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电脑散发的冷光照在青年的脸上。他戴着耳机，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的游戏画面, 他的两只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boss还有五分之一的血条, 他的游戏人物却倒在草地上。
“靠！”他用力拍了下键盘。打败这个boss就能通关的，又输了，第三遍了。
看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差不多十二点, 他伸了个懒腰，还早呢, 一点钟不到，不想睡觉, 本来就是夜猫子，平常都是凌晨三四点才睡，然后中午一点多再起床。明天下午三点才有一堂课，足够他睡的。
他点开外卖软件, 点了一份烧烤。准备吃完后再继续打游戏，一定得通关，不然睡觉都惦记着, 梦里都不香。
点完外卖，上面预计送达的时间是半小时后。那家烧烤摊很受客人欢迎, 凌晨三点才会打烊, 半小时已经算快了。
青年继续把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琢磨怎么才能打败大boss。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弹窗。
他看也没看，下意识要点叉, 眼睛转了一圈, 看不到叉叉在哪里。
烦躁地瞥了眼弹窗内容。
这一看, 他脸色古怪起来。
内容是这样的，全黑的页面，两行白色的字体：
【请问，你看见过一位叫小雪的男孩吗？】
【是；否。】
寻人启事做到弹窗广告上了，有这样的寻人启事吗？脑残吧！
这样怎么能找到人呢？
就在这句吐槽脱口而出后，他的脑海竟浮现出一张人脸，白白的，巴掌大，有一点婴儿肥，五官很精致，眼睛乌黑得像一颗黑葡萄。
男孩黑葡萄似的眼睛正盯着他，没有眨眼，一瞬不瞬看着他。有点渗人。
他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
“艹！”
青年吓了一跳，脚一蹬，转椅飞出去老远，磕在门板上，那点声音让他回神，脸白得甩甩头，脑海里那张脸像水一样甩了出去。
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瞪着电脑上的弹窗。距离有点远，但他视力优越，常年熬夜也不用配眼镜，这常常是他骄傲的地方。眼下，他有些痛恨视力太好，把弹窗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那张秀美的脸蛋又出现在脑海中。
靠靠靠！
他站起来，又憋屈又恐惧地在原地打圈，不敢靠近。
中邪了这是？！
他绝对没在现实中见过那张脸，如果见过，不会没有印象。那是一张在人群中分外突出的脸，长得好就能让人不自禁收藏在记忆中，无事就翻出来看一看。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那张脸是洁白的，没有一点瑕疵。他乌黑的眼眸静静看着他，没有一丝情绪，那张脸更清晰，也更接近了，比之前放大了一点点。
就像……就像男孩朝青年走近了一步。
青年被自己脑补得手脚发凉。
再也忍不住，打开了门。客厅很昏暗，阳台那片地方有月光躺着。他舒了一口气，就怕遇见潮水一样漆黑黏稠的黑暗。
他回头看一眼电脑桌上的手机，咬咬牙，没去拿，迅速跑到了客厅，打开了大灯。
滋。
白炽灯滋了一声才睁开眼。
骤然的光亮惊动了阳台上睡得正香的陈美美。
她用翅膀遮住眼睛，想继续睡，忽然惊醒，猛地起身。
舒适的半天时间差点让她忘记任务世界的危险。
她看到了客厅的光，和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她记得他是其中一个租客，似乎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有一个中二到天际的外卖名称——世界第一帅哥。
他其实一点也不帅。面相很普通，身高很普通，身材也很普通，没有明显的缺点和优点，灰扑扑地放在人群中就会被淹没。
现在，他坐在单人沙发在抖。
单人沙发是侧对阳台的，陈美美清楚看到他的腿抖个不停，偏偏他把手肘撑到膝盖上，腿的抖动带动了他全身。
他不敢闭眼，怕闭眼后，那张脸又朝他接近。
他没有跟舍友闹矛盾时，大家一起在寝室看鬼片，叫《关灯后》。主人公每次关灯，鬼就会接近一分。关灯前，鬼站在走廊，关灯再开灯后，鬼就站在了眼前。
眼睛就是灯的开关。
一闭眼，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他睁着眼，渐渐地，又酸又涩想落泪想眨眼。
他努力睁着眼，脑海里没有任何思绪打扰，空白得想让人侵入。那张脸又出现了，不！是半张脸。
男孩又走近了。
近到只能看到半张脸。
