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年想到姜恩眠的腿,理智打破感性,他放开了解烟渚的手。

  宽敞的双人帐篷,即便多一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沈宗年在姜恩眠旁边坐下,“我刚好想看看伤口的愈合情况。”

  面对看似“无理”的要求,解烟渚并未拒绝。他继续扯开姜恩眠裤腰上的绑带,并拿来毛毯,盖住他的大腿和腰腹,才很小心脱掉了长裤。

  裤腰挂在膝盖,姜恩眠右腿的伤暴露在空气中,发白的皮肤上有一处鲜红的印记。

  伤口已经修复了七八成,即便不涂药影响也不大,为保证不留下疤痕,解烟渚坚持再涂两天药水。

  *

  解烟渚所有的动作,一帧一帧收进沈宗年的视线里。而这位解医生的眼睛,除了腿上的那块泛红伤口,甚至没有往其他部位飘零星半点,却还会专门挡住姜恩眠隐私的部位。

  这种行为方式像个正人君子,但并不属于正常医护工作者的范畴,他们不会看,但也不会刻意遮。

  解烟渚的动作很慢,像是生怕弄疼姜恩眠那样。药水涂好晾干,他又耐心把长裤穿好,重新系上绑带。

  担心吵醒姜恩眠,沈宗年缓慢起身,拉开帘子时,他稍有停顿,回头看到早就染红半个袖子的左臂,“解医生,建议尽快处理你的伤。”

  解烟渚合上医用箱的手顿在原地,冷笑道:“没想到,你们当老板的还挺热心肠。”

  “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沈宗年走出帐篷,“我只是不希望他看到会担心。”

  沈宗年早已走远,脚步声都听不到。

  解烟渚拿出那把锋利的手术刀。

  毫无意义的担心。

  可笑至极。

  *

  今晚的酒后劲很足,外加姜恩眠喝了整整两瓶,就算已经入睡,身体也处在漩涡中,根本睡不好。

  此时的姜恩眠,他既不清楚现在是几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唯一知道的,是今晚的帐篷又只剩他自己,医用箱里的手术刀仍旧少了一把。

  他靠着兔子坐起,脑子里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题,那是别人的隐私,他不要管,也不该去。

  但姜恩眠头很晕,又睡不着,他不断在心里数秒,算不清数了多久,但一定很久很久,久到他等不及,解烟渚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脑海中再次浮现昨晚的画面,本就喝酒头晕的姜恩眠,被刺激得越发难耐。

  他回忆学过的生物知识,人的小臂也有动脉血管,如果切到那里,连抢救的机会都没了。

  明知不该,可借着那点酒精的引导,姜恩眠还是跑了出去。

  相同的路线和地点,靠着醉酒壮胆,竟然少了些恐惧,只是步子走不稳,每一脚都有摔倒的趋势。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夜色,还有相同的背影。

  这次的他没有犹豫、没有胆怯,冲着解烟渚的背影毫不犹豫。

  脚下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解烟渚顺势转头,满目猩红与他对视。

  姜恩眠害怕血色,照样惊恐于此刻的猩红。

  对方向他走来的速度,超越了姜恩眠后退的脚步,直到他后背抵在粗糙的树干,再也移动不开。

  锋利手术刀在手上泛着阴冷的光,姜恩眠被人控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跟踪我很好玩?”解烟渚狠厉凶恶,风吹不散他的声音,夜挡不住他的无情。

  姜恩眠拼命摇头,“解医生,没、我没有,我只是担心……”

  解烟渚像是没听到他的话,那只渗血的手臂按在他肩膀,举着手术刀晾在他眼前,“你喜欢先从哪里开始?”

  所有的头晕和醉意瞬间清醒,冰凉的触感抵在皮肤,顺着太阳穴的位置,一路下滑,“是这样切好呢,还是这样,或者……这样也不错。”

  姜恩眠惊恐的不是脸上的刀,而是解烟渚袖子上的血。严重的晕血反应折磨着心智,他浑身冰凉,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他闭上眼,不挣扎,更不反抗。

  直到冰凉的金属质感从脸上消失,解烟渚的声音传来,“可惜了,你这张脸,漂亮的让人舍不得动刀。”

  束缚解除,姜恩眠双腿发软,贴着树干自然垂落到地面。

  “爱管闲事,胆子到不小。”

  不是姜恩眠胆子大,是他最开始就知道,贴在脸上的根本就是刀背,他没想伤害自己。

  “回去吧。”解烟渚说。

  “解医生,您、您的胳膊……怎么样了?”姜恩眠仍没睁开眼,他全身冰凉,抖得厉害。

  解烟渚回过身,才看到瘫倒在地面的姜恩眠,他按住对方的手腕,脉搏极其微弱,“晕血?”

  可姜恩眠毫无回应的力气。

  解烟渚把人摆正,按压他的头部、后颈等几个穴位。

  三分钟后,姜恩眠逐渐苏醒,他扫到解烟渚的手臂,竟然还在渗血,“你、你怎么不包扎一下?”

