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持续锲而不舍地响着, 在这突然沉寂下的氛围里愈渐显得格格不入而清晰，肖凛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他就想知道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不长眼这时候来电话。
温栀也怔愕了, 循着声听了一会儿才确认铃声是从他裤子兜里传出来的。
再抬起头看向他时, 目光也有了几分不解跟迷茫。
对上她清澈又不解的眼神，肖凛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就像一块泡在了酸水里在搅。
怎么解释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唯独怕她伤心。
她斥巨资, 给他买了新手机，献宝似的送给他在他面前展示。
结果……
过了会儿，手机铃停了。
四周彻底压入一片尴尬的死寂。
温栀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什么了, 长睫垂下来在脸颊上落上一片阴影，动了动唇角怔定了许久才说：“怎么不接？”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肖凛的声线突然都有些哑，“我……”
欲言又止了半晌, 他抿唇闭了下眼一横心，直接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
10086。
行。
这就回去弃号办某通。
温栀的注意力却是在那个手机上，偷瞄了眼一顿。
肾牌啊。
哪怕她买不起, 她也知道这手机有多贵。
再看向他的眼神迷惑而狐疑。
“萧霖……”
肖凛最怕看见她这样的眼神，迷茫失措又水灵灵，总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心跳都不觉快起来，不脏都像缩成了一个团。
“阿栀，你听我说……”
他脑海里飞快想着对策心尖发慌, 某一瞬突然想到什么, 立道：“这手机……其实不是我的, 是我……二手从别人手里花五百块钱买回来的！”
“哈？”温栀彻底愣了，难以置信。
“真的！”肖凛目光灼灼, 说着用力点了下头，像是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肖凛说他这手机就是跟“肖凛”买的，先前他陪他一起作证提供证据，他没有手机，总不对方便。
恰巧“肖凛”闲置手机多，毕竟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说送他一个。
可他想着，毕竟拿人手软，总不好白拿。
也是为感谢他，“肖凛”便将手机便宜卖给了他。
“不是……”温栀弯长的睫懵懵眨了眨还是霎为不敢相信的样子，哽了半天才吱声，“这肖凛……钱太多脑子被烧傻了吗？”
又借上千万的豪车、又贱卖手机的……
这是搞慈善呢？
肖凛滞了下飞快掩去一闪而过的仓促神色，立刻解锁手机开始打电话，“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他拨的是肖嫣的电话。
好在，他和肖嫣从小杠到大，即便是存号码也从没好好存过。肖嫣的电话号被他一直备注的“肖大”。看过去被说成“肖大少”也说得过。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
“喂，怎的……”
“喂。”不及肖嫣说话，肖凛立刻首先说：“凛哥，您好。是我。”
这边的温栀仍旧狐疑观察着他的表情。
？
电话那边的肖嫣正在啃苹果，听见这一句下意识顿了下，不觉又拿下手机看了眼号码。
确认没认错，她才将手机又贴回耳朵，皱眉说了声：“你脑子进水了？”
肖凛立道：“啊……原来是肖嫣姐啊！肖嫣姐您好，我是萧霖。请问凛哥在吗？”
肖嫣：？？？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肖凛：“哦，不在啊，那他去哪儿了？”
肖嫣：“他去厕所里扣屎吃了！我说肖凛你是不是屎吃多了糊脑子了？”
“哦行……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因为他先前低价卖我手机的事感谢他一下，顺便我女朋友也……”他边说边低眸对上温栀还在懵登登的眼神，心里默默把肖嫣切成片，“想感谢他。”
