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不净身【完结】>第27章 玩笑

  夜间,挂着的街灯亮堂,但看久了晃眼,如此慢行了小半个时辰后,丁甚趴在阮青洲肩头打了哈欠,觉得被抱得好生舒服,舒服得发困。

  他将头彻底靠了下去,顺道仔细地嗅了嗅,软糯糯地说道:“殿下哥哥好香,比甚儿的桂花糖糕还香,甚儿喜欢殿下哥哥。”

  倚仗着年纪小,这小鬼愈发会讨亲近了,段绪言有些不甘示弱,看着丁甚明目张胆地趴在阮青洲怀里,他又好似咂摸出什么不太好受的滋味,便伸手往小孩儿的鼻梁轻轻刮了一道。

  丁甚这才补了一句:“也喜欢严哥哥。”

  小孩儿觉得高兴又满足,开心地哼起调来,哼声飘着,渐慢渐轻,还没走到风颜楼,他便睡熟了。

  丁甚的身形较同龄儿童更为幼弱,虽养了些肉,抱在怀里瞧着也是个瘦伶伶的一个,不过是冬日裹得厚,也才看着圆润些。

  眼下阮青洲已抱满了一个时辰,怀中那人再加上棉衣的重量不算太轻,抱久了多多少少也会吃力,可丁甚又睡得香,他不敢轻易换手,临到抱着的小身板往下滑去一些时,他才用酸乏的手轻轻将人往上托了托。

  见状,段绪言伸臂欲把人抱来,丁甚嘟哝了一声,又跟着动了动,双臂将阮青洲环得紧了些。

  一时抱不开身,阮青洲只好轻拍小孩的后背,将他安抚下来。

  “也快到了,我抱着就好。”阮青洲放轻了声,模样委实宽柔。

  头一回见阮青洲这般哄人,段绪言单是觉得稀奇罢了,看着怔神片刻,才错开视线,道:“今日过后,丁耿还会收押在北镇抚司吗?”

  阮青洲说:“不会了,司狱明早便会来押人,往后他就归刑部管了。”

  段绪言说:“既然如此,殿下其实本不必如此上心的。”

  丁家母子皆是庶民,丁耿又是狱中囚徒,况且如今此案全数交由大理寺审理,丁耿和丁家母子也都没了利用价值。丁耿一个垂危之人,阮青洲大可不用理会他的请求,更不必纡尊降贵,对一个事不关己的平民小孩这样用心。

  反正这件事落到最后,谁也不会记得他的好。所以段绪言不明白,这种得不偿失的事,阮青洲何必要浪费时间去做。

  然而阮青洲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骗人不是好习惯。”

  段绪言侧首窥望他,露了些笑:“可殿下前两日方才向陛下告病,貌似也不是真的病了。”

  阮青洲转目回望一眼,道:“看来你还挺想到御前告发我的。”

  “奴才的心思这就被殿下看透了,可怎么办才好。”

  段绪言双眼含笑,便是带着打趣的意味同他搭话,阮青洲也不排斥,接茬道:“不若连同昨夜翻墙闯宫,还有今日出入风颜楼的事也一并说了?”

  段绪言看了丁甚一眼:“那到时殿下怀中抱着的小儿如何解释?”

  阮青洲神色不改,道:“私生的。”

  纵是在东宫里待足了一年,段绪言也不曾见阮青洲这样同人一唱一和地说笑,不自觉地就开始赏玩起那人的神情来。

  他侧过身子,轻声问道:“殿下何时学来的?”

  阮青洲问:“学来什么?”

  段绪言一笑,转身倒走着,与他相对而视。

  “自然是佳偶眷侣间的风情月债,女怨男痴,更是……”段绪言看向他怀中的丁甚,意味深长道,“情根深种,暗结连理。”

  阮青洲愣了愣,轻颦浅笑。

  “那倒没有,学的多是放任姑息,妥协纵容,”阮青洲亦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段绪言喟叹般应着:“怪不得奴才有失体统,原是殿下惯出来的。不过既然惹得殿下不快,奴才自要向殿下认错,殿下怎么罚?”

  阮青洲说:“你要到御前告我的罪状,我如何敢罚?”

  “殿下犯忌,奴才同罪,又如何敢告?”说着,段绪言停步于他身前,将阮青洲一并拦了下来。

  面上的笑意渐浅渐淡,段绪言忽地柔了神色,说得认真:“受罚的滋味奴才以前尝过,要知殿下怕疼,奴才又怎么舍得让殿下受过。再说殿下这双手吹久了风,伤口又要溃裂,还是掖在大氅下暖着为好,甚儿就让奴才来抱吧。”

  他的热烈总来得突然,阮青洲尚有几分无措,段绪言已将丁甚的一只手牵了过去,搭在肩上。

  “嗯……”丁甚有被惊醒的趋势,便会觉得不安,于是又习惯性地收来双臂,把抱着的东西搂得紧了些。

  随那手臂收紧,段绪言亦被往里揽去,一时就只能以半搂着人的姿势被迫静止着,右臂也将碰不碰地耷在阮青洲身后。

  温热的鼻息就打在侧脸,有时还能吹得眼睫发痒,阮青洲眨了眨眼,耳根早又烫起来,烫得连何种声响也听不清了。他想侧步躲开,可身子方才往外倾去些,却正好被那人的右臂一把揽回,倒是比方才还亲密了几分。

