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经验…
他有经验是什么意思?!
于思乐的身体已经被无数倒线穿透固定在了实验台上, 他身上的脓包被弄破了许多,腥臭的脓液从破口里流出来,在他皮肤上灼烧出一层滋滋的烟雾, 一阵一阵,袅袅的在破烂不堪的皮肤上腾起。
脓液流到实验台上时,像是浓稠的胶水,只摊开了小小的一团, 里面鼓着细小的泡泡。
真的像是什么能腐蚀一切的毒液,幸好实验台安然无恙。
于思乐的脑子越来越混乱,却死死抓住了温瞳的话放不过去。
温瞳说他有经验是什么意思?
他骗了自己说防护层脱了就不疼了。
结果防护层脱下来,他却变成了一个连说话都变成了嘶吼咆哮的怪物。
温瞳为什么骗自己呢, 他又为什么会在自己脑子里说话呢?
于思乐想不通, 也理解不了。
乌迩和星枢的差距简直天上地狱十万八千里, 温瞳不是17号精神病院那个喜欢对男人下手的17吗?
他怎么会对这些天上的实验室有经验呢?!
于思乐清醒的混沌着,他好像明白了, 又好像更糊涂了。
他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又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温瞳算计了。
此时此刻所遭受的所有,都是温瞳的杰作!
都是温瞳做的!!
“温瞳!!!”于思乐歇斯底里。
“温瞳我杀了你!!!”他伸着唯一能勉强动弹的脖子对着空气中疯狂呐喊着温瞳的名字, 发出来的声音确实是让人无法辨别的嘶吼声。
他被层层束缚的身体疯了一样拼了命的挣扎扭动。
在现场的所有人看来, 这枚活体实验物的痛感,似乎比以往那一枚的痛感都强烈, 亡命似的想要挣脱束缚的反抗情绪也比以往哪一枚都激烈许多。
“瞄准!”
围在实验台旁的巡逻队齐刷刷抬枪瞄准他, 两个实验员相视叹了口气,默默的:“上控制剂吧。”
还没从这枚实验物身上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们还有许多程序没走完, 不能任凭他这样又吼又叫的, 十分影响效率。
所谓控制剂,是19域针对感染者专门研究的一种类似镇定剂一样的药物,他针对感染者,有不改变体内任何数据的情况下让感染者短暂的安静下来。
“我提醒过你的。”温瞳可以通过于思乐的传输听见他身旁的任何声音。
他听着那个年轻的声音刚落地,马上又迅速的响起了一阵机械启动的声音。
控制器的机械。
“可是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温瞳微笑着,望着的是眼前的小护士,话却是说给远在19所实验舱的于思乐。
小护士脸红红的,温瞳说他能理解,她其实是信的,因为温瞳一直在温柔的笑,看上去是真的没有计较和生气。
同样的话,两个听见的人心境却截然不同。
小护士呵呵一笑,尴尬的挠了挠头,转移了话题。
于思乐终于听出来了温瞳的幸灾乐祸。
他愤怒的吼叫在那头震耳欲聋,但是这声音很快便缓缓平静了下来。于思乐瘫软在实验台上的身躯抽搐着,张着的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哪怕只是简单的温瞳的名字。
他只能睁着眼感受自己的身体在被切割,撕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上离开了,被装进了一个又一个的罐子管子里。又有什么东西被塞了回去,堆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接稳。
三小时23分后,于思乐的太阳穴及眉心中间还插着控制剂的针头,RO实验舱的门被砰一声推开。
“就是他?”一个相较之前两位实验员明显见老的声音急切的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于思□□过那双宛如被蒙了一层红纱的眼睛,看见一位隔离服都忘记穿的暮年男人,他惊喜的望着于思乐,一边看于思乐,一边对照手上厚厚的一沓资料。
“像,”他仿佛激动得快要哭了,看向于思乐和资料的动作越来越快,“太像了,几乎和当年故队长的症状一模一样。”
连数据都十分一致。
