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翠翠终于逮住了游鱼般四处乱窜的秦风和白丰年。

  两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

  白丰年清楚秦风夜间是自由的, 唯有他足够充分的作案时间,连口袋里的钥匙也是他放进去的。他不会告诉徐翠翠真相, 不会背叛秦风。

  徐翠翠找不出证据, 来证明秦风或者白丰年就是偷面具的贼。

  张月静静站立一旁,刚想劝解她,忽然听到动静。

  大家吵起来了。

  仔细一听, 还有人在大吼大叫:“谁?!谁偷了腊肉香肠?!!”

  指针转到九点半的时候, 厨师长招呼食堂员工一起下楼做午餐,一行人拖拖拉拉, 满脸不情愿,大家共同立场, 凭什么他们要多做事。也有聪明的人眼里藏着兴奋,趁着煮饭,偷藏一些食物,以供不时之需。多美妙!

  郑晶晶不在这一行人里, 在冯赠点明后,不管心里情愿还是不情愿,她都要去寻找白瑞雪的下落。郑富已经当她是亲生妈妈, 想多跟她相处,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 自然陪着她。

  他最先想到了三楼的老板办公室, 孟忍还在时,他们在办公室度过不少时间。那里环境舒服多了,还有柔软的沙发可坐,怕冷还有一条毛毯, 零食也不缺。

  他想, 好像还剩下一桶薯片。

  孟忍曾经提起, 他不喜欢桶装薯片,味道口感都比不上袋装薯片。刚巧,那还是他讨厌的青瓜口味。

  郑富可不挑剔,何况现在还饿着肚子。

  怀着期待和不安的心,站在门前。郑富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雪白的脸,他不看他,垂着漆黑的羽睫,似乎在专注手中的物件。

  郑富忍不住心虚,抢了人家的妈妈,不敢看他的眼睛,连幻想都专门避开他的眼睛。

  郑富闭了闭眼,挥退那些幻像,定了定神后,他按下门把手,竟然没有按下去。门纹丝不动。

  “反锁了?”他惊愕道。里面难道还有人?

  他抬头看郑晶晶一眼,郑晶晶敲敲门,问:“里面有人吗?”

  门里没有传出声音,反而是楼下骤起的喧闹声。

  两人不禁竖起耳朵聆听。

  听清吵闹的话,他们紧张朝食堂赶去,那可是所剩无几的食物啊。被偷了,自己吃什么?一身脂肪能撑多久?

  食物的关系重大,没有人不在意,都汇聚到一楼食堂。郑富注意到自动售货机上面的啤酒无人问津,它是孟忍留下的,如果拿起来摇一摇,会发现它几乎是满的。

  来得晚,热闹的中心他挤不进去,只听到大家七嘴八舌道:

  “到底怎么了?什么东西不见了?”

  “肉!都是肉!方便储存的腊肉香肠和风干鸡鸭都不见了!”

  “我受不了,谁丧尽天良?这么多的人,谁都没有想藏一些食物,就他们能!想饿死我们吗?!!”

  郑晶晶舔了舔嘴角,她的唇因为受惊而发白。她面上有一些被点破真相的狼狈。

  她也藏了食物。

  做食堂员工就是有一些便利的地方。她是洗菜切菜的一员,最开始先吃易于腐烂的蔬菜,她没有藏菜的念头。那时大家还存着搜救队会来的希望。当希望开始破灭,她才有了念头。

  在厨房里,厨师长总是念叨着食物不够怎么办?

  念头越来越深。

  她开始朝着保质期长的粮食下手,煮饭时,顺手在口袋里装一手生米。在案板切肉时,她有机会拿肉,但不敢,那时流传浪费粮食的人都死了。从案板上拿走切下来的肉片,脱离了原始形状,她不确定这是否属于浪费粮食。

  直至今日,她拿走的米足有两斤。事先备好一只布袋,这里不缺针线也不缺布。每一次上厕所都把口袋里的米掏出来,装进布袋里,然后藏进厕所洗手台下方的柜子里。

  这是救命粮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碰。

  心虚的人不止郑晶晶。

  王照四人也来了,他们是始作俑者,如果因为心虚不来,才显得奇怪。他们正努力克服着心里的情绪。

  王照反而镇定一些。

  他杀了人,偷食物与杀人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其他三人话很多,不断谴责偷食物的人,看周围气氛被炒得越来越烈,老二高声道:“人都来齐了吗?不来的人就是心虚!”

  徐翠翠一行人刚巧赶来了。

  她走路带风,扬着光洁的下巴,宛如一只美丽而威严的大角鹿。张月紧随其后,温柔的眼光一时落在她身上。

  落后她二人的秦风和白丰年显出懒洋洋的影子。

  但冷眼旁观,将掌握权交出去又不符合他平时的作风。于是,在众人看过来时,秦风眉峰笼聚一股淡淡的忧愁,谁都猜出他在为这场风波发愁。

  徐翠翠在厨师长身前站定,还未发话,他便抢着说:“在你们没下楼前,还有那些人出来过?”

