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迦禾原本打算抽一天空闲留下来陪一陪失恋期的季姜。
毕竟昨晚的某人哭的实在太过伤心,眼泪都快要把他的肩膀淹没,整个人失意难过到几乎都快要融化在他怀里。
结果,第二天这人醒来看见他,立马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抱着他的腰撒娇,央求他下楼去买附近的一家镜糕。
“我馋它好久了,可惜那家点不了外卖……离家里又远,今天好不容易过来了,绝对不能错过!”
“一定要买第一笼,热气还没散完,里面全是枣子的甜味儿。”明明眼睛还迷迷糊糊的闭着,嘴角却早已轻快的翘了起来。
“……”季迦禾被他缠着,实在没办法,低头看了一眼,道:“再不松手,第一笼就没有了。”
季姜乐呵呵的放下手臂,用被子把自己裹住,滚了一圈,又缩回里面,眯眼躺下了,舒舒服服的道,“哥,快去吧。”
季迦禾换好鞋,回来取手机的时候,这人躺在床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绵软温顺的目光跟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的黏着他。
“外面冷,把我的围巾戴上。”季姜打着哈欠交代道。
季迦禾随口“嗯”了一声,直接开门出去了。
江樱容说的对,季姜本质上确实是一个没有定性的人。
心意变化快如山间的云雾一样。
江汀带给他的失意,仿佛真的只停驻了一晚,就被他彻底丢弃在了脑后,就像是投入水中的一枚石子,波纹散尽,水面恢复如初,而那枚石子却早就不知沉入了哪里去。
就像是小时候,他对玩具的喜爱总是不超过一天,长大之后,对新鲜事物的热情无法持续哪怕一周。
它们总是轻易的被他丢弃在昨日里。
季姜人生字典里,好像没有“珍惜”和“永恒”两个词一般。
他放弃所有东西的速度总是快到理所当然,仿佛一切本应如此。
季迦禾排队买完吃的回来,看见某人团在被子里睡的呼哧呼哧,毫不留情的掀起被子,将人强行‘开机’,“给你五分钟穿衣服洗漱。”
“……”季姜眼皮跟粘在一起般牢固。
季迦禾站在床边,不为所动的掐表道:“你还有四分钟零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季姜终于睁开眼,抱怨道:“哥……”
“快点,我还有事,把你领回家亲手交给你妈后,我得立马去趟广州。”季迦禾道。
“去广州干嘛。”
“参加一个学术座谈会。”
“哦。”季姜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站起来,“这么贵的房,退这么早多亏啊。”
在季姜的人生经验里,胳膊从来拧不过大腿,而季迦禾就是那个永远屹立不倒的“大腿”。
于是他只能捧着热乎乎的镜糕,坐在公交车上,心满意足啃着。
天还没有彻底亮透,车厢里开车灯。
季迦禾从玻璃窗户的倒影里看着吃的正香的季姜,冷峻的眉眼里渐渐带上了柔软,嘴角也慢慢露出一个笑意来。
但当季姜转头举着镜糕递过来时,那个淡淡的笑被立刻藏了起来,顷刻间被收敛的干干净净。
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大三剩余的假期,季姜被妈妈勒令在家待着,要是再敢出去喝酒,就打断他的腿。
季迦禾从广州直接返校后又被季姜百般央求叫了回来,“哥……你在家看书复习嘛,我保证不打扰你,你要吃什么喝什么,我绝对双手奉上。”
季迦禾一回来,解放了季妈妈。
她终于不用在家盯季姜,可以有时间去厂里了,“看着他点,要是他敢溜出去,你立马给我打电话。”走前,她再三叮嘱道。
自从季姜上大学之后,妈妈跟着爸爸一起去厂子里照看生意了,这几年得益于基础建设发展,周围几个市高速,高铁和高层小区正在大规模修建,越城这边大大小小的工厂收益都不错,季爸爸的水泥厂也跟着蒸蒸日上。
因为两人白天都要上班,自然没时间管他。
季姜只能蹲在家里玩游戏,时不时的还要张牙舞爪的使唤他哥干这干那。
“哥!给我倒杯水!要冰的!”