当年行动队一队队长故慎锡从王德市的任务地图回来,也是许多天以后才出现了感染者的症状。
他的外观变异和眼前实验台上的这枚活体简直如出一辙,数据竟也有十分之□□的相似。
没被隔离服遮挡面容的男人激动得双手有些发颤,仿佛于思乐是什么宝藏一般。
确实由不得他不激动,人类迁徙19域几十年,R型病菌被带到19域几十年。污染的情况在这片土地上往复无日的发生着,从来没有一次的数据是近乎达到完全重合的。
这种病菌仿佛融合了各空间的千万种可能性,又仿佛每一秒都在发生着变化。即便是同一个任务地图出现的感染者,也极少有相似的感染变异,体内的数据更是天差地别。别说完全重合,甚至连90%的相似度都没有。
这也是R型病菌始终无法控制的原因之一。
而眼下的于思乐,他的变异情况几乎和故慎锡当年的变异情况一模一样,体内数据的相似度也倾近于96.68%。
找到了大面积重复的病菌株。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突破。
实验舱里迅速调出了于思乐感染源的所有数据。
19所隔离医院接到总部基地紧急电话时,肆带着一行人刚刚对蓝翎园出来的感染者做完一系列针对性的检测。
以汉西为首的十来个人还是安全的,实验基地问起蓝翎园有没有人出现异常情况的时候,肆刚拿到最后一位宋程的检测报告。
他翻着那几页单薄的纸来回扫了一遍,然后淡然的道:“没有,除了于思乐,蓝翎园转移到隔离医院的安全者一共15人,其中14人完全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宋程的身体出现脓包。”
“体内也有疑是感染,但是暂时不能确认是R型病菌,和您说的数据也是完全不一致的。”
他体内有感染,也隐约类似R型病菌灶的感染,但更多是倾向于普通疾病病毒。
宋程的这种情况,也不能完全说明研究院的人想要袒护他,因为他的问题确实难以界定。
检测仪无法查出他是感染者,深度组织液检测有病菌感染,但数据灶和R型病菌又并不是同一个母系。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感染了,也有可能真的只是自身原因导致的这一身脓疮。
肆还记得汉西在乌迩时说过,当初蓝翎园那一场捕猎游戏就是他的男朋友,也就是眼前这个一身奢侈名牌,却狼狈得打不直背脊的宋程。
能想到去捕猎游戏,私下里的生活想必也并没有多干净,生一些乱七八糟的病也并不稀奇。
肆冷着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垂眸重新看向手里的报告。
“不是同数据病菌??”
电话那头,被紧急叫到RO实验室的男人是R系实验舱的主任,所里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宋。
老宋是一万个不愿意相信的。
和他同一地图出现的于思乐都和十几年前的故慎锡对上了,宋程这个外形都已经变异的怎么可能不是同株?
“怎么可能不一致呢?是不是搞错了?”过于渴望突破的老宋急得完全无法冷静思考。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说罢他又像想要确定什么似的,回头去问身后的两位年轻实验员,“这枚实验物确定是从队的蓝翎园地图出来的吧?”
根据于思乐近期的行踪报告来看,他除了接触过蓝翎园那一片污染区以外,此后几乎一直都是安全的。
从乌迩回来,他一直呆在星枢。星枢市没有污染的现象,那么就只能是乌迩的蓝翎园。也只有是那里,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突破。
R型病菌污染并不是针对性的,而是片区性的,同一片区域里,以往的每一次污染,感染者的症状都是不一致的。
只要这一次所有感染者的变异症状和数据都一样……
“真的完全不一致?”老宋又不愿意相信的问了一遍。
“嗯。”肆非常不喜欢翻来覆去重复同一句话,他被问得有些烦了,敷衍的嗯了一声,连一句长话都懒得说了。
“不可能的。”老宋在那头喃喃自语,片刻之后,他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提高声量,“你刚才说他身上有脓包?”