  他半侧身,“首先我知道的,我、白丰年、徐翠翠、张月。”

  冯赠立马接道:“他们四人。”她指了指王照四人,又说:“还有宋明、郑晶晶、郑富。”

  徐翠翠拧着眉,她直觉,偷食物的人和偷罐子面具的人不是同一伙人。张月见她闭口不言,接道:“还有杨玲。”

  秦风摊手道:“那么小偷大概出自我们这些人中。”

  有人插嘴:“谁单独行动,谁嫌疑最大!”

  秦风好脾气地说:“也有可能团伙作案。”他转身问厨师长,“丢失的食物量大吗?”

  “是全部存货的干肉。不过拿着包袱一裹,一个人就能提动。”

  “你们都说说出去的理由,有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中途有没有撞见其他人。”

  “对!事关重大,得仔细审问!一定要找到那批肉!”

  “一个一个来,刚刚那些点到名字的人都自觉站出来!”

  “怎么十一人?少了一个!”

  冯赠眼珠一转,“是宋明。他不在。”

  王照眼睛一亮,他的同伙老大哥见缝插针道:“一定是他偷的,现在躲起来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秦风对这一场风波喜闻乐见,但他必须遵循以往的人设,这里不缺少嗅觉灵敏的人。所以他做不出被一句话牵着鼻子走。

  “嗳,等等。”他伸手道:“人是要找的。分出去一部分人去找就行。我们这些有嫌疑的人就在这里洗清嫌疑。”

  他的手臂放在白丰年的肩上,“我和他先在一楼售货机买了酒喝,期间没有人下到一楼。喝完酒,哦对了,易拉罐就在垃圾桶里。然后我们到了二楼……”

  他突然停住,神情微妙。

  “然后呢?”徐翠翠问道,接着对围观群众说:“如果你们想去找宋明,现在可以去。”

  “不了。等你们都洗清怀疑了,再一起去找。”

  一些人不想乱走动,跟随大流总是安全的。而宋明没有交好的人,对于他的安危,大家并不在意。一开始还在意一条人命,渐渐地,一条条人命变成一串数字,微不足道。

  一些人甚至不会再怕尸体。

  比如杀死宋明的王照四人。

  徐翠翠听到这句话,微微抿嘴。失望一点点累积,现在的压力还不够大吗?为何人群变成了一滩死水?

  这样的水不流动,沉积在一口不大的潭,会发烂发臭。

  适当清理一些比较好。

  在她沉浸的时间,秦风再次开口:“我们之所以进二楼的办公区,是因为闻到一些味道。理所当然的,烂了一部分。”

  话音刚落,引得一些人认同,窃窃私语道:“确实臭,都飘到楼梯上了。得想些办法,得病怎么办?要不烧了?”

  “我怎么没闻到。你们鼻子那么灵?”

  “不大好吧。一张皮,烧了也没有骨灰留下。”那人望向窗外的白雾,“说起来,它们牙口真好,骨头都吃没了,真不知道那些窗户为什么能挡住它们?”

  “那咋办?放冰箱?”

  “也不怕饭菜沾上那些味道?我是不肯的。”

  话题回到正轨,徐翠翠望向白丰年,“可你最先不是和他一道的吧?”

  白丰年已经在心里组织好语言,也不迟疑,“是一道的。我们醒来后就继续去找小雪,他在三楼的老板办公室,我们没有碰他,让他保持原样。为了不让人打扰他,我们在行政部找到办公室的钥匙,落锁了。”

  郑晶晶抬眼看了一下白丰年,她心情慢慢平复,唇色恢复正常模样。

  但听到白瑞雪的名字,心慌得厉害。

  不过伤痛没有多少。

  “怪不得。”杨女士说:“我想着里面有零食,想进去拿,结果进不去。”

  “有零食?”这人眼睛亮了。

  “是啊。巧克力薯片还有糖果。”她想,既然自己进不去,就给点压力,逼对方开门。众目睽睽下,搜到的零食自然要平分。

  “哦——你进去过,那些零食还在吗?”

  白丰年看着她,声音不冷不热,“我会开门将那些零食拿出来的,不是现在。”

  杨女士接着说:“抽屉里还有钱包,里面有现金,拿出来分给大家去售货机买饮料也行。好歹能补充点糖分。”

  白丰年轻轻颔首,不再看她。

  “好了。到我说了!”徐翠翠有心让场面更乱,说:“我醒来时,丢了东西便出去找,张月跟着我。我们撞见正在下楼的杨玲。大家也清楚,昨晚点名少了两个人,杨玲就是其中之一。她无意间得到一张防毒面具,便脱离了群众。她急匆匆下楼,是因为防毒面具被人偷了。”

  众人哗然,居然还有防毒面具。

  他们纷纷看向杨玲,“你昨晚没有晕倒?那你可以大摇大摆去偷食物了!”

