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 空间被一分为二,黎梨坐西,温栀和肖凛坐在东。
黎梨将手里的棒槌像把宝剑笔直直地抵在地上立着, 盯着他们俩的目光也像两把利剑, 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温栀坐得板直像个乖乖的小学生,心里忐忑余光不断在往身旁的肖凛身上瞄。
肖凛神色倒淡定。
气氛静默僵持, 温栀咬咬牙觉得他们这么熬鹰下去怕是能坐到明天早上,索性对黎梨使出一贯有用的杀手锏。
“梨子……”
“不许撒娇!”
“……哦。”
她刚软着嗓子喊了两个字,黎梨顿时一道严厉的眼神剜过来, 温栀肩膀一抖连忙又乖乖坐好了。
肖凛悄无声息向旁瞥了眼轻微勾唇。
闷声讲了讲那天黎梨走后发生的一些事,黎梨听完容色稍霁,但不多。
“所以……你就这么让他留下了?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你就全当屁给放了?!”
“没有, 我后来还看了你给我看的小说了呢。”温栀望着她的目光亮盈盈的,有几分讨好之意,“梨子, 温小乔好惨呀,削天霸他——”
“说你呢说什么削天霸!”黎梨抓着棒槌往她脑袋上一晃,“你今天要不说明白了我把你这朵小栀子花削成个霸王花!”
温栀连忙又浑身一抖不敢造次了, 一扭头闷声指了下肖凛,“他逼我的!”
肖凛毫无语气,“嗯, 我逼她的。”
冷哼一声, 黎梨的目光又落回到肖凛的身上, 手中的棒槌笔直直地指向他的鼻尖,“你, 说,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那天求我们收留不成,看我家小栀子好拿捏,就故意等我走了之后堵她是吧?赶紧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然我——”
她说着作势扬起手臂就要一棒槌有砸下去。温栀见状连忙上前阻了一把,“梨子梨子!你听我说……”然后悄咪咪把她拉到一旁在她耳边小声道:“梨子,他其实也没那么坏了啦……”
然后,他将最近帮她退货、水电、做饭打扫房间一类的事情也言简意赅同她讲了讲。
她们说悄悄话的时候,肖凛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房间就这么大,她有零零散散的话语流进他的耳朵,听起来好像都是他的好话。
肖凛不易察觉地微挑了挑眉。
黎梨也并非不讲理的人,而且通过刚才那件事,多多少少也看出来这人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习惯性地想给一个下马威更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听温栀七七八八讲完,黎梨心里最后那点疑惑和担忧终于放下心来。
可又拉不下面马上给好脸,还是故作勉为其难似的轻咳了咳道:“鉴于小栀子替你求情,加上你今天……算是帮了我吧!我决定,暂时放过你,也允许你先暂时在这儿待着了!”
“不过我还是警告你!我们家小栀子可是纯纯黄花大闺女,二十多年的母胎solo,长这么大连个男人的手都没碰过!你要是敢欺负她我一定——唔!”
最后的声音是温栀手忙脚乱地仓促捂住她的嘴巴,“这句大可不必。”
“……”
扭头和肖凛对上视线,温栀和肖凛同时悄无声息地暗松一口气。
过关。
-
黎梨审问完不久后便走了,走之前,还特意叫走了肖凛单独说了几句。
月明星稀的小院里,黎梨盯着肖凛的脑袋仿佛要将他的头盯穿一个洞来,说话的语气有点别别扭扭的惭愧。
“那个,你那个头……还行么?”
肖凛闻言一瞬阴沉下脸看她的眼神也变得阴恻恻。
“还行,没死。”
他声音也阴沉沉,听起来像有几分幽怨。
黎梨闻声立刻又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肖凛对黎梨的印象不算多,只知道她是温栀的闺蜜,好像是她的大学同学。温栀在和他的聊天过程中提起过。
主要是,这姐一棒子把他打晕的手劲,让他始终印象深刻。
他在这一刻甚至极想让她去跟肖嫣掰个腕子。
他人生中上一个能因为打他而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女性,还是他唯一的姐。
黎梨故意绷了绷脸故作无事发生般道:“我叫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许欺负小栀子啊!还有平时不管干什么,你都得护着她让着她点!听到没有?”
肖凛连眼神都懒得给,“用你说。”
他这话……他这语气……黎梨听着怎么总觉得有点什么莫名的猫腻似的,不禁又蹙眉捏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喃喃道:“你该不会是对小栀子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她陡然色变一伸手就要抓住他的衣襟逼问:“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
“唉行行行行……”肖凛双手插兜身姿敏捷地往后一闪一脸无语,“我吃她的,住她的,肯定不会欺负她的啊。”又小声,“衣食父母呢……”
倒也是。
黎梨闻言手放下手,不纠结了。
但盯着他的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
她像自言自语似的边打量边嘀咕,“就小栀子那看男人的眼光,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嘛……倒是比之前那个蒋破船好一些,在家当个摆件倒是也不错,就是不知道……”
肖凛几不可查地一挑眉。
“你不是说,她没有过男人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差点到嘴的猪跟别人跑了么?……诶我跟你啰嗦这些干什么!”黎梨摆摆手,“反正,你就是不许欺负小栀子。我们家栀子虽然没家,但是可是有我这个好姐们儿的!我就是她家人!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噶了你知不知道!”
肖凛的关注点捕捉的却是另一个点上,眉宇细微地动了动,“她……没家?”
没家是什么意思?