“有。”肆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不耐烦。
“那就是一致的啊!”老宋顿时心花怒放:“如果有脓包那肯定十有八九,你们马上切开他的脓包,看一下脓液流在他的皮肤上有没有烧灼的反应,做一个病菌成分检测,我需要确切的数据。”
于思乐和故慎锡的数据已经对上了,前段时间研究院也刚从蓝翎园里得到《破茧》实验项目的部分数据。
这一切都在预示着那个唯一成功的实验体YS2239003号快要被抓住线索了,隔离医院的那个已然出现变异现象的安全者不可能出任何纰漏的。
当年故慎锡浑身的脓包不小心被他手下队员弄破一枚,故慎锡被那脓液沾染上的皮肤和血肉被烧烂了一大片,那名一队队员因此还失去了一只手。
实验台上于思乐的脓液也同样有这个效果。
一旦宋程也确认,那么这枚病菌源即会对R型病毒有重大的突破,对寻找YS2239003号实验体也能提供非常重要的线索。
根据《破茧》实验资料的信息,当年003号亦是病菌源唯一稳定的一枚实验物。
只要宋程再确认,那么王德市和乌迩蓝翎园都是重大的突破轨迹点。
19所隔离医院的检查室里,肆开着扩音,所有在场的检测人员都能听见那头老宋斩金截铁的声音。
一群人迅速动作起来,被固定在检查椅上的宋程求饶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
脓包被划破,腥臭味扑鼻而来。
片刻之后,肆伸手掩了下鼻子,盯着那片显示屏,照着上面的数据念了一窜数字后,有照着那个检测结果道:“样品为普通细菌代谢物及组织液,就是普通的化脓反应,和你说的数据完全无关,也没有你说的灼烧侵蚀的现象。”
宋程的检测结果真的如研究员所说的一样,真的只是他自己身体原因造成的外观改变。
“不可能。”老宋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电话里始终无法亲眼看见,两人各执己见的沟通了会儿,老宋要求隔离医院派车将宋程送到实验基地。
宋程是原原本本的19域人,他的父亲是星都局局长,对19所研究院里的情况时常耳濡目染。
实验室是什么地方!
他几乎是一秒就腿软了,可惜根本无法改变结果。
宋程连撕带嚎的被送往19所研究院实验基地的实验舱,其余从蓝翎园出来的安全者缩在自己的病房内都能听见楼下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人人自危。
宋程很快被送到实验舱,老宋连夜对他做了更加精细的检测。
结果却和肆告知的结果一致,同样出自蓝翎园的两个实验物,体内的病菌数据毫无交集。
老宋失望了许久,只好孤注一掷的将视线转移到故慎锡和于思乐两人身上。
研究院出动了大量的人力去搜寻故慎锡和于思乐两个人人生的交叉点,希望能从中查询到一丝蛛丝马迹。
故慎锡出生即在星枢,他的经历几乎和肆一样,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毕业后顺利进入19所,直到出事。
而生而污秽的于思乐出生在乌迩的贫民区,自小失去父母,4岁即开始流浪在乌迩食人的街头,直到17岁时,他忽然被父亲的哥哥找回,一口水没能喝到又被他的大伯以一餐七分饱的晚餐送进了17号精神病院。
他和故慎锡的人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直到研究院将俩人的人脉阔张到身旁所有人,才终于在故家旁支,顾晓峰的家里发现了一丝可能的交集。
顾晓峰家里曾经在乌迩领养过一个地球小孩,取名故小希。
故小希还在乌迩时和于思乐同样是流亡在食人街头的命运……
这是于思乐和故慎锡之间唯一有可能存在的交集。
只是故小希在11年前就已经死了。
19所研究院的搜寻结果被传到肆的蓝屏系统信息里时,他刚刚从钱院长的办公室回到温瞳的病房。
小护士和温瞳似乎聊得不错,见肆回来,甚至有些念念不舍。
“和她聊得很开心?”温瞳能有这样的状态,肆心情也挺不错的,说话间他的系统信息翁地一声闪烁了下,肆抬起手腕。
故小希!!!
这三个字宛如一道闪电,从严实的墙缝里劈进来,在肆的心口滋出一线火花。
“嗯。”温瞳低垂着头,笑容还挂在嘴角,“小姑娘很健谈,聊了一会儿。”
肆无法再给出温瞳回应。
他满眼满脑子都是蓝屏上故小希的个人信息。
地球人。
死于XX19年7月12日,死在当年肆手术的那间医院。
那一天,是肆手术的日子,也是温瞳车祸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