  姜恩眠胡乱掏出绷带和药水,对着他的手臂一顿乱弄,“我、我帮你!”

  那些东西,是从解烟渚医用箱里拿的。除了绷带药水,还有他当初给自己用过的,百分之三的过氧化氢溶液。

  “不用。”解烟渚避开他。

  姜恩眠呼吸急促,神智昏沉,握着一团绷带不罢休,“把手给我。”

  姜恩眠强行拽来了解烟渚的手臂,血液染红了大片袖口,但伤口周围有结痂的情况,这道伤并不新鲜,应该是昨天留下的。

  “先顾好自己吧。”

  解烟渚给他按压了治疗晕血症的穴位,普通症状很快能恢复正常,且在短时间内不会再犯,而姜恩眠仍有严重的恐惧心,他病得不轻。

  “回去,别待在这里。”

  “要走一起走。”姜恩眠把绷带拆得乱七八糟,“您先把伤口包上。”

  “我说过了,不需要。”

  姜恩眠执著,“你弟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强硬的解烟渚瞬间有了动容,他叹了口气,接过绷带自行处理伤口。

  姜恩眠呆在原地抱着膝盖,他不敢多看,只能听着动静,来确认解烟渚处理伤口的进度。

  可解烟渚只从他这里拿走了绷带和消毒水,“您为什么不用药?”

  那款药水愈合能力超强,本可以最大程度减少痛苦。

  解烟渚把他的话当空气,连回应都没给。

  姜恩眠按捺不住,强忍着看向他那边。在解烟渚左臂相同的位置,除了新伤,还有几条类似的旧痕。

  姜恩眠犹豫了很久才说:“或许您该找柳老师咨询。”

  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解烟渚的情况,很明显是心理问题。

  “怎么,觉得我这种人不配给你妈妈动手术,失望了?”

  “啊?没、我……”姜恩眠脑袋嗡嗡响,晕血的头昏感再次袭来,“您、您在说什么?”

  解烟渚冰冷冷的,也毫不留情,“装傻有意思?接近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姜恩眠本不愿隐瞒,但解烟渚性格奇特,他怕真相后会被加倍厌恶远离,“其实、也不是全是。”

  “这个时候还撒谎?是想让我觉得,你是喜欢我才接近我的?”

  “抱歉,我没那个意思。”

  原来解烟渚早就知道一切,自己却痴心妄想做着伪装。姜恩眠泄了气,再无狡辩的意义,“您是怎么知道的?”

  节目开播以来,他那么努力忍耐,关于妈妈的事只字未提。

  “你妈的主治医师,是我师弟。”

  解烟渚两年前曾在中心医院任职,是心脏外科的主任。

  当时医院接收到姜恩眠妈妈的情况,便第一时间发给了他,那种症状极为罕见,全国都找不出几个相似的病例。

  有一次,解烟渚被邀请到医院协助分析病情,他路过医院的楼梯间,曾见过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姜恩眠。他的声音很轻,偷偷隐在阴暗处,生怕被人发现,更不想影响到他人。

  可五分钟后,解烟渚路过病房门口,却看到了笑容满面,把快乐都带给妈妈的大男孩。但他眼眶里,分明还挂着没及时擦去的泪痕。

  解烟渚记得他躲在楼梯间,因妈妈的病而无助的哭泣,也喜欢从病房门口晃过时,那一瞬的灿烂。

  那样的笑曾相见无期,却又久别重逢,解烟渚却在忧心忡忡、追悔莫及。是否所有绚烂的背后,都藏着躲在被阴里,舍不得让人发现的泪水。

  和他同上一档恋综纯属巧合,但从最早开始,姜恩眠所有的主动和示好他都清楚,也深知对方的目的。

  姜恩眠咬紧嘴唇,鼓起勇气,“解医生,能不能麻烦您给我妈做手术?”

  他妈妈的情况极为复杂,纵观全国,有能力接下这场手术的,只有解烟渚一人。

  解烟渚捏在掌心的手术刀还没放,“你明知道我是疯子,还妄想请我手术?”

  解烟渚的行为的确异于常人,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在专业领域,他绝对信任解烟渚。

  “我从不认为您是疯子。”姜恩眠郑重其事,“但我还是觉得,您该去咨询柳医生。”

  解烟渚小臂的划痕有很多条,虽然刀口整齐、长短相当,但并非同一个时间划的。很显然,他长期进行这种自我伤害的行为。

  解烟渚不屑,“我倒觉得,你更该去。”

  姜恩眠并不在意,“我没事,不用看。”

  “晕血症,也是一种心理疾病。”

  姜恩眠有了点希望,并说着他说:“那等这期节目结束了,咱们一起去找柳医生行吗?”

  “不需要。”解烟渚收好绷带药瓶起身,“回去了。”

  姜恩眠的问题还没得到回复,他并不甘心,“解医生,您还没回答我,您可以给我妈做手……”

  解烟渚毫不留情打断,“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解·毫无人情·医生

  二更应该还是九点左右,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