  杨玲摆手,说自己没有。

  “那你干嘛要躲着?”

  “我……”

  “你嫌疑最大!老实交代,你把食物藏哪里了?”

  “我如果偷了食物,就让我天打雷劈!”她气得满脸通红,“你们是不是傻?我要是偷拿了食物,为什么还要告诉她,我防毒面具不见了?巴巴地惹你们怀疑吗?!”

  “对哦。人不应该那么傻。”

  徐翠翠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和张月想知道偷面具的人是谁,因为我是第一个醒来的人,睡在四楼的人没有嫌疑,也有可能有人装睡。反正我想到睡在外面的秦风和白丰年。我们找他们期间没跟任何人碰头。”

  接下来是郑晶晶和郑富。

  “我们去找小雪,小富觉得他会躲在三楼的领导办公室。我们中途也没见过任何人,那时候应该是九点半,因为我们刚敲门就听到下面有人喊食物被偷了。”

  郑富举起手,表情纠结,声音里含着不确定,“还在四楼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一些咚咚声。”

  王照咬着腮帮子低头。

  他杀宋明时泄露了一些声响。

  不过只有郑富听到了,其他人都说没有听到。他松了一口气。

  “我们兄弟四人想喝酒了,直接到了一楼,不过没有零钱,想研究一下怎么占售货机的便宜。然后看到宋明鬼鬼祟祟从食堂出来。”

  他的同伙老大哥连忙点头:“对对,没错!他背着一只书包,看起来就很重。”

  他们解决宋明后,藏好了食物,然后相互串口供。

  “现在想起来,原来是他偷了食物。也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得赶紧找到他才行!”

  秦风摸了摸下巴,看了四人一眼,垂下眼帘。心里有了结果。

  食物不会无缘无故不见,老鼠也没有那般大的本领。徐翠翠若有所思,很快得出结论,这四人是小偷,不仅是小偷,还可能是杀人犯。

  他们把小偷的锅往宋明头上盖,计算着宋明不能再指认,他一定死了。就是不知道他死在哪里。

  她不准备说出来。食物越少,大家的压力才会越大,有压力才有动力。

  观察一段时间,看他们能不能动起来。

  不想饿死,就尽快找出全部的规则!

  她皱着眉,试探秦风,“你有没有答案?”

  秦风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微妙,双目接触,无声中达成合作。

  “不然,我们先找找宋明的下落?”

  “好主意。”她对厨师长说:“午饭交给你们了,辛苦。我们去找宋明!”

  宋明始终没有找到。

  倒是四楼女厕所的洗水台下方的柜子翻出一袋米,大家不知谁藏的。

  徐翠翠找到王照四人藏在六楼箱子里的肉货,但没有声张。

  杨玲让白丰年打开三楼老板办公室的门,他让在场人轻声勿扰,门开的瞬间,郑晶晶就冲了进去。

  她看到沙发上的男孩的侧脸,桌上的台灯仍然在努力工作,它散发的光一步步爬到他脸上。他的鼻尖有一道俏皮的光芒,像一轮尖尖的明月。

  她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吸。

  我应该怎么做?

  小雪确实死了,白丰年拦住她,轻声而急促道:“不要打扰他,维持现状对他是最好的结果!”

  她应该庆幸他没有变成一张扁扁的皮,不然她连看都不敢看。

  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按照流程,我应该扑上去痛哭流涕,作为一个养育他的母亲,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拥有着对彼此浓厚的情感。

  但她的心一点都不痛,她没有办法共情,她没有办法哭得撕心裂肺。

  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徘徊在耳边——他才不是你儿子,他占据你儿子的身份。

  她目中不自觉流露一股恨意。

  白丰年皱起眉。

  杨玲蹲下身体,不断收捡零食。薯片巧克力还有糖果。一颗一颗的糖散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像是夜空最闪亮的星星。

  她一边捡一边想:我上次进来,糖还放在柜子里。白丰年有毛病吗?好好放在柜子里的糖,非要拿出来洒在地毯上?

  很快,她怀抱零食,跟白丰年说一声就走了出去。

  白丰年冷冷盯着郑晶晶:“我们也该出去了。”

  郑晶晶显得失魂落魄,一时之间听不到他的话。第二次才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出门去。她难以面对自己冷漠的内心,因此也不想再看到白瑞雪。

  关上门前,白丰年远远望上男孩一眼。

  关上门后,小木偶人抱着两颗糖果一摇一摆从办公桌后走出来。

  它仰着脑袋,看着白瑞雪垂下来的指尖,如果白丰年走近,轻轻触摸,就会愕然男孩薄薄的皮肤下已经有了血肉组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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