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完结番外】>第244章 魔教妖女

  钓鱼山, 在合州城东,三面环江,峭壁峥嵘, 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乃兵家雄关。

  宋淳祐三年,四川制置使兼知重庆府余玠为抵御蒙古大军,于钓鱼山筑城, 并将合州与石照县治所迁入其中, 从此山则是城,城则是山, “钓鱼城”之名亦始于此, 春则出屯田野,以耕以耘;秋则运粮运薪, 以战以守, 竟与蒙元鏖战三十六年而不陷。

  直到宋少帝祥兴二年, 钓鱼城独木难支,最终被迫降元,而同年崖山海战, 宋朝就此覆灭。

  现如今的大明朝,沿海一带虽常有倭寇侵扰,却无亡国之忧,巴蜀境内更是太平安宁。

  是以国朝百姓,自然是在合州城内居住, 而钓鱼城则变成了文人墨客的游览凭吊之地。

  方灵轻终于步入合州, 抬眼遥望远处灼灼日光之下钓鱼城的雄伟奇峻, 她的眼眸里浮现出微微笑意, 盘算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先想办法救出奚珏,再请铸剑段守拙铸造一柄适合危兰的宝剑,这些都是正事,而正事之余,也要和危兰好好在钓鱼城中游玩一番才是。

  她心中如此想着,也就越发喜悦,一路上遇到有认识她的江湖子弟,她都颔首回应他们的招呼寒暄。

  突然,这条大街右侧小巷冲出一名年轻姑娘,直接掠到方灵轻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小巷里走。方灵轻愣了一下,见来者是朋友,便跟着对方去了,同时狐疑问道:

  “祁双?你干嘛?”

  祁双,侠道盟烈文堂东判官,危兰的得力亲信,因与方灵轻相处得久了,去年方灵轻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她,她便是如今为数不多知道方灵轻真正是谁的侠道盟弟子之一。

  “方姑娘,你千万莫去钓鱼山了,先找个地方藏一段时间吧。单悟的身份,已经被侠道盟发现了。”

  方灵轻皱眉道:“怎么回事?你说明白。”

  祁双向左右望了望,见前方偶尔有行人经过,她继续拉着方灵轻的手臂往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走,向店家要了一个雅间,遂立刻讲述事情经过:

  “方姑娘,那夜你和我们堂主离开以后,我们便留下来遵照你们的吩咐,等施门主回来,将你们去寻大夫的事告诉了他。他说只是对付几个魔教徒,你们绝不会有危险,所以就让我们跟着他先去钓鱼山。”

  “我们这一路上仍然始终在寻找钟离白的行踪。待终于到了合州,那天施门主手下的一个兄弟竟抓到一名望舒旗的弟子。但听说因为他们双方武功差不多,交手太过激烈,那望舒旗的弟子重伤不治,可惜死前没能说出钟离白在哪儿,反而说出了……”

  方灵轻道:“反而说出了我是造极峰的人?”

  祁双道:“是,他说你,还有你手底下的兄弟姐妹,其实都是造极峰的人,在侠道盟里卧底。当时本盟不少前辈已到达合州,听了他这话,都不相信,都说是魔教妖人污蔑你们。所以,有人提议,不如想一个办法试试你们。可惜这件事,他们是瞒着我们的,我们烈文堂的兄弟姐妹对此事并不知情,不然……”

  方灵轻道:“你先说,他们想了什么办法。”

  祁双道:“他们派了一个人,潜入单悟的房间,假装是魔教弟子,去套单悟的话,单悟被骗了,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方灵轻道:“只有单悟吗?”