他发现男孩眼中有着明显的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什么？？好奇自己为何出现在一个人脑海中？！
青年有些崩溃，眼睛因为长时间睁眼红通通的。
突然，熟悉的铃声响起。
他蓦地转头，瞪向房间。
不要接不要接不要接……
主卧，房东被吵醒了，他睡眠向来浅，这朦胧的铃声跟他的一样，潜意识以为自己手机响了。他伸手去摸枕头旁，点开一看，原来不是自己手机在响。
他看到房间外有亮光漏了进来。正好也要起夜撒尿。
房东穿着拖鞋出门，哈欠打到一半，就看见沙发上的男大学生一副神经质的模样，一双熬夜过后的兔子眼睛死死瞪着自己的房门。
“你怎么了？”他问。
青年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蹦下去。
看清来人可靠的面孔后，得见救星一般，紧紧抓住房东的粗大胳膊，“我遇见一件邪门的事！”
“有多邪门？”不以为意的语气。
青年拽着他进房。
阳台上，陈美美好奇地贴着玻璃门，想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听清，只看到他们进了房。
房里的灯不太亮，是发黄光的灯泡。
电脑屏幕没有熄灭，弹窗还在，纯黑的页面，白色的字体。
青年让房东去看看弹窗。
房东看了，还念了出来，神色突然变得古怪。
“你也见到那张脸了，是不是？！”
房东点点头。
“太特么邪门！”
房东点点头。
房东的表现太过淡定，青年忍不住问：“你没有其它反应了吗？！”
房东摸了摸口袋，没有摸出烟来，想起这是睡衣，而自己刚从睡梦中醒来。他摸了摸下巴，显露出成年人可靠的气质，说：“那张脸七窍流血了吗？对你露出邪恶笑容了吗？突然变成鬼脸了吗？”
都没有。
是一张好看的脸。
“可、可是——”
“这应该是图形技术，把照片调到黑色的，隐藏到黑色的背景里，可能里面有刺激性的肉眼看不到的光点，我们的大脑接受到了图像，所以显现出来。一个恶作剧罢了。”
“可是，那张脸还会慢慢放大。不信你闭上眼。”
房东闭上眼，似乎，是近了一点。
“是潜意识吧。你觉得邪门，它就邪门给你看。就像你担心考试完蛋，日思夜想，做梦梦见考了零蛋。而我因为你的话，也错觉那张脸真的近一点。”
“……”
青年有一点点被说服了。他闭上眼，那张脸更近了，近到只剩一只眼睛，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
青年又被吓了一跳。他靠近房东。
弹窗上没有任何可以点叉的地方，有些弹窗广告会把叉叉隐藏到同色的背景里，房东凑近屏幕仔细看了一下，没有看出来。
他索性把电脑关了，重启。
重启后，出现天蓝色的桌面背景，不过，弹窗还在。
身旁的小青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仔细观察，真的找不到点叉的地方。他看着是或否的两个选项，哼笑一声，含着报复心把鼠标移到“是”的地方，按下左键。
青年无声地呐喊，嘴巴张开到最大。
弹窗消失了。
那张脸也消失了。
青年一愣，瞬间明白过来：“靠，真是恶作剧！把叉号隐藏到文字里了？！”
房东哼笑一声，年轻人的小把戏。
“我走了。抓的就是爱熬夜玩电脑的人戏弄，你看我早早睡觉什么事也不会找上来。”
青年敷衍地道谢，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打开了游戏页面。
房东摇摇头，出了门。上完厕所，他返回主卧，刚坐上床感到不对劲。
弹窗刚消失，脑海里那张脸也消失了。
没有这么快的。用手电筒照眼睛，那白白的光斑会长久地存留，没有那么快消失的。
游戏内存较大，网速也不太好，打开游戏要花几十秒时间。青年点开游戏官网，准备到论坛看一下攻略。他一定要把通关游戏才能睡好觉。
浏览器页面空白着，中间的圆一直在转圈圈。
网速也太垃圾了。按理说，屋里只有他在用网，网速应该会更快啊！
浏览页面还在转圈。
青年突然想起手机曾经响了，拾起手机一看，是骑手打来的电话，因为不接，他便发短信告知餐挂在门外把手上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去取餐。抬头看电脑，浏览页面上的圈圈变大了。
哈欠打到一半，青年张开嘴呆呆地看着。
屏幕上的圈圈越变越大，变成拳头大小，形成一个小漩涡。然后，一只苍白的手从漩涡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仿佛血液不流通了，像一截僵直的木头。死白的颜色，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青年大脑空白，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
手越伸越长，从指尖到手腕到手肘再到肩膀……
青年坐在旋转椅上，像是已经傻了。他的大脑不能处理这么复杂的事，已经罢工了。
