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rene,季姜几乎要认不出来她了。
身着体恤和短裙,脚踩一双白色运动鞋,人刚从排球场上下来,额头顶上还有汗珠子,她气喘吁吁的用手撑着膝盖,接过季姜递过的水,喝了一口后,用手不停扇着风抱怨道:“好久没运动了,现在稍微一动,就感觉浑身都酸疼。”
季姜看着她这副样子,与从前那副怯弱模样实在大不相同,着实为她感到开心,“最近怎么样?”
两人出了场馆,沿着外面的跑道慢慢走着,rene回道:“还不错吧,自从你哥把那帮人送进去之后,我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畅快,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逃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一起走了一圈后,rene忽然停下来道:“季姜,你和你哥,真的是很好的人,要不是你们一直坚持着查下去,我现在……”
她眼圈红了起来,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
季姜连忙找出一包纸,抽了一张递了出来。
她道了一声谢,接过,“你不知道警方让我们作为证人去指证现场那天,我有多开心,多畅快……终于,终于啊……让我等来了这一天。”
看着她边笑边哭,畅快的诉说与发泄着内心恨意,季姜也由衷的替她开心起来。
他刚准备说话,就看见一个男生急匆匆跑了过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季姜,又急忙掰过rene的肩膀,着急道:“怎么了?”
rene抬头,看了男生一眼,眼里露出亲昵的表情来,她揉了一把眼睛,将人拉过,对着季姜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
又对着男生道:“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的救命恩人,季姜。”
男生听到这,挠挠头,眼里初见的敌意消失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一把握住季姜道:“原来是你啊。”
季姜被他猛地一抓吓了一跳,rene见状连忙把人揪住,拉到后面去。
她对着季姜小声说:“他人挺好的,就是脑子有点笨。”
说完,自己倒是噗嗤一笑。
小情侣互相依偎着,拉着手,季姜倒成了电灯泡。
rene道:“多亏了他陪着,我这半年才渐渐走出了噩梦,终于开始向正常人一样生活。”
季姜带着祝福的表情微笑着点点头。
“你呢,有对象了嘛?”rene歪头问。
季姜抿嘴,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真的吗?”rene惊喜道,“那什么时候把她叫出来咱们一块玩呀。”
“他……性子有点独,一般人可能跟他玩不到一块去。”季姜道。
rene以为他说的是女生,连忙道:“哎呀,都是女孩子,大家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多见几次就熟了。”
“嗯……”这回轮季姜挠头了,“他,他是男孩子……”
rene睁大眼睛,过了几秒,眼里露出惊喜的表情来,拉住季姜,“真的吗?”
“嗯。”季姜点点头。
“哈哈哈,真是没想到。”她暧昧的眨眨眼,然后又小声对季姜说,“放心啦,我不会乱说的。”
她看了一眼正在给自己买冰淇淋的男朋友,对季姜道:“有人一起玩一起闹的感觉真好,季姜,你一定要幸福。”
“嗯。”季姜答应道。
“你和你哥哥都是好人,好人就该长命百岁,幸福一生。”她道。
她男朋友拿着冰淇淋走过来,递给她一支,又给了季姜一个。
三人沿着黄昏的跑道慢慢走着。
季姜拒绝了他们要请吃饭的邀请,走的时候,rene从她对象的背后探出脑袋道:“差点忘了给你说,我把郑宜姐的父母接过来了,这几天刚好有空,我准备带他们四处转转。”
季姜一愣,面色也变得温柔起来。
“我们约好了最后一天再去墓地看一眼郑宜姐,到时候你也一定要来。”她道。
季姜赶紧点点头。
往回去走的路上,黄昏的光透过车窗铺在脸上,季姜静静的闭上眼。
风吹在耳畔,带着四月的缱绻。
他想,人如果真的有灵魂的话,郑宜的魂魄一定是一阵风,一阵轻盈而温柔的和风。
季姜又搬进了季迦禾家里。
搬家那天,他不小心说漏嘴了,季迦禾不胜其烦的纠正他道:“这也是你的家。”
“我又没出钱。”季姜瘪嘴反驳道。
“真的要跟我谈钱吗?”季迦禾用手臂困住他,问,“那不如我们从你一岁开始算算?”
季姜赶紧投降,“不了不了。”
两人一起生活了太多年,对方各种习惯都知之甚深,虽然中间分开了七年,但丝毫不影响彼此的熟悉程度。
当然,也有新的发现。
比如,季姜发现,季迦禾其实是个挺小心眼的人。
他之前有次去律所等季迦禾下班,站在外面多看了韩霜序几眼,晚上回去又在这人面前多问了几句。
结果第二天,这人下班了之后打电话来,“你下班了直接来萃园这边。”
“怎么了?要跟谁吃饭吗?”季姜疑惑问。
晚上推开包间门,只看见两人,季迦禾和韩霜序。
季姜纳闷问,“我来早了吗?”
