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回到寝室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林灿的眼神给刺了下。
那时，他怔楞了许久，绷着下颌，半晌，才硬挤出一丝笑意，仿若不在乎的问，“这样啊，他是我们学校的？”
叶陶挣扎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我跟他比，差很多？”
在叶陶的印象中，林灿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稳重沉着，做事也面面俱到，是个能照顾到所有人情绪的人。
大学两年，履历也十分优秀，竞赛、奖学金，什么都没落下。
可现在，浑身都散着不自信，手无措地塞到裤子口袋，“那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苏新雨和陈默在午睡，浅浅均匀的呼吸此起彼伏。
叶陶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爬上床。
人刚一躺下，床震了震。
苏新雨在叶陶身边躺了下来。
“你不是睡着了吗？”
苏新雨嗤笑，“姐姐我心有这么大吗？”
叶陶未置可否，人往里挪了下，怕苏新雨掉下去。
“怎么样？拒绝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叶陶惊叹于苏新雨的七窍玲珑心，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一样，不想瞒她，自己也正好需要一个人来当树洞，“嗯，有一点内疚，看到他那样，心里不好受，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他。”
“就跟平常一样啊，你不喜欢他又不是你的错，照你这样说的话，那我见全校过半的男生都得绕路走了。”
叶陶被苏新雨的厚颜无耻逗笑，得承认，被她这样子的说，确实心里好受了一点。
她又没错。
苏新雨：“其实林灿也不错。”
叶陶点头赞同。
“可惜对手太强大。”苏新雨狡黠地望向叶陶，疯狂示意。
叶陶一瞬间的失语，愕然看她。
“你不用瞒我的，我什么都知道，你看他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叶陶臊红了脸，视线从她的眼睛往下，看她的嘴唇。
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明明是蛊惑人心的，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让人那么意乱，“他那种男人，对谁都冷冰冰的，但对你还挺有耐心，和你在一起时他整个人也都不一样，有温度有人情味，看得出来在他那，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因为苏新雨的话，叶陶整个中午都没睡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倒是抱着自己的腰，脸埋在自己颈窝里的人睡得正酣。
*
上完下午的课后，陈默想拉着叶陶去图书馆上自习，叶陶也答应了，两人书都收拾好了，临时收到了群推送：晚上补两节经济法课。
今天是星期二，照理是没有沈时节的课的。
可之前沈时节因为有事缺了两节课，正好趁今晚有空想给补上。
真是事发突然，所有人都被打的措手不及。
有人已经浪到市区，有人已经去兼职了，还有人正在回校的途中，于是当沈时节踩着点走进教室时，被席下寥寥几人给震撼的一时半会儿没出声。
他眉眼淡淡地从下面扫过，面无波动，而后垂下眼，单手翻书，“好，我们上课。”
与此同时，班级群里炸开了锅。
——卧槽，沈老师是生气了吗？
——你说呢，沈老师的课哪回不是爆满，走廊外都站着人？现在就我们几十个，落差还是有的。
——大家能回来就回来吧。
——沈老师这课上的太突然了，那些迷妹们还没掌握第一动态呢。
——要不通知下别的院来凑凑数？
——我有文学院妹子的微信，我马上告诉她。
——这场面我看着都寒酸，沈老师上课哪里受过这样委屈。
——在外面嗨的人都给我回来，我不允许有人旷沈老师的课。
——艹，我刚开好房，裤子都脱了，你让我回来？
——你恶不恶心？
——恶心+1。
——恶心+身份证号。
——饮食男女，人间正道，恶心尼玛，都别装。
——不过沈老师脾气太好了吧，都没生气呢。
叶陶忍不住也发了条。
——语气越好，事越大。
刚发出去，讲台上的沈时节话锋一转，忽然拔高音调道，“放下手机，全部人看着我。”
大家齐唰唰看过去，异常配合。
沈时节双手撑着讲台，肤色被灯光打的冷白，他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不轻不重地吐出了个重磅炸.弹，“我来点名。”
众人脸上刹那都写满了：不是吧？！
沈时节：“计入平时成绩。”
一语中的……
叶陶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被几十道目光给盯着，如果目光能实质化，大概自己就已经成马蜂窝了。