直到这只苍白冰冷的手触碰到青年的脖颈，青年全身一抖。
“请~问~你~看到小雪——”
青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
阳台上的陈美美一个激灵，飞了起来。
房东站了起来。
另一间房的小夫妻也醒了。
秦风伸出了脑袋，看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掐在青年脖颈上，把青年桎梏椅上，他正在疯狂扭动尖叫。
秦风默默收回手。
“不好意思，请问……”他左看右看，“你看见过小雪，他在哪里？”
青年的喉咙发出嗬呲嗬呲的声音。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要从眼眶掉下来了。
秦风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到了。他嗅了嗅，房间外有一股熟悉的异香。不过找小雪要紧呀，丰年生气了。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手机铃声响了，秦风维持着上半身挂在电脑上的姿势，接起了电话。白丰年打来的。
“噢！小雪回家了呀？他自己回去的？噢噢。好的，我立马回去，你把电视开着。”
秦风挂断电话，再次向青年道歉，“不过，说谎不是一个好行为。你知道亲人失踪会多痛苦吗？你是在戏弄我吗？”
这样的秦风莫名多出不少人气。
“对不起——！！！”
秦风接受了他的道歉，钻回了电脑。
青年像一滩水，流在椅子上。电脑屏幕恢复了平静，浏览页面也不再转圈圈了，跳到了熟悉的游戏论坛。
有人敲门。
青年一抖。
房东问出了什么事。青年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了。他不敢再玩电脑，立刻关掉了。
陈美美在阳台外，她贴着玻璃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听到了“鬼”字。但房东很平静地回房，灯再次暗了下来。
***
白丰年听秦风的话，打开了电视机。
秦风没有说要看哪个台，他调到秦风最经常看的电视台，悬疑剧《迷雾》早就大结局了，现在播放的是一部青春偶像剧，右上角写着重播二字。
这部剧讲述了高中生青涩纯真的爱恋。
豆绿色沙发上坐着三只鸡，狗趴在沙发下。白丰年已知道狗就是单纯的狗。
他看着电视里穿着蓝白校服的演员站在枫树下互相羞涩地对视。
“这个男演员三十岁了吧。”白丰年试图转移注意力，想得太多，脑袋快结成盘丝洞了。但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去演十多岁的少年太离谱，只要男演员一出现总让他出戏。
男演员和女演员开始接吻，白瑞雪脑袋向前伸，观察得仔细。一只宽大的手捂住他的眼睛，顺便也将他整个身体捂住了。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高中生谈什么恋爱？教坏小孩子！”白丰年没好气地调到一个综艺台，也是重播的。
电视上的男男女女在泳池上玩推人游戏，各个嘻嘻哈哈的，白丰年面无表情。
一个人被推下水，发出巨大的水花，他扑腾着手，接着那只手从屏幕中伸了出来。
白丰年没有表情的脸裂开了。
秦风钻出了一颗脑袋，松了一口气，没有找错地方。他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和三只鸡，奇怪道：“为什么沙发上有三只鸡？”
他记得买回来的三只鸡都不长这样。
胆小的母鸡刚醒来，想找点水喝，看到电视上这一幕，双脚一翘，又昏了过去。
白瑞雪情不自禁叫了一声，这出场好帅。
孟忍哟了一声。
叶臻回头看倒地的母鸡：“……”神经不够粗大、胆气不够大的人是会被吓死的。望周知。
白丰年幽幽瞪着秦风。
你要改名叫贞子吗？！！
一阵优美的铃声响起，打破一室寂静。
白丰年接起电话，是孟小姐打来的，她如今正在小区外，进不来。
他不理秦风，朝孟忍伸出手，“走吧，你姐姐到了。”
孟忍跳上他掌心，然后叫了一声，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甩着尾巴走过来。
“唉！”秦风把腿从电视里抽出来，“怎么回事？小雪呢？”
白丰年跟孟小姐之间的交流，忘记知会秦风，所以秦风是不知情的。
白丰年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说：“沙发上坐着。”他关上了门。
秦风默默瞪着沙发上的一大一小两只鸡。
然后，他看见小黄鸡举起了翅膀。脸上好像在说：是我是我就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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