“昂……”说起这个,黎梨似乎不愿意多说,囫囵几句闪烁其词。
有关温栀的家世,黎梨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知晓,大学四年,温栀每一次在填写什么信息表时家庭信息一栏母亲那格总是空着。父亲倒是有,叫温立恒。
她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单亲。
后来渐渐跟她熟了,她才发现温栀每到寒暑假也不会回家,就留在帝都租个小地下室打工赚下个学期的学费生活费。
她平日也不会和家里打电话什么的,有人问起也是笑一笑便略过了。
后来一次偶然间听温栀提起她才知道,她父亲已亡故。
去年毕业,当时温栀选择在这儿租房子的时候,黎梨就十分不愿意。
太偏了,又鱼龙混杂,她一个年纪轻又漂亮的女孩住在这儿,总不免令人担忧安全问题。
可是这儿房租便宜,温栀说什么都要坚持。
她一个人孤身一人在外打拼又没后盾,很不容易,黎梨知道,所以也就没再劝了。就时不时上她这儿来,为给她解闷也为确保她的安全。
可是她就快正式进组,后面工作越来越忙,肯定没法再频繁过来。
黎梨今天同意肖凛留在这儿,其实也有这个原因在。
如果小栀子的家里有个能信得过的男人陪着,那起码她的住宅安全上,总会放心很多……吧?
黎梨走后,肖凛长久站在小院里,不算太遮光的旧碎花窗帘影影绰绰地映屋里温栀的身影。
肖凛回到屋里的时候,温栀正在忙活饭菜。
他今天还没做完饭就陆续发生了这些事,这会儿温栀正在厨房里加工他刚弄了一半的食材,屋里一片油烟雾绕。
端着菜走出门的时候,温栀的目光恰好和立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肖凛对上。
她闪了闪目光将菜碟“当”地撂在桌上干巴巴说:“吃饭!”
她大抵应该还是在气他偷偷改稿这件事,没什么好脸色。
肖凛的神情倒没因她语气不善有什么波动,低眸看向她煮得黑乎乎的烤鸡翅上时,眉心不自觉跳了一跳。
……突然有点怀疑她这些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听话地在桌前坐下了。
温栀也坐下来盛好了饭开始吃饭。
刚咬了一口,肖凛咀嚼的动作便一顿。
温栀也一顿。
表情有点难以言喻的滞涩。
然后,两个人同时不动声色地抬头尴尬对视了一眼。
温栀脸颊尴尬得更红,“应该是我不小心把盐当糖放了,我重新……”说着起身端菜就要进厨房。
一只手却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掌心微凉,骨节分明。
温栀一愣。
“挺好的,别浪费。”肖凛没看她,眸睫低着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又夹起一块鸡翅三下五除二吃完了。
温栀瞪着眼睛看着他吃一愣一愣。
等他又飞快消灭掉一只鸡腿时,温栀终于忍不住,犹疑望着他问:“你……味觉失灵啦?”
“……”
见他似乎还蛮喜欢的样子,温栀也不折腾了,重新坐回来将那一盘鸡翅都悄咪咪推给他,自己大口大口吃起蛋炒饭。
肖凛悄无声息给自己倒了杯水。
饭快吃完时,肖凛稍迟疑了一番还是开了口,“稿子那个事……”
温栀咬着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会再发生了。”他垂着眸声音压得很低,说完又像担保似的加了句,“我保证。”
温栀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肖凛以前从未觉得过一份工作有多重要,或者说……他不缺工作。
他生在金字塔顶端,背后是无数人脉与资源,只要他愿意,他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人无数工作排队等着他,凭他怎般任性肆意妄为。
这是一份他与生俱来、也从来觉得理所为然的底气。
只是这份底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半晌的静默让肖凛等待她回应的心情不禁有点紧张,他不禁抬了抬眸偷瞄她的表情。
温栀隔许久像终于想好说什么似的提了一口气——
肖凛一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提起来——
只听她说:“算了。”
语气有气而无力,还带着一点自我安慰似的叹息,“反正我也忍Echo也忍很久了,正好……”
温栀也想通了,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新橙一家新闻公司,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何况她在Echo手下也的确忍够了,这次的事,说不准还能成一个转机。
凡事发生必有利于我。
反正没有这关,她生活里还会有别的关卡。
她过什么都是过。只要死磕,就不信过不去。
-
温栀第二天上班时,刚走进七层娱乐组,就感觉到整个部门同事在面对她时的微妙。
今天一早,还没到上班时间时,娱乐组的主编就在群里通知今天新橙传媒的大领导会莅临,让所有人都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面貌。
至于大领导因何故突然空降……主编没说。
但大家多少心里都有几分猜量。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不约而同地落在温栀的身上。
虽说昨天晚上就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建设,但在一上午等待大领导驾临的过程中,温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了。
Echo今天倒是容貌焕发得很,特意换了身新衣裳,全脸妆容化得精致,身上喷了浓重香水。一上午的数次幸灾乐祸瞟向温栀。
终于等到快临近中午上班时,大领导一行终于莅临。
由新橙传媒的总编曾卓引领,从七层电梯口一路过来。一群人西装革履颇有些视察的气场。
所有人起身列成几排,整个娱乐组雅雀无声。娱乐组的主编恭敬地上前与领导一一介绍各个娱乐分组的板块。
简单环视完,大领导含笑点点头。曾卓突然出声,“谁是温栀?”
所有人心一顿。温栀心弦一瞬漏跳。
要来了……
Echo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
主编立刻上前将温栀从队伍里拽出来,带到一行人面前,说:“她就是温栀。”
他说着忙碰了碰温栀示意她叫人。温栀立刻恭谨颔眸,“各位领导好,我是温栀。”
和大领导意味深长对视一眼,曾卓问:“昨天那篇肖家的新闻,是你写的?”
温栀攥了攥手指说:“是……不过!总编,那篇稿子其实——”
曾卓:“写得非常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