,方可延长寿命。”

  “但是奴婢不认为浪费这么多精力和药材去救一个反贼是明智的,请殿下三思。”十七娘一脸冷漠,她是有真本事的,师承名医,自玉珏进府邸第一日便发觉了不对劲。

  而太子却并没有将她的提醒当一回事。

  “他就交给你了。”顾鹤不理会她的话,心中自有打算。

  玉珏这人初遇时表面乖顺,实则深藏剧毒,现如今对他的喜欢, 不说深, 但也有一定的深度, 不然就凭那在他背上点青一事,早便会对他恨之入骨,鱼死网破。

  他是知道他对他身体有多爱护的,半点伤疤、痕迹也不肯留的。

  他困在黑暗中十几年,早已经没有太多的感情,只剩下报仇,心思警惕不会轻易完成沉沦,让他放弃报仇不现实,现在让他爱意值达到百分之百更是天方夜谭。

  情感已经所剩不多的话,温水煮青蛙不适合他,如果不是猛烈的冲击,他无法舍弃枷锁来爱他。

  就像现在他如果问他,玉珏你爱我吗?

  他的回答一定是我恨死你了。

  至于该怎么做,顾鹤心中也已经有些盘算。

  床上的人儿一直在说胡话,走近一听都是,“别碰我!”,“别动我母妃!我愿意听话……”,“我错了……”。

  他脸上都是虚汗,手指紧紧掐进自己肉里,唇瓣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揪起来了,痛苦不堪。

  顾鹤看了一眼十七娘,十七娘抿了抿唇,道:“高烧梦魇。”

  随即取出银针,半刻钟之后,玉珏安静下来,嘴唇抖动,却不再说胡话了。

  “太子殿下,此刻不是关心他的时候,而是您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十七娘秀眉紧紧皱着,表情很是难看,似遇见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

  “二十年了,孤的身体依旧是这样,就算治不好,孤也不会怪罪你。”顾鹤捂着泛疼的心口,像是蚂蚁食心一般密密麻麻的疼意。

  十七娘却是满眼不赞同,“有一分可能,我便不会放弃。”

  “孤也不会。”顾鹤对着浅浅笑了一下,“夜已经深了,就算十七要医治,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十七这才拱手作揖之后就退下了。

  顾鹤吩咐金盏给玉珏洗了一把脸,自己也去一趟净房之后,回到内室,玉珏脸上有了些血色。

  他上了榻,伸手揽住他滚烫的身躯,像是暖炉一般,刚好暖了他怎么也捂不热的身体。

  顾鹤渐渐睡去,玉珏却半夜醒了,他湿湿的粘连睫毛,又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呆了呆,抬眼看见那睡颜清俊的男人。

  片刻之后,阖上眸子,微微动了一下,更加深的埋进他怀里。

  一个寻思着昏迷不醒,不会察觉他的动作,一个思忖着安然睡熟,不会洞察他的情绪。

  第二日顾鹤早早醒了,让人将玉珏搬去了侧殿,自己出了东宫。

  玉珏身体已经退热,早在顾鹤起床就已经醒了,只是在装睡而已,被抬到侧殿也一言不发。

  又是喝药,然后困意绵绵,又睡了,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堪堪醒来,身体依旧软绵无力,此刻心力交瘁,他只当是因为那软筋散的作用。

  他脱了衣服,在铜镜中看见了背后的画,还是很红肿发炎的,但上面颜色鲜明,线条流畅。

  是含笑弯眸的太子殿下,栩栩如生,落在他背上,他伸手去摸,扒拉在背上,还是很疼,他怔怔看了一会,穿起衣服,跪坐在床上发呆。

  如今师兄生死不在,他被困东宫,药王谷也是危在旦夕,朝廷不会放过药王谷。

  他要想法子出去。

  他倏地想到了顾鹤曾经和他说过的话:“你有任何委屈和难处尽管对孤直言。”

  如今想来,那些疼爱就恍若在昨日,但又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无半分真实之感。

  若是他知道,他与他的每一场欢爱都是为了要他的命,他怕是会恨死他,将他扔到蛇窟喂蛇了吧。

  玉珏想不出法子,也不可能和顾鹤坦白,他要如何坦白?他要杀的人是他的亲皇叔,甚至想要颠覆了这王朝。

  没等他想出法子来,顾鹤驱人来找他了,他披着大氅,便去了正殿,跪在地上,垂着眼,不看那坐在高堂之上的太子殿下。

  顾鹤看着俯首跪在地下的玉珏,手指轻轻抚摸着茶盏,半晌没有人说话,膝盖跪的生冷,但玉珏也只是一动不动。

  “你可知道,孤自你进府那日便知道你心怀不轨,包藏祸心,放任你和白归串谋。孤给过你无数次机会坦白,你从未珍惜。那便只能折断你的羽翼,将骨头都打断了,才能不跑吧?”顾鹤眸色微凉。

  “药王谷众人已经打入地牢,只听候发落了……”

  玉珏终于抬起来脸来,一双灼灼的眼紧紧看着他,沉沉的眼,艰难的说道:“你将他们怎么样了?”

