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良是曹贵的副官,曹汉礼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邡城。据说他为了救曹贵伤了腿,没多久就回乡荣养了。就连曹贵身故他都没来,只是派人送来了一份丧仪。
曹汉礼虽说之前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因为军务缠身,转头就忘了这事。本来在泸县的景元良如今竟然出现在了邡城,他敏锐的察觉许多他想不通的事也许另有隐情。
“他现在在哪儿?”曹汉礼问。
“被卫戍带回了藤园,安顿在凭栏小筑。”
藤园除了曹汉礼和邵淮苏平日住的那幢洋楼外,还有几间小院。曹颜卿就是住在其中叫涟漪阁的小院,并没有和曹汉礼他们一起住在主楼里。
曹汉礼点头,道:“先去议政厅。”
林烨闻言,迟疑道:“但是景副官似乎不太好。”
曹汉礼正准备戴军帽的手一顿,转头问他,“怎么回事?”
“卫戍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路边捡拾残羹冷饭饱腹,似乎是得了失心疯。已经让人去请了秦大夫,具体还得等秦大夫的诊断。”
曹汉礼果断做了个决定,他将手里的军帽扔回林烨手里,道:“先回藤园。”
话音未落,步子就已经迈了出去,林烨抱着军帽忙不迭的跟上。
曹汉礼的车队到达藤园的时候,邵淮苏还没有回来,但曹汉礼也没在意,他直接去了楼后的凭栏小筑。
秦大夫正在里面诊断,曹汉礼没进去打扰,就和林烨在外面等着。
曹汉礼突然喉间有些发痒,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揉了揉。林烨见状立马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拿出一根烟递给了曹汉礼。曹汉礼接过烟,林烨又拿出打火机给曹汉礼点上。
曹汉礼是极少抽烟的,所以他身上的烟味一向很淡,然而今日的他却是笼罩在了烟雾中。
天色渐暗,曹汉礼靠在门口的一根木柱子上,一只手插|在军裤口袋里,一只手夹着烟,默默的抽着,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烟蒂。
额间几缕耷拉下来的发丝遮了视线他也没去管,双眼不知看向了何处,林烨默默地站在远处没敢去打扰。
邵淮苏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这一幕,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曹汉礼脸上看到这样能称之为“落寞”的神情。他所认识的曹汉礼,有狠厉的、矜贵的、儒雅的......就是没有这样落寞的孤寂的......
想去抚平他眉心的愁绪,驱散他眸中的阴霾。也许......
还想,抱抱他。
邵淮苏看了半晌,不由自主的朝他走了几步。踩到脚边的干树枝,“咔擦”一声。
曹汉礼和林烨这时都同时转过了头,“回来了。”
曹汉礼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在风口处站久了。他把手里的烟掐灭了,与邵淮苏隔着几步对视着,却谁也没有往前走上一步。
正当邵淮苏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曹汉礼身后的门开了,是秦大夫。
秦大夫转身把门关上,这才看向曹汉礼,“他腿上的伤口已经腐烂,我把腐肉挑出来了,但是他的右腿救治得太晚已经废了。而且......”
秦大夫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得伤口看起来有些奇怪。”
“奇怪?”曹汉礼问道。
“嗯,应该是被人做了手脚。我现在说不上来,等我把他的腐肉带回去看看,再给你答复。”
“好。”
秦大夫又叹了口气说:“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尽量别去刺激他。”
曹汉礼点头,道:“今日辛苦秦大夫。”
“应该的,我明天再来给他换药。”
“林烨送送秦大夫。”曹汉礼对林烨说。
秦大夫向几人颔首后,便跟着林烨走了。
风穿堂而来,曹汉礼咳了两声,但也没太在意,“不早了,邵老大先回去休息。”
邵淮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心说点什么,但还是就这样转身离开回了前面的楼里。
曹汉礼瞧见邵淮苏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后,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到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曹汉礼进去后又回手关上了门,屋子里是浓浓的药味,他往屏风后走去,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人。
那人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即使他还没走近看,但就是的厚重的被子都掩盖不了他的瘦骨如柴。
曹汉礼踱步走到床前,床上的人并没有睡着,他一走近,景元良就睁开了眼。眼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光彩,有的只是混沌与迷茫,直到看清曹汉礼,才似乎不敢置信一般,喊了一声,“四......四少。”
曹汉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握住景元良伸出来要触碰他的手,“良叔,是我。”
闻声,景元良的眼神突然又变得惊恐了起来,忙抽回了被曹汉礼握住的手。瞧着曹汉礼像是洪水猛兽一般,拖着病体也坐了起来,双手撑着身体往床里面退去,“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不是......不是......”
曹汉礼握了握瞬间被抽空的手,看着景元良耐心的劝道:“好好好,我不过来。”曹汉礼瞧着他腿上伤口处隐隐渗出来的血渍,低声道:“良叔,我是小四儿,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这里没人能伤你。”
没想到曹汉礼说完后,景元良更加惊恐了,“小四儿,四少,四少回来了。我没有,我没有......”
他一直说着“我没有”,曹汉礼低声安抚他,“我相信,良叔,我相信......”
可是景元良像是像是被魇住了,一点也听不进去曹汉礼话。
曹汉礼只能顺着他,耐心的一遍遍的重复道:“我相信你.....我相信......”
景元良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看向曹汉礼,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一样。混沌的眼里突然闪烁着光,他大喊了一声,“督军。”凄厉且悲伤。
曹汉礼知道景元良并不是在喊他,而是在喊他父亲曹贵。他是曹贵最信任的人,是曹贵出生入死的兄弟,比起韦震山可能景元良和曹贵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但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曹汉礼立时怔住了。
他说:“督军,是我害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