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间的呼吸湿热, 羽毛似的轻挠着心尖,酥酥麻麻的,感觉骨子里都软了下来。饶是还有些想要辩驳的, 在此时此刻也说不出来了。
林听沉默了片刻, 点头答应:“好, 我尽量。”
尽量两个字让温卿辞心底沉甸甸的, 即便两人重新在一起,但林听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喜欢他了。
不过他还是很满足,深深地吸了一口, 嗅到林听身上的淡淡的自然馨香时,心情很好地用脑袋蹭了蹭。然后稍稍直起身体, 留意着她的微表情, 见林听没有抵触的情绪,轻快地亲了亲唇瓣, 飞快挪开。
晚上吃饭时,林听从浴室出来,发现餐桌上除了专门给李秀英准备的虾米紫菜小馄饨,一片红辣辣的菜。
麻辣宫保鸡丁, 香辣麻婆豆腐, 辣炒牛肉, 辣子鸡丁.....
聪明的人做起任何事情来,都上手得很快。温卿辞的下厨水平,已经从最初会烧糊鸡翅, 到如今馋得林听直咽口水。
吃到一半, 林听留意到温卿辞已经喝完了第三杯水。她抬起头, 嚼着一小段辣椒,看着他殷红水润的唇, 有些不忍:“不能吃辣,为什么还非要吃,我也不是非吃辣不可。”
她起身去储物间拿了瓶常温果汁倒进杯子里,加了两格冰块,然后递过去。
“感觉辣就不要喝温水了,会更辣。”
“我想尝尝.....”温卿辞接过,一口气喝了半杯,唇缀水色,眼眶也微微湿润,强忍着辣意咬牙道:“听说吃辣的能力是可以后天培养的。”
林听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吃小馄饨的李秀英,没继续问为什么要培养吃辣的能力。
想也知道不是什么第三人能听的话。
更何况,饮食习惯定型后哪有那么容易接受她这种辣度的。林听没太在意,权当这是温卿辞一时兴起的念头。
吃完收拾碗筷,李秀英非要帮着一起处理厨余垃圾,这时门铃响了,林听小跑过去开门,却看见门外一个穿着花裙子的老太太。她愣了下,刚要问你找谁,这老太太就自报家门:“听听呀,我陈奶奶,找你奶奶一起去跳舞咧,今天要早点开始的!”
林听恍然,连忙去叫李秀英。李秀英还没换裙子,喊了声等等,林听邀请老太太进来坐坐。
“不啦不啦,马上就走了。”老太太是个热情和善的,见李秀英进房间去了,神秘兮兮地跟林听招了招手,温卿辞恰好也收拾好了厨房,走出来,朝老人点了点头。老太太呵呵笑了声,说:“你奶奶最近跟舞队里的老周走的挺近的,两人也挺投缘,一起跳舞啊学二胡啊总一块,我看他们挺般配的。那老周也是个可怜人,老伴走得早,无儿无女。但秀英总是犹犹豫豫的,把老周拒绝了.....”
这话一听林听就懂了,轻笑:“陈奶奶,如果奶奶喜欢,我非常支持。如果她要是因为我犹豫,您跟她关系好,也可以帮忙多开解开解下。”
陈老太松了口气喜笑颜开:“我就知道。”
李秀英出来时,恰好听见这段对话,气得像个小孩子似的要去掐陈老太,两人互怼。林听弯了弯唇,看着她出门:“奶奶,周爷爷如果合适你,是可以考虑的!”
林建华去世已经三年多,这期间李秀英的状态明显下降了很多。虽然林听也很想很想爷爷,但她想如果林建华还在,或许也不希望看到李秀英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如果有个人可以和李秀英互相陪伴,也是件好事。
下一秒,电梯间传来两个老人更为激烈的“互啄”。
家里重新安静下来,林听抱着手机在跟钟烟明贝三人的小群里说了这件事。钟烟立马蹦出来回复,看法与林听一致,明贝从头到尾没出现。林听之前还很担心地问过她,但她说只是有点忙,但具体在忙什么也没提。
温卿辞一直在她身边坐着,默默听她们聊天。
后来她开始认真追剧,余光察觉温卿辞似乎是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却一直没开口。于是看了他一眼,他眼睫飞快眨了下,移开了视线。
温卿辞又转回来时不时瞄着她。
林听没有跟他主动说话。
果然....她更喜欢那个三十的男明星。
剧情进展到男女主兵刃相见时,林听忽然感觉温卿辞的手指滑进她指间,十指交握,听见他问:“如果我哪一天去世了,你会不会.....嗯,找别人在一起?”
他刚才听着林听的话,心里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开始忍不住地将死亡这件事套在自己身上,设想。害怕被她忘掉,嫉妒他死后能跟林听在一起的男人,但是又会忍不住地想,如果林听真的只有一个人,会很孤单难过。
听到这话,林听眼皮陡然一跳,扭头盯着温卿辞,真的很想知道他一天到晚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在男人忐忑的注视下,她面无表情地嗯了声:“会。”
话音落下,那双黑黢黢的眼眸中光彩陡然黯淡。
温卿辞垂下睫毛,许久哦了一声。
“那挺好的....至少你不会孤单了。”
彼时林听已经继续看电视了,闻言,心头微动,有些动容。
半晌,她听见温卿辞拿出手机,不知道在低头查什么,嘴里还小声嘀咕。
“我可要努力多活几年......”