  此次跟随她前来四川的滕六堂弟子可有不少,远远不止单悟一人。

  祁双道:“方姑娘,你不是让大家都去调查权九寒的事了吗?滕六堂的朋友们好像是查到了什么,所以那天夜里只有单悟在房间,其余人都行踪不定。单悟被抓之后,我又赶紧发信号通知了其他朋友,让他们藏起来,暂时别再回来。”

  她稍稍停顿片刻,接着道:“不过,虽然单悟已经暴露,但本盟的许多师兄弟姐妹仍然不肯相信你竟也是魔教中人,他们都说你侠骨仁心,还讲义气,还是杜大侠的师妹,所以一定是单悟欺骗了你,跟在了你身边。”

  从汉中,到浙江,到扬州,到岳州,再到四川。从嘉靖三十四年的冬季,到嘉靖三十七年的春日,方灵轻闯荡江湖如此之久,侠女“云青”之名熠熠生辉,与她有过接触她的武林子弟着实不少。

  众人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都不愿意怀疑这样一个恍若清风白云般潇洒又干净的姑娘竟会是魔教妖女。

  祁双道:“也因此,这件事如今在本盟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们没有把这个消息宣扬出来,打算查明真相,有了更确凿的证据之后,再商量如何处置。可是方姑娘你……你确实是造极峰的人,倘若被他们查了出来……”

  方灵轻听罢默然不语,总觉此事经过哪里不太对劲,又细细琢磨了一遍,忽问道:“那名已经死了的望舒旗弟子,是不是只说了我是魔教造极峰的人,却并没有说我是屏翳堂方堂主的女儿?”

  这句话提醒了祁双。

  她心下生疑,皱眉道:“不错,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不说呢?会不会是……他也不知道啊?”

  方灵轻摇首道:“在造极峰,没有人会不知道我是谁。”

  祁双更觉奇怪,却实在想不通,道:“方姑娘,这事我们会查的。但不管怎么样,你是不可以再去钓鱼山了。”

  方灵轻道:“我若不去,不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我确实是魔教弟子吗?单悟岂不是就死定了吗?”

  她见祁双还在为自己担忧,拍拍对方的肩,往前两步,推开雅间窗户,再次望向云外的钓鱼城,目光清明,显然已做出决断,扬眉而笑道:“你不用劝我了。如果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你们堂主会不救你吗?”

  祁双道:“诶,对啊,方姑娘,我们堂主呢?她怎么没和你同行?”

  方灵轻道:“我们快到合州的时候,她便被危蕴尘派人给叫走了。我现在总算知道……危蕴尘单独叫走她是为了什么缘故。”

  假若“云青”真是魔教弟子,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危兰与她朝夕相处两年多的时间,以危兰素来的聪慧灵敏,却始终对她的身份不起疑,危蕴尘明白这绝不可能。

  危蕴尘只能祈祷,这一切都是魔教的构陷。

  而云青与造极峰毫无关系。

  然则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回过头,见危兰神色瞬间凝重,沉思良久,竟朝他反问了一句:

  “敢问叔父,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晓得,危兰果然是知情的。

  危蕴尘震怒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危兰道:“叔父问危兰的话,危兰当然不敢不答。但我总不能稀里糊涂地答,我只想要知道,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问?”

  危蕴尘肃然道:“好,那我先告诉你为什么。”他顿了顿,接下来说的话与祁双所述丝毫无差,旋即又沉声道:“现在你能回答了吗?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魔教弟子的?”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临。

  从前危兰已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一天来临时的情景,也为方灵轻有过无数次的担心忧虑,此刻她面对危蕴尘的责问,反而十分平静,毫不迟疑地道:

  “在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我便已知道她是谁。”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再一次令危蕴尘震惊不已。

  在这之前,危蕴尘翻来覆去思索许久,他当然不会觉得他的侄女会和魔教有所勾结,因此心中猜测:或许危兰察觉出云青身份之时,她们已认识太久,而危兰对待朋友向来有情有义,便不忍心把云青的身份说出去。

  可是……

  “你那时候就知道她是谁?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替她隐瞒?”

  危兰淡淡地笑了一笑,仍然反问:“叔父不奇怪另一件事吗?轻轻她确实很有名,在好些年前,江湖之中大多数人都已知晓造极峰屏翳堂的方堂主有一位掌上明珠,在造极峰位高权重,是方索寥的左膀右臂,但为什么侠道盟调查其他魔教高手的情况都不难,偏偏始终调查不出关于她的详细情况?”

  危蕴尘诧异道:“你说什么?这和方索寥的女儿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云青她是……”

  危兰狐疑道:“难道那名望舒旗的弟子只说了云青是魔教中人,不曾说过她是方索寥的女儿吗?”