  “殿下先别动。”段绪言声音很轻,传出的全是气息,扫着阮青洲的耳廓,暧昧过度。

  也有刻意为之的因素在,段绪言垂眼看着被他惹起的血红色,越觉得有趣,便暗自挠了挠丁甚的脖子。觉出些痒,丁甚再又搂了手,两人的身子便挨得更紧。

  就差两寸,他便能张口咬住那人的耳垂了。可这人是阮青洲。

  是阮青洲又如何,段绪言就是想咬,越是靠近越想咬,最好还能将那人锁死捆死缠死,连同北朔对南望的敌意,还有他困在南望这六年的隐忍和屈辱,也一并施加在那人身上。他万分想要听到阮青洲的呜咽和求饶,就连白皙肌肤上的淤痕,红的紫的青的,均数都要属于他。

  如此想着,段绪言口干舌燥起来,每一回有意的调弄过后,他总要自先尝到求而不得的恶果。段绪言烦死这种本能的欲望了,于是平息着催回理智,松开阮青洲后,右臂便自那人胸前穿过,搂至丁甚腋下。

  为了让自己清醒些,他刻意擦碰到右臂的箭伤,一下碰得重了,疼得都抽了气。

  “有伤也不必逞强。”

  阮青洲话声才落,段绪言立马就出了声:“嘶——”

  段绪言故意蹙着眉,待转头对上阮青洲的眼神后,他便触上阮青洲的手,露了坏笑:“殿下的手真是凉,冻得奴才生疼。”

  又被耍弄一回,阮青洲不予理会,自丁甚的臂下轻声钻出,便径直往前走了。

  “殿下生气了?”段绪言跟在身后笑问着。

  阮青洲头也没回:“手凉,挨冻,走快些。”

  ——

  不过一刻,两人带着熟睡的丁甚回了房,可方一将人放下,丁甚的小手便左右寻着什么,抓挠着牵上了阮青洲的衣袖就不愿放。

  见状,段绪言道:“甚儿睡不安分,奴才去寻丁母过来,殿下便先在此歇息片刻吧。”

  阮青洲走了一日,也是乏累,坐往榻侧便应了声:“嗯。”

  段绪言这才出门穿行廊下,却先迎面撞上楼中的小厮。小厮与他撞肩,连声说着抱歉,暗中却朝他使了个眼色。

  段绪言意会,半途改道便先往梳妆房去了。

  后院厢房分东西苑,单独隔出的正房由柳芳倾独居,但他常要扮作女相,会至西苑的梳妆房里绘妆。再加之正房距东苑较近,平日留君住在东苑,段绪言来时,两人便会在梳妆房里碰面。

  眼下见屋内灯火微明,段绪言停至屋外抬手叩了叩门,听里屋应了声,他方才推门而入。可房门才闭,耳边掌风掀起,段绪言眼眸微动,随后便被一手锁住脖颈,捏了颈脉。

  “哎呀,没唬到人,”柳芳倾收手笑了笑,“看来还是公子识人有方。”

  “柳东家谬赞了,下回少抹点脂粉,想必就不会暴露得这样明显了。”段绪言都未看他一眼,径自擦过柳芳倾的肩头往桌边行去。

  柳芳倾嫌他不受骗,叹了声:“公子金贵,下回我哪儿还敢放肆啊。”

  段绪言哼笑一声,翻过倒扣的茶杯,提壶倒了杯水。

  柳芳倾往他右臂看去,伸手寻摸着伤处,还故意加重着力道捏了捏。段绪言吃了痛,即刻顿停动作,朝他乜了一眼。

  管他眼中是凌厉还是凶狠,柳芳倾错开眼神不去看,自然也不畏惧,只绕桌行至对面避了避,道:“听闻你那位太子殿下前些日子遇刺,伤就是那会儿留的吧,下回要冒险先往我这儿捎个信,你要出了什么事,我的头可不够砍的。”

  “消息挺灵,找我想说的事也不止这一桩吧。”段绪言灌了半杯水,坐着玩起杯盏来。

  柳芳倾也跟着坐了下来:“那是,好不容易才见公子一回,憋着的话都该要藏烂了。”

  段绪言应道:“阮青洲还在等我,长话短说。”

  “行,”柳芳倾说,“我就想问,税银案与阉党有关,但如今阮青洲已没了主导权,此案若由大理寺查下去,你觉得阮青洲还能有翻盘的胜算吗?”

  段绪言说:“我不确定。税银案不仅是官吏私吞商税那么简单,不论是章炳入狱还是高仲博自缢,整件事都很奇怪,我甚至觉得,自丁耿被冒顶入宫起,说不定就有人在计划今日的局面了,阮青洲若是身在局中,赢面确实不大。”

  “慢着,”柳芳倾听得晕乎,“你说丁耿被冒顶入宫,所以死在你手上那人不是丁甚他兄长?”

  丁耿一事从未外漏,柳芳倾自然打听不到,段绪言寥寥几句解释了一下:“仿冒者已死,正主日薄西山,两人多半都听命于高仲博,就是这个情况。但我一直都想不通,顶替丁耿那人心思不慎又心浮气躁,如何都不像是特意训练出来的细作,若他和丁耿真是高仲博的人,那高仲博当初让那人替代丁耿入宫究竟是何目的……”

  见他思索得认真,柳芳倾伸手至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把人唤了回来。

  “先不想这个,”柳芳倾说,“我问你,阮青洲为南望太子,虽有阮誉之庇护,但为防被人冠上包藏祸心之名,权势仍旧受限于东宫。南望阉党势力不容小觑,或在税银案的风头过去后,又能东山再起,刘客从掌管东厂,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梁奉的义子,所得的权势自然不小。阮青洲和刘客从两方对立,你到底如何取舍,如何打算?”

  “无需取舍,”段绪言淡声道,“从入东宫起,我选的一直都是阮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