-
四月中旬的时候,林听又要去出差。这次是场舞蹈比赛的拍摄,地点挺近,就在邻市,开车过去也才一个多小时。
这件事她跟好多人都说起过,所以下意识地以为也告诉了温卿辞。但当在电梯里碰到来找她的温卿辞时,对方先是满眼茫然,然后在得知她要出差后,温卿辞怔在那里,有些没回过神来。
那个眼神很受伤,就像得到了许诺,但是下一秒愿望就破灭的小朋友,很失望,很不高兴。
“不能不去吗?”
虽然歉疚,但是工作不能因为个人含糊,林听否决的很快:“不能。”
她软和了语气,“很快就回来的,两三天。”
温卿辞垂头丧气,拉着她的行李箱眼睫失落地垂着:“度秒如年,二十六万,这都快三十万年了。”
“.....”
心算真快。
她还在算一天有多少秒,他就算出来全部的了。
一会儿后,温卿辞见改变不了事实,又说:“那我送你。”
“不用,我们都坐另一个同事的车一起去。”
“那我开车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不打扰你们的。”
“还能指使我帮忙。”温卿辞真诚自荐。
林听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得这么黏人,黏得让她有些吃不消——在温卿辞百般软磨硬泡下,林听已经有些动摇了。
“嗯——”
就在这时,温卿辞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瞥了眼来电显示不想接,但在林听的审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说。”
陈助理一听大boss凉飕飕的语气,心尖就抽抽,但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温总,你都好多天没来公司了,公司需要你。”
温卿辞根本没在意:“没空,不行就叫舅舅或殷澜迟去。”
陈助理委屈,他也想啊,但是温老爷子只要温卿辞。正要说话,就听林听声音插进来:“他待会就去。”
温卿辞表情一滞,对上林听认真的眼神,“不要不务正业,该上班还是得上班。我有自己的事情,你也是。”
林听走了。
因为胡搅蛮缠,他连得到的临别吻都是敷衍的。
“.....陈助理。”温卿辞转身走向停车场,微微一笑,“你最好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陈助理吓得一个激灵,想起正事来:“温总,司清衍那边水面波动不小。”
司清衍。
温卿辞眸底神色渐渐沉了下去,想到什么,舌尖轻轻抵了抵牙根,眉眼锐利冷漠,全然没有刚刚在林听面前时的柔软。
-
温卿辞比林听想象的还要黏人,她非常怀疑之前跟他说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去的路上,发消息问:【如果工作做完了,能来吗?】
到了酒店说:【无心工作。】
开始拍摄了,他又自怨自艾:【早知道就早点处理完这些了。】
一路消息不停,连随行的助理都在打趣她:“林老师,家里藏了只黏人小狗吗?”
林听笑了笑,倒是没否认。温卿辞简直可以说是亦步亦趋了,走哪跟哪,可不就是一只小狗,还是只黏人的小狼狗。没事就想啃人,温顺下同样藏着冷冽的一面。
到了酒店后,她拍了张照片发给温卿辞,暂时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这场舞蹈比赛规模不大,林听是有点疑惑这种活为什么也在她的工作表里,但翻了眼赞助公司后瞬间悟了。
司氏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有钱,壕,任性。
中场休息的时间比较紧,林听想去后台洗手间,但都被选手们挤满。她去问了现场工作人员,去找楼上办公的洗手间。但办公区没见到什么人,格局和装饰也大多相似,无头苍蝇似的走了一圈后,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明明也是按照头顶的标识走的,怎么就不对呢。
林听边走边嘀咕,前面就是尽头,只有一间大门紧闭的会议室模样的房间,没有洗手间。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那间房内忽然传出一道带着怒意的男声:“还要听司清衍的继续畏手畏脚的吗?我们已经足够退让了,那....不听话,有人罩着他,这就算了,现在没人盯着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
那人的音量陡然拔高,语气阴戾,林听的心都跟着一抖。
但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问话。
“你怎么在这?”
这一声吓得林听冷汗瞬间冒出来了。
她深呼吸,转身对上司清衍困惑,以及略带探究的目光。“想找洗手间,工作人员告诉我在A-3。”
司清衍深深地看着她,“那你走错了,这里是B。”
B?
林听张望了下,没看到任何标识。但司清衍明显对这里非常熟稔,于是她点头道了声准备离开,司清衍却又叫住她:“小师妹。”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
只有司清衍会喊。
林听顿了下,转过身。
司清衍微微一笑,提醒她:“快点出去,尽量不要在这里乱走。”
“好。”
电梯还没来,司清衍也一直站在旁边,似乎打算陪她等电梯。过了几秒,她看着电梯升降屏幕,听见司清衍的声音近在咫尺,一扭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我听说.....温卿辞又纠缠你了。”
“需要我帮忙吗?”司清衍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清润温和。
但林听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地直视他。
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对大家关爱有加的师兄,竟是会扯掉别人氧气瓶,将其按在海水里企图溺死的人。
林听视线微垂,避开司清衍,弯了下唇:“不需要,谢谢。”
司清衍察觉到了她疏离的态度,心中已有猜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
电梯“叮”了声,门开了,林听快步走进去,只想早点离开。
此刻,她与电梯外的司清衍面对面。
司清衍抿唇望着她,语气中带了几分狠意:“小师妹,温卿辞绝非良人。你不要太相信他了,你知道他做了多少事吗?即便你们又在一起了,可现在你对他的了解又有多深呢?”