这边的肖嫣终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猫腻，忽地一笑，“嗯，好，我会转告他的。唉还真是……最近我这弟弟不知道是怎么了，特别爱吃屎，把屎都吃涨价了……”
肖凛咬着牙却微笑，“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姐，祝您晚安，再见。”
他说完立刻将手机按成免提，肖嫣最后的一句话流出来，“好的晚安再见！拜拜了您内！”
温栀一瞬瞪大眼。
还……真是肖嫣的声。
温栀和肖嫣接触不多，算起来也就是那次同她交涉新闻发布的问题时和她说过话，可她对她的声音印象却很深。
她人又美又飒，声音也偏英气，但英气里又无端藏着点勾人的柔媚。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私下的肖嫣说话语气居然是这么活跃的。
肖凛这一通电话后背几乎是出了一身汗，挂了电话后连忙悄无声息长舒了口气，望着温栀的目光还是紧张，“阿栀……”
温栀的表情倒是平静下来了，低头默了默，开口的声音有点歉疚，“抱歉，萧霖，是我错怪你了……”
“我还以为……”以为他骗了她什么。
无论是什么。
他怎样拿到的买手机的这些钱也好、他怎样拿到的这个手机也好……
“没。”肖凛立刻摇头心弦松下来，不自觉把她搂在怀里轻哄了哄。
误会解决，温栀手中握着那款星空蓝手机，这一刻有些无所适从。
这手机在他这么贵重的手机面前，总不免相形见绌。
她无声无息将手机背在身后。
肖凛敏锐捕捉到她的动作，心底还是不免酸涩，唇一抿又笑起来，“这样。”
他很快从新手机盒子里挑出卡槽针，十分利落地往自己的手机上一插，电话卡取出来。随后他又拿起她的手机，随性地在指尖转了个圈，插上卡槽针又取出她的卡。
然后，她将她的手机卡放进他的水果手机里。把自己的卡安在那款星空蓝上。
“诶！”温栀见状一惊，连忙去抢，“这怎么行！”
肖凛手一抬躲开，“怎么不行，就这样。”
“可是……那是你的手机！”眼看他飞快插好了卡又开了机，温栀懵懵看着他把水果机塞他手里。
肖凛低头鼓捣着星空蓝像随口说：“我的不都是你的？我都是你的。”
温栀一顿。
饶是不赞同他这做法，温栀心口也因他这一句话一瞬绽开烟花，好像所有的郁闷都烟消云散了。
“可……”
“宝宝，你先别可了，先听我说。”肖凛手搭在她的肩上看着她的眼睛，“你看，我呢……现在也没工作。”
“你呢，工作这么忙，又刚升了职，又是记者，后面且有要忙要联络的时候呢。我们两个一个还用不着那么好的手机，一个又需要一个好手机，这不正好？”
“你看你那手机，都很旧了。正好升职了高兴，换个好的！这样，我们两个就都有新手机用了。”
他说着往温栀的旧手机上瞟了眼，温栀以前那旧手机真的已经很旧了。钢化膜碎成了两半，后壳都是划痕。看机型也是好多年前的，直让肖凛怀疑这是不是她大学时就用这个没换过。
上次肖凛拿她的手机搜网页打电话，还很卡。
温栀心脉有暖流缓缓流过心情愉悦起来，还是说：“可是，我可以用这个的嘛。”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星空蓝。
“那可不行。”肖凛立刻像小狗护食似的将星空蓝往怀里藏了藏，“这我老婆给我买的，我就要这个。”
温栀终于噗嗤笑起来。
手机的问题解决了，肖凛又想起什么，“老婆，你刚刚不是说，这手机拍照功能很好吗？”
“对呀。”
“那我们拍张照吧。”
温栀一讶，盯着他这张帅到炸裂的脸眼睛亮晶晶，抿着唇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自拍模式开启，肖凛拦住温栀的肩一起看向镜头，温栀总觉得在自带了修脸磨皮的镜头屏幕下反把他照得难看了，她歪头盯着他的侧脸瞅了半天才看向镜头。
“准备好了啊，3、2、1——”
温栀比出剪刀手微笑，在按下快门的瞬间，肖凛突然转头吻上她的侧脸——
温栀一瞬瞪大眼。
-
肖凛将那张照片设置成了屏保，一晚上，时不时就按亮屏幕喜滋滋欣赏。
温栀倒蛮不乐意。数次噘着嘴去抢他的手机都被他敏锐躲开了。
那张照片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冷峻帅气，倒把她显得呆若木鸡的。双眼瞪得像铜铃，唇边抿了个傻傻的笑容，身边还比了个土土的剪刀手。
但眼见他说什么都不肯换，温栀索性也不管了，反正丑的不是她的眼。
晚上临睡前，肖凛和她提起了一件事。
“宝宝。”
“嗯？”
像犹豫了很久，肖凛才将那句话说出口，“我们，换个房子吧。”