还有陈默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不过很快，大家就发现了bug，因为沈老师没带点名册啊。
心里为同伴担心的心思也稍稍落了点。
然后几秒后，他们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完全忘记了他们的老师有一个结构精密如独孤求败般的大脑。
他缓缓开口，是按照他们的学号的顺序，一个一个念了出来。
念到几个，几乎是伤亡过半的概率。
“林灿。”
“到。”
“林欣然。”
叶陶刻意模仿林欣然的声音，从喉间发声，“到。”
“林杨。”
“到。”
“孟州。”
“到。”
……
叶陶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单单是替人答个到，就慌得手心出汗，背脊一阵发凉，幸好，这关是闯过去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
“林欣然。”
嗯？
这什么走向？
叶陶被逼无奈，又应了声。
“林欣然。”沈时节笑着俯瞰众人。
叶陶心知不妙，可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应。
沈时节声音散散，“站起来，让老师重新认识认识下。”
叶陶想装死的，可得不到回应的沈时节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林欣然的名字，众人皆知道，这回沈老师是生大气了，各个安静如黄焖鸡，在一片沉寂里，她苦苦挣扎数十秒，然后站了起来。
对上沈时节的视线，她的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手扣着课桌的边缘，觉得指尖都在作痛。
沈时节目光在她身上顿住，舌尖顶了下上颚，惊讶也只是瞬间的事，随后目光平静，“坐下。”
接着继续点名。
想象中的狂风暴雨都没来，即便沈时节什么都没指责，叶陶也做不到像没事人一样，心里素质极差的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全程回避着老师的眼神，心虚难耐，到最后几乎是坐立难安。
财务管理班的众人曾经无数次在想，这个上课永远随和、温文尔雅的老师，如果真生气了会怎么样？
今天有幸让他们见识了下。
点完名后，沈时节并没有像其他老师一样来番直击灵魂的训话，让他们觉得愧对父母，而是像无事发生一样的继续上课，只是从普通话变成了全英文。
虽然之前他在课堂上也偶尔会说一两话英文，而且他纯正的伦敦腔，也被人津津乐道，但多数时候，他顾忌着大家的英文水平，用普通话，现在……大家欲哭无泪，他们的沈老师向来傲娇，从大一就说过，他不会划重点，因为他说的每个知识点都是重点。
以前觉得沈老师的课时光飞逝，现在只盼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得知沈老师动气，第二节课的时候大家也都回来的七七八八，一个教室也差不多坐满，只是沈老师再没笑过，下了课多余的话没有，直接拎着书走了。
众人这才敢出大气……他们蓦然发现，别的老师生气顶多头一低，耳朵受点苦就好了，而沈老师，就另辟蹊径，要费脑一点。
*
叶陶在经管院楼对面的停车场找到了沈时节的车。
幸好，他还没有。
她小跑过来，呼吸缓慢起伏，“老师。”
沈时节望着她，而后点了下头，“东西在后面，自己拿。”
这语气，气还没消呢。
叶陶没动，反而主动拉开车门，“老师，我请你吃东西吧。”
“我不饿。”
“就吃一点点。”
“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叶陶不禁垂下眼，失望攀上她白皙的脸。
沈时节喉间一紧，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不过也可以试着培养一下这种习惯。”
叶陶这才荡上笑意。
两人等了一会儿，等上课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才出发。
没去别的地方，就去了学校的地下超市，超市入口处有很多小吃，便宜干净还品类齐全。
叶陶每家买了点，都想给沈时节尝尝。
沈时节自出现在这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所有人都是T恤短裤的标配，唯有他一身正装，纯白的白衬衫不沾惹一点尘埃，还有他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他提议过在外边等，但被叶陶否决了，后来才知道，叶陶需要一个苦力。
超市外面有供人用餐的桌椅，但人来人往，不是叶陶的首选。
叶陶买好东西后，领着自家老师去了一个小山坡，赫赫有名的情人坡，不过她选了一个边角的位置，后面有一些树做天然屏障。
她把买好的东西一一打开。
这里光线薄弱，唯一的光源就是脚下不远处的操场。
有几个人在夜跑。
半明半昧间，沈时节忽地一笑，“这一顿是准备偿还昨晚？”