.......
晚上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林听确认了照片基本上没问题后回到了酒店。一天太累,微信里的消息都没看,她粗略瞄了眼,三分之二都是温卿辞贡献的。
太晚了,也没打算回。
夜深准备入睡时,房门却被人叩响。
她下床,谨慎地从猫眼中看了眼——
对上一双乌亮的眼眸。
温卿辞穿着件有印花晕染的时尚新款,额前碎发都很精致的打理过,不知道是遇着什么事情了,眼神怯怯的。
林听打开门,他立马看过来。
“你怎么都不回我的消息啊?”进入房间后,温卿辞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瞥见床边只剩下一盏小夜灯,把手中提着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已经睡了啊,难怪....”
“很累吧,那我来帮你捏捏。”
说着,就伸手摸向她的肩膀。
“不用。”
林听淡淡地拦下他的手,“很晚了,你怎么来了?”
说起这,温卿辞很高兴地拉着她走到桌子旁,对着他带来的盒子们如数家珍:“我给你带了草莓蛋糕,芋泥方块,现在奶茶店已经没有芋泥款了,但是——Ecouter有。”
他一一摆开,很期待林听尝一口,然后得到她的夸奖。
但是。
林听只是嗯了一声,“我刷牙了,明天再吃吧。你这么晚开车过来,赶紧回房间睡觉去。”
温卿辞眼神黯了黯,但她说得有道理。林听不喜欢刷牙后吃东西,勉强也不好。
他又重新分享今天的穿搭,凑近了林听,搂着她的腰,小声说:“宁越说,要时刻给另一半新鲜感,要经常换风格。所以我今天这套.....有没有惊艳到你?”
林听顺势看了眼。
的确,温卿辞很少穿这种时尚感极强的衬衣,他就像个行走的衣服架子,竟然还真穿出了几分风流倜傥的那种浪漫感。
“惊艳,好看。”她躺回床上。
这两个词让温卿辞的心情瞬间好起来,他趁热打铁,跟着缠过去抱着林听躺在床边边,闭上眼:“好累啊,听听。今天可不可以留在这里睡?”
林听不说话,他就拿脑袋贴过去,蹭她。
然后亲一下,又亲一下。
“好不好?”
“一个人睡睡不着。”
林听无声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有些被司清衍下午那番话影响到了。细细回忆,自己对温卿辞的情况好像知道的并不多,而且听司清衍的意思,似乎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信任仿佛永远是他们之间的暗刺。
但现在太晚了,她也不想这个点跟温卿辞对账。
于是闭着眼点点头,背对着他,语气淡淡:“那你安静点。”
看着她的背影,这时,温卿辞终于后知后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仅仅是大半天,林听的态度却变得格外冷淡。
这让他心脏紧跳了跳,惴惴不安。
要睡觉了,就得洗澡。出门前精心打扮的造型还没能被多看几眼,就要全部推掉,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停止。
温卿辞带着一身水汽,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将林听圈在怀中,轻轻闭上眼,心头忐忑不安。
这种不安在睡意中也在浅浅蔓延。
直至凌晨时分,手机铃声突然乍起。温卿辞瞬间惊醒,立马抓起手机调成了静音,看了眼眉头皱起的林听,走到洗手间,语气也没那么好:“又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但半夜打来的电话总是让他感到不太好。
陈助理语速急促:
“舒宜小姐醒了。”
“这次是真的醒了,医生正在给她检查。”
“温总,你最好快点过去,因为不知道是谁把消息泄露了。”
电话挂断后,温卿辞立马回到房间,俯身轻轻拍了拍林听,把她叫醒,“听听,舒宜醒了,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在车上也能睡一会儿,好不好?”
林听睡得正香,这么一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舒宜是谁,本能地抓起被子盖住头。温卿辞只好继续跟她小声说,他怕这次还会有不怀好意的人拍到什么照片传出去,被林听误会,只有带着她一起去看舒宜才是最保险的。
林听的起床气,在这几年加重。
“舒宜是谁?”
温卿辞愣了一下,以为她生气了,小声说了句:“舒语的妹妹。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只是有东西——”
耳边嗡嗡嗡的扰人清梦,林听忍无可忍,根本没脑子思考这个舒宜跟他怎么了,倏地拍开他的手,不耐道:“不去,你们俩的事我不在乎。”
那一巴掌很实在。
清脆的一响,温卿辞冷白的手背上顿时浮起一抹红痕。
他僵硬地顿住了,垂眼看着手背。那句不在乎犹在耳畔,月色透进来,小夜灯散发着温馨的灯光,将他怔在床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