温栀愣了，立马从他的怀抱里脱出来转身看向他，“啊？”
肖凛望着她的眼眸心下还有点小紧张。
肖凛和肖嫣名下都有各自的房产，是肖老和肖撼阳夫妇送他们或留下来的。
但他们平时都住在肖家，那些房子基本都空着。
他记得，他在北四环有一套小公寓。
两室一厅，大落地窗，窗外就是宽阔宏伟的国家体育馆。
如果装修成奶油风，一定特别好看。
温栀还是愣，“为什么？”
肖凛斟酌了一下言语，“你看，这边很偏，房子也很旧了，你住在这儿，的确有些不安全，我也不放心。”
“我知道你是担心房租，但是你想啊，现在不是你一个人在付房租，还有我啊，我们一起换个好一点的房子，好不好？”
“可是……”温栀还是迟疑，“其他地方我早就看过啦，像那种楼房小区，就算是很旧的小区房子也很贵的，能住下我们两个的房子，一个月的房租一个人也肯定不止一千多块了。那便宜的……几乎都是这种城中村小平房，没差啦。”
肖凛顿了顿便说其实他已经看好了一套房子，是他原来的朋友闲置的。
朋友觉得那些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况且也知晓他目前的处境，便愿意低价租给他。
温栀闻言便笑了，两只手掌捧住他的脸颊像揉面团似的揉了揉，“萧霖。”
小屋的灯光是温馨的暖黄色。
肖凛棱角冷峻的脸被她捏得嘟鼓鼓的，温栀唇边含笑轻声说：“我是觉得呢，欠人钱，总比欠人情要好的多的。”
“……”
“你想呀，他们是你的朋友没有错，可是如果你从他们那儿低价租了房子，看上去像是我们赚了，可其实，是我们欠人家的人情更多了，而且人情不比钱，没有一个切实的数字界定，很难还清的。”
“而且我觉得，好的友谊，不该和钱扯上关系的。现在他们可以帮你，那半年后呢？一年后呢？十年后呢？”
“你现在的情况和他们不同，谁都不知道多久能够打完这场翻身仗。但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因为什么原因要把房子收回去，那他会不会觉得很难向你开口？你又会不会觉得他不再谅解你？你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反而有嫌隙呢？”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去。适度的接受朋友的帮助可以，但更多的人情……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以！而且你看，我们在这儿不是还挺好的嘛！虽然有点远、有点旧、有点小，但五脏俱全呀！而且再怎么说，我们这还算是个独栋呢！”
肖凛静静望着她的眼睛缓缓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有无数话宣之于口地想说又说不出来，心焦又无力。
温栀这时放开手双臂又亲昵地环在他的脖子上，笑说：“而且，还有你！”
“我？”
“嗯！”盈盈笑望着他点了下头，温栀很快叹息了口气，“萧霖。”
夜色静静，她语气轻轻。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着急。着急找工作、着急赚钱……着急各方各面吧！”
“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我猜测，你可能也是去找赚钱的门路去了，对吗？”
“……”肖凛薄唇轻抿成一条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栀：“但是我还是想说，你先不要急。”
他眼梢不易察觉地微漾像有些不解其意。
温栀徐徐道：“你学历很好，其实如果没出那些烂事的话，你一定会是一个，对这个社会很有贡献的精英的！可现在因为这些事，你有些打击，你又因为现在这种状况，我很怕你会因为急于赚钱就随便找一个工作，白白浪费了你的能力。”
肖凛深黑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喉结滚动，这一刻心里五味杂陈。
“你的能力不在大齐叔修车铺的，也不止在那些普通白领里。”温栀眼眸安静清澈，“所以，答应我，别着急，好吗？钱嘛，总会赚到的！至于房子嘛，等以后我们有了钱，当然有机会换更好的！至于现在，你就安心去找工作，我来养你！”
肖凛指尖缩紧定定望着她胸潮澎湃。
良久，他低声唤她，“阿栀。”
“嗯？”
“你怎么……这么好。”
好到让我，愈渐不敢说。
我是肖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