叶陶把筷子给他，“还不起……我慢慢换。”
沈时节拿着筷子有点下不了手，这里的每一个东西在他这里统称为垃圾食品，烧烤，铁板，油炸，还有糖分明显超标的奶茶。
叶陶看他始终不动筷子，劝说，“有研究表明，吃东西会让人心情愉悦，尤其是甜食，会提高人脑血清素含量，使人产生幸福感。”
“可这些，除了让我们收获高盐高油，加重心脏负担，让我们多承担患高血压高血脂的风险，我想不出他们还能带给我们什么。”
叶陶一笑，夹了裹了面包糠的鸡柳递过去。
沈时节想了想，还是凑上前，张开嘴咬住了它们，然后味蕾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怎么样？”叶陶满怀期待的问。
沈时节没咬几下，就吞了下去，违心地说，“还行。”
“老师，这些呢众所周知都是垃圾食品，人人都知道他们百害无一利，吃多了会对身体不好，可为什么他们还能牢牢霸占着各大小吃街呢，能让人冒着风险也要尝尝，那他们自然有它们的过长之处。”
“什么歪理？”
“好吃就行了，哪有那么多道理，存在即合理。”叶陶一本正经道。
沈时节不忍拂了叶陶的意，勉强又吃了几口，原来空心菜能炸，韭菜能烤……而且吃着吃着竟觉得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老师，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你是指哪方面？集体旷课，还是你替人答到？”
叶陶讪笑，“欣然还没回来，作为室友的我肯定不能见死不救。”
“还很仗义，”沈时节吃了颗丸子，然后说，“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不喜欢你们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样子，要知道，坐到这个教室里，就意味着你们已经强过百分之九十的同龄人，我希望你们都保持住竞争精神，不辜负自己十几年的努力，也要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地方，他们不缺乏智商卓越的人，只是没有你们这么好的条件，他们只能贩卖劳动力，做底层，而你们明明有条件的，却不珍惜，在荒废，我很痛心。”
叶陶默了默，“老师，你一直以来都在国外上学的是吗？”
沈时节点头。
“这就是东西差异吧，你可能没经历过高考，你不知道重重闯关后，我们的劫后余生的心理……一直以来，激励我们的就是，到了大学就好了，所以到了大学后，很多人都开始松懈，没几个人能保持住自律。”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所接触到的东西很有限，每天只有做不完的题，背不完的书，甚至是吃饭去洗手间脑子里也是重点考点，人都傻了，忽然到了成人的环境，脱离父母的桎梏，想去看看新奇的东西这不奇怪吧？”
“老师，你也不用对我感到绝望，其实道理我们都懂，大家也都在让自己变得更优秀，途径不同而已。嗯，老师你不妨在考试前一个月来校园里转一转，就会对我们重拾信心，到时候教室图书馆都需要排队占座位。”
沈时节笑笑，“好，到时候我来看一看。”
他把吸管戳破薄膜，吸了一口，果然甜到发腻。
叶陶也端起一杯，和他的碰了碰，“干杯。”
沈时节：“那你呢？在大学是什么状态？忽然放飞？”
“我就是那个为数不多能保持自律的人。”
“值得表扬。”
叶陶放下奶茶，手心撑在身后，后仰着身体，她勾了下唇，说，“不瞒你说，在宜城的时候我还通过给人上课挣了不少钱。”
又有点震撼到了，沈时节挑了下眉。
“一节课三十，那一年，我靠这个挣了自己半年的学费。”
沈时节听得都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有很多呀，诶，你不要露出这幅听什么都很惊讶的样子好不好？会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其实很多老师都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就你，还生上气了。”
沈时节从叶陶的字里行间隐隐听出了一丝埋怨，好似这么做，他才是不应该的那个，他轻晒。
偏头，看着叶陶，定眼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的唇角有点东西，“陶陶……”
叶陶转过来。
沈时节想都没想，直接伸手，用拇指指腹替她揩去，尾指无意识地碰到她的嘴唇。
……很冰凉的触感，却让人血液沸腾。
叶陶一下子就慌了神，垂下眼睫，睫毛在抖。
沈时节不觉得有什么，又蹭了蹭，“这里有点东西。”
“谢谢。”叶陶连声音都跟着轻了下来。
“应该是我谢你，让我涨了很多见识。”
十月的夜晚，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带着躁意的热风轻吻着他们的头发。
他们坐在这里，脚下是一片空无。
两人把东西吃了个干净，直到操场上的灯熄了，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