“没有,坐吧。”季迦禾道。
刚习惯性挨着这人坐下,结果却被抽掉了椅子,用下巴点了点韩霜序身侧道:“不是对老韩感兴趣吗?我把人请来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坐他隔壁问吧,方便。”
季姜颤颤巍巍的坐下。
在韩霜序笑眯眯的眼神中埋下了脑袋。
“不怀疑我和季迦禾的关系了?”韩霜序支着下巴道。
季姜伸出一只手,微弱的摆了摆,最后道:“你俩一看就撞气场撞型号,怎么可能有奸情。”
“哈哈哈。”韩霜序笑了起来。
笑够了才问,“怎么?又看上我啦?”他睇了一眼对面的人,挑衅般的继续道:“是不是发现我比起某人,更有魅力。”
“喂,别乱说。”季姜的脑袋快要埋到桌底去。
“行了,不逗你了。”韩霜序掏出手机道:“我把叶念叫来,让你认识认识。”
“叶念是谁?”季姜果然好奇问。
韩霜序道:“你猜。”
季姜问:“你新谈的对象?”
韩霜序还没有开口。
季迦禾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无情纠正道:“是旧爱。”
“嗯?”季姜果然露出好奇的表情来。
晚上小酌了几杯,向来千杯不倒的季大律师不知道晚上是怎么回事,直接三杯被撂倒。
季姜架着他艰难的挪回了家。
将人丢在床上,正想回身去洗手间拿个毛巾来。
结果被床上的人一把拽住了手。
季姜回头,看着这人西装革履模样,但醉醺醺的眼偏又露出又可怜又无辜的神色来。
一下子就心痒痒了起来。
他鬼使神差的伸手摸到了对方的衬衣扣子,偷偷解开了一颗。
正准备解第二颗时,被对方猛地压在了身下,顿时被酒气和香气包裹。
“喂……”季姜伸手想推人。
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连人带声音全部吞下。
第二天大早,季姜爬起来看了看周身,伸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用指尖小心戳了戳身旁的人,小声抱怨道:“我看你昨晚是装醉的吧……”
季迦禾和他商量过,“你不行来老韩所里吧。”
季姜却有些胆怯道:“我都丢掉专业这么多年了,想重新拾起来很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季迦禾鼓励他道。
“听说老韩所里的面试很难。”季姜抱着他的腰借机撒娇道:“你到时候能不能给我放放水。”
“不能。”季迦禾面无表情的用手肘推开他。
“你昨晚……明明说好了……”季姜却拽住他的衣摆,死乞白赖道:“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听我的。”
“床上听你的。”季迦禾,“床下你得听我的。”
“……”季姜气得原地咬牙切齿。
季姜还是投了简历,结果第一轮面试就被刷了下来。
他这下确信无比,季迦禾果然铁面无私。
季姜只得去其他规模小一点的所历练了半年,这才重新鼓起勇气又去投了一次。
这次他过了前面两轮面试,终于到了最后一轮的合伙人面试阶段。
推开门,他抱着自己的简历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排面试官对面。
一抬头就看着对面的季迦禾。
但对方却没有看他。
晚上回到家,他拉住人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特别是你,全程都不用正眼瞧我,搞得我以为自己答的很差!”
季迦禾笑着解下领带,并不说话。
季姜在餐桌旁边啃着早上剩下的鸡蛋饼,道:“也不知道我去了所里谁带我。”
他想了想,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到季迦禾对面,问:“该不会是你吧?”
季迦禾将领带丢在床上,挑眉问:“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季姜追问。
季迦禾却道:“你说呢?”
季姜入职后,每个月领着可怜到基本赶上最低基本工资线的钱,穷巴巴的挨了三个月,账上忽然出现了一大笔巨款。
他连忙打电话问季迦禾,对方却否认了。
季爸爸打来电话道:“钱是我转的……这是你妈留给你的钱,这些年我们都没动过,按照她的意思,等你到了足够成熟可以自由支配的年纪再给你。”
“我妈?”季姜疑惑。
“你亲妈。”沉默片刻,季爸爸道。
“……”季姜也跟着沉默了。
“有个事,我之前从来没跟你说过……”
“爸,谢谢你们。”季姜却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没让他再讲下去,“谢谢你和妈,这些年对我的付出……”
“哎。”电话这头的季爸爸,含着热泪应了一声。
窗户外面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季姜挂了电话,心里却温暖如春。
背后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说,“预计这是今年最后一波寒潮,急剧降温后将迎来大幅度升温。”
他低头,看着季迦禾在院子里停好车后,抱着一大堆东西往里走来,依然是步履匆忙的样子。
他又想起那个夏日午后,自己躲在窗台后面偷偷看着对方。
那时的自己,是胆怯的,和害怕的。
而那时的少年人却穿过记忆从青葱的夏日里朝他走来,走入被落雪覆盖发梢的冬日,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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