  危蕴尘的面色冷峻得仿佛一块硬铁,道:“他不曾说过。原来……这也是你早就知道的?”

  危兰微微蹙眉,此时有了和方灵轻相同的不解。

  不过转瞬之后,她将疑虑暂时抛开,继续自己适才的话题:“我很好奇,在我还不认识她的时候,我便很是好奇,为什么侠道盟调查她那么久,却仍旧对她知之甚少。直到后来某一天,我才突然想通了,因为在她离开造极峰以前,她从来没有与侠道盟的弟子接触过,更从来没有杀过、害过侠道盟里的任何一人。”

  “而在她离开造极峰以后,她这些年在江湖上做了什么事,都是在朗日明月之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武林同道看在眼里,叔父您也看在眼里,对吗?是,她的的确确是方索寥的女儿,所以她自幼生活在造极峰,这是她不能选择的出身,但一个人究竟是成侠还是成魔,却可以是她自己的选择。”

  危蕴尘闻言一愣,这倒确实如此。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听说过方灵轻的手上沾了什么无辜人的鲜血。

  危兰便趁着危蕴尘愕然的时候,又将方灵轻的身世,以及她决心与方索寥分道扬镳之事,简单叙说了一遍。

  危蕴尘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否都是她的伪装?魔教妖女心思难测,若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有意接近你,与你结交,探听侠道盟的秘密,你虽不会当叛徒,可万一中了她的诡计,让魔教的阴谋得逞——”

  危兰打断道:“叔父,但去年我们在岳州,您也和她相处过一段时日,您真的认为她是这样的人吗?”

  危蕴尘哑口无言。

  信不信方灵轻还在其次,但他其实很是信任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人品与眼光。

  那又如何?

  纵然方灵轻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江湖之中其他人能信吗?

  危蕴尘只得叹道:“我如何认为不重要,都改变不了她是魔教中人的事实。”

  危兰道:“那么出身就很重要吗?如果有一天,造极峰不再是魔教了呢?”

  本来听完危兰的解释,危蕴尘的气已经消了一半,岂料乍闻危兰此言,他瞳孔骤然收缩,脸色也变了几变,久久不语。

  危兰不明白他神色突然变化的原因,此时亦无心猜测,见他沉默起来,遂即刻道:“叔父,我的话已说完了。若您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想要问,日后我自然会一一回答您。但今天,危兰须得先行告退。”

  危蕴尘冷声道:“你去哪里?”

  危兰道:“我要去找方灵轻,她现在必定需要我。”

  危蕴尘道:“你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尽快逃跑吗?”

  危兰摇首道:“她绝不会跑的。倘若她也知道了这件事,她一定会立刻前往钓鱼山。”

  危蕴尘道:“她是傻子吗?去钓鱼山送死?”

  危兰道:“可是单悟还在钓鱼山上。我了解她,她不怕死,但她不会让旁人为她而死。”

  危蕴尘道:“她要怎么做,我不管。你,现在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里,不许再去见她。若是她的身份真的暴露,我会告诉大家,你也是被她欺骗的受害者,你会从此跟她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危兰抬起双眸,不可置信地望向危蕴尘,道:“您是要我撒谎吗?您刚才明明已经信了我的话。”

  危蕴尘道:“你不要只为了那个魔教妖女考虑,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把你刚才那番话给说出去,江湖上的朋友会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我们荆楚危门?”

  危兰听完此言,眼神沉静得宛若一潭澄澈的湖水,微笑着叹了口气,道:“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您就常常告诉我,对于侠者而言,道义应重于世间一切。原来如今您已经改变想法了吗?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所谓名誉,比道义更重要?”

  这番话仿佛在瞬息间拨开尘封的回忆,熟悉得令危蕴尘瞬间暴怒,拔剑出鞘。

  “住嘴!你这是该对长辈说的话吗?”

  剑光凛凛,危兰只觉心中一凉。

  “我只知该说正确的话,无论对谁都是一样。叔父,我真的须走了,若您非得阻拦我……”她的右手缓缓按上了腰间的剑柄,“虽然我一直很敬重您,也请恕危兰无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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