“哥,我要吃草莓!”
“哥,下楼的话顺便帮我取一下快递,我买的新键盘到了。”
“哥……哥!”
之前的承诺,全部抛之脑后。
季迦禾开始还帮他拿这取那,到了后面,直接进了房间关门戴上了耳机。
季姜玩乏了,开始在屋里溜达起来,一会儿逗弄一下仓鼠,一会儿调戏一下池子里的鱼,转悠着转悠着就晃到了季迦禾屋门口。
他先是巴在门上,耳朵贴着门板偷偷摸摸听了一会儿,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然后这才伸出爪子,小心翼翼,试探着敲了两下。
“哥……”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
“哥?”季姜把耳朵贴的更近些,整个人跟个壁虎似的几乎趴在门板上。
“哥!”还是没有响动,他忍不住的抬高了声音。
“哥!哥!哥!”他嘴不停歇的叫了一长串,聒噪的像漏气的破锅炉一样。
季迦禾被他烦的没办法,推开门,问:“有事?”
季姜见门开了,脸上立马弹出一个笑来,巴摸上去,整个人都耷拉在了对方身上。
“没事……看看你在干嘛。”他身子靠着对方,胳膊也缠了上去,自己浑身跟没有骨头撑着似的。
季迦禾被他拉扯几步,然后抽开手臂,将人抖落到一边的床上去。
季姜顺势躺在床上,翻滚几下,眼巴巴看着季迦禾又坐回书桌前。
他看着桌子上的电脑,指尖微动点着鼠标,认真翻阅着什么。
季姜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问道:“哥,听说你要考博?”
“……”季迦禾没有理他。
“是不是嘛。”他原地打了个滚,长腿一跨迈下床,凑到了季迦禾身边来。
“是。”季迦禾无视他,继续看着资料。
“考哪里?”季姜问。
“还没确定。”季迦禾随口道。
季姜知道他这是假话,于是脱口而出逼问道:“你是不是要考沿海那边的学校?”
“……”
“h大?”
“嗯。”季迦禾简单道。
这次轮到季姜沉默了,他蹲下,仰头看着被打印纸铺满的书桌,半天没有再说话。
季迦禾觉察到了他忽如其来的安静,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季姜迎上了他的视线。
两人心灵感应般的对视一眼,又双双退避开目光。
各自看向别处。
视线如惊飞的倦鸟般,再次栖回隐秘的心窝里去。
屋子里光线并不算暗,但季姜总觉得,在这一刻,他怎么也看不清季迦禾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一团雾气笼罩在那里一般,经久不散,如同面具一样嵌入面孔,让他失去了可以通过观察所能获得对方情绪的能力。
“哥,自从你读了研之后,就很少回来了。”季姜道。
他抱膝蹲在地上,整个人像是折叠成了一团。
“学医真的很忙么?”他问。
“嗯。”季迦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丢开,继续看电脑。
“那你读了博是不是就彻底不用回家了!”对方态度显然有些应付,一下子勾起了季姜的火。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质问道:“我看见你老师给你发的微信了,他明明给你推荐了其他更好的学校,你偏偏选了最远的h大……你其实就是想彻底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你早就想好了,对么?将我和爸妈一起远远丢开,从你的未来里彻底抹去!”
他恨恨瞪着桌子,瞪着电脑,瞪着这些占据了季迦禾全部视线的东西。
就是没舍得瞪上季迦禾一眼。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和立场去责怪季迦禾。
这世上最对得起他的人,除了爸妈,也只有季迦禾了。
而且,季迦禾这些年一路走来有多累,有多辛苦,他都一一看着眼里。
季迦禾就像是没有成熟期一样。
从六岁回到这个家那一刻,就已经像个大人模样了。
他沉默寡言,却无所不能。
但同时,他又是执拗与坚决的,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没有人能让他放弃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