  “老的老,小的小,毫无反抗之力,孤想如何就如何。”顾鹤勾了勾唇,淡淡的笑,眼底结冰。

  “你与那白归私奔之时,可没有想过他们会如何。”顾鹤耿耿于怀的是两人合伙一起害他,就像是情夫和妻子要合伙害死丈夫一般,如鲠在喉。

  “我和他清清白白……”玉珏皱眉解释,那声音更显得虚弱无奈了。

  “他还贴身藏着你的帕子。”顾鹤看着他。

  玉珏目光端正,不躲不闪:“那帕子是我和他一起练功时,师傅赏的,不是我送给他的。”

  “你不喜欢他吗?”顾鹤静静的问道。

  “对,我不喜欢。”玉珏撑在地上,抬起苍白的小脸,不假思索飞快说道。

  “那你喜欢谁。”顾鹤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玉珏咬出了那脱口而出的话,垂下眸子,问道:“殿下先告诉我,药王谷其他人怎么样了。”

  顾鹤挑了挑眉,站起来走过去,曲腿蹲下,掐住他的下巴,对上他漆黑的眼瞳:“自然是孤要他们生便生,要他们死便死啊。”

  玉珏看见他眼底冰冷的神色,双眸缩了缩,顾不得任何了,哑着声音说道:“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他们不知我和师兄的打算,你放了他们吧……”

  “孤不乐意放他们。”顾鹤眼底闪过恶劣的笑,看着他低声说道:“他们如此都是因为你懂吗?你若是一直乖乖的,孤便不会生你的气,然后迁怒到他们身上。他们都是因为你,所以才会入狱的。”

  玉珏心中一下冷了,被撕扯一般的疼,他攥紧了他的手,眼前顾鹤的脸和当年那个男人重叠起来,一瞬间他胃部翻滚,带着恶心的感觉。

  见他双眼一瞬间冰冷如恶鬼,顾鹤想他应是窥见了一些真相,随即缓了语调:“孤骗你的,我怎么舍得小玉儿的气呢,只要你乖乖的留在孤身边,便不会动他们。”

  玉珏深吸一口气,才将眼前顾鹤的模样认清楚,无边的黑暗要将人吞噬,一点点挤压着他的空气,让他绝望。

  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睁大眼睛看着顾鹤,膝盖往前爬了爬,伸手抱住他,心中不停的狂跳,他忍不住哆嗦的求证:“他们没事……没事对吗?”

  顾鹤见他因为一句话吓成这样,心中缓慢的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对,没事,你乖就会没事。”

  “好,好……我会乖乖听话的,我真的会乖乖听话,你别动他们,别动……”玉珏眼泪从脸颊划过,整个身体都在抖,重复魔怔般说道。

  “还有,你身体一直怀着剧毒……”顾鹤在他耳畔低喃。

  闻言,玉珏身子一僵,心下慌乱,贝齿咬着唇,半句狡辩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孤身子不好,所以只能将你的毒都解开,你不会怨我吧?”顾鹤松开他,摸着他细腻的脸颊,手指摩挲着他的唇,那双眼里带上了温和的神情。

  “……”玉珏眼神呆呆的,含着泪,脸颊湿润,恍若出水芙蓉,他看着顾鹤的眼睛:“怎么解?”

  “十七说,只有废除你的武功,重新拿药化解你的内力,便能排出身体内的毒素,只是你的身体会如孤一般虚弱……”顾鹤一点点的说道。

  玉珏怔了一下,指尖颤了颤,眼泪刷落下,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下意识的想要求饶:“能不能不……”

  “不能。”顾鹤擦了擦从眼尾落下的泪,温柔的眉眼半点不能拒绝,他吻落在他额头:“孤想和小玉儿亲近,小玉儿不想吗?”

  玉珏心凉了一瞬,他早已经从魔怔状态清醒过来,他的武艺是费了多少心思才练出来的他自己知道,但是现在又不得不放弃,药王谷众人纯良和善,救了他的命。

  但是那血海深仇该如何报?

  “想……我想的。”玉珏微微蹙着眉,吸了吸鼻子,眼底是为难和不舍,最后又化作了一个人影,落在他瞳孔中间,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果然是孤的小乖乖。”顾鹤似满意的笑了笑,挑起他的唇轻轻吻了一下。

  明明他如春风般温柔,但是他却感觉不到如春风般的温暖。也知道他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了。

  “来,乖乖,跟孤说说,十五年前,阎婆坡的故事。”顾鹤站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将人拉起来,往内室走去。

  玉珏膝盖僵硬,表情也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be,但是个人觉得也没什么刀子,最大的刀子就是攻宝死的时候,剧情没写完,所以暂时不会死(但是快了)。有大纲,不会改剧情,写的不好只能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