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事处，许大茂一进门就看见三个老太太围坐一处，脸色严肃的训斥着一个干瘦老婆子，许大茂忙上前一步喊人：王奶奶，李奶奶，赵奶奶。
三个老太太年纪都六旬左右，这个年纪的老人都喜欢聪明伶俐的娃，老太太们笑逐颜开拉过他，又是摸头又是夸赞。一个胖胖的，脸上有雀斑的老太太更是好奇的问起许大茂上报纸的事。
许大茂逃开老太太们的魔爪，招手刘家兄弟上前打招呼。刘光安赶忙拉着弟弟上前喊人，刘光福目光呆滞跟着哥哥，嘴里依旧念着：我没吃，我没吃……声音细不可闻。
一位头发梳得整齐的老太太皱着眉头看着刘家兄弟，又盯着刘光福看了几眼，语态迟疑的问道：这娃有些不对。他怎么了？
许大茂还没回答，正挨批的干瘦老婆子瞪大了眼睛，一脸失态的喊到：“他失了魂，他失了魂。”声音刺耳沙哑。
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太太回头厉声呵道：“闭嘴，刚才怎么教育你的，你又忘记了？”
挨批的干瘦老婆子直楞楞看向老太太，脸上露出惧色，啰嗦身子矮了下去，不敢再说话了。
身材瘦小身着蓝布衣的老太太看向大茂，细声细语：“大茂，这两个娃被谁打成这样？”
许大茂刚才被那老婆子一声喊吓了一跳，这时见老太太问话，回头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刘家兄弟，苦笑一声：“李奶奶，是被他们家老子打的。”
刘光安一双眼看向地上蹲着的干瘦老婆子，疑惑的问道：我弟弟怎么了？失魂是什么？
李老太太看向刘光安，温声安慰：“别听她瞎说，小娃子年纪小，不经吓，你弟弟应该是吓到了，一会儿带他去中药房吃一副安神汤就行了。
刘光安一脸困惑得望望许大茂，转头又看向弟弟，有些不知所措。
许大茂也有些懵逼，好在他和几个老太太关系不错，忙上前一步，跟几位老太太诉苦，说起了刘家兄弟的糟心事。
几位老太太年高心软，早看见两兄弟那脸上的淤青，不免数落刘家夫妻的偏心，听闻刘光安小小年纪领着弟弟在学生会打杂，心中怜悯。
许大茂忙打听高主任去哪儿了，脸上有雀斑的赵老太太说道：“高主任去前面查看卫生设施，一会就该回来了，你坐着等一会。”
许大茂应了一声，看向那干瘦的老婆子，悄悄地凑近赵老太太，低下头，在她耳边悄声问道“赵奶奶，那婆子是做啥的，刚才她喊的好吓人。”
赵老太太撇了撇嘴：“那老婆子搞封建迷信，拜大神，屡教不改，这不又被人举报了。”
许大茂一听就明白了，松了一口气。
俩人正说着小话，高老头领着两个中年干事走了进来。看见许大茂，一张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一脸笑意：“大茂，你小子咋今天想起来我这儿？”
许大茂忙起身相迎，谄笑两声：“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老见识多，我这不是有事得向您老人家请教嘛。
高老头手指点了点，开起玩笑：“你小子都混上了报纸，还看得上我这小庙。”
许大茂洒然一笑，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您老在我看来学问大着呢，我这不是跟你来学习了嘛。”
高老头一听这话，老脸微晒，手一挥：“你小子真会说话，走，去我那屋。”
两人一面寒暄，一面进了高主任的办公室。
高老头招呼众人落座，先与两位中年人三言两语交代了几句公事，把人打发走。才转身看向许大茂笑咪咪的说道：“说说吧，有啥事要向我请教呀？”
俩人一个桌上喝过酒，吹过牛皮。许大茂也不客套了，拉过刘光福，看向高老头：“老主任，上回喝酒你见过他，还记得吗？”
高老头眯着眼，打量着一脸青紫，目光呆滞，行动木讷的刘光福，半晌才道：“这娃又被他老子打了？”br>
“是呀，你看，这娃被打得狠了，吓到了。”许大茂目露同情，指着刘光安介绍：“这是他哥，也经常被打，不过他机灵，现在在我们学生会打杂。”
许大茂坐下，喝了一口水，与高老头说起了事情原委，听到因为一包饼干被诬陷偷吃鸡蛋，高老头面沉如水，瞥了一眼正坐立不安的刘光安，心道：这娃够倒霉。
许大茂拱了拱手，陪笑：“高主任，您老能帮忙批评教育他们父母吗？总这么打孩子会出人命的。”
高老头沉吟片刻，开口道：“治标不治本，人家老子打儿子，是家事，我出面管一回，还能管一辈子？你看他，这娃都被吓得语无伦次了。”说完指指刘光福。
刘光安一脸失望，高老头心有不忍忙安慰：“忍上几年，你工作了，你老子应该不会再打你们。”
许大茂一脸无语，做刘家儿子真辛苦。
刘光安上前一步，俯身一礼：“高主任，我能忍，可我这弟弟估计不行，你也看到了，他哆哆嗦嗦，嘴里一直念叨没偷吃，这样子怕熬不下去。我爸一喝酒就发酒疯，发酒疯时就拿我们兄弟出气，真没啥办法阻止他吗？”
高老头眼皮微垂，淡淡的说道：“上次我见你弟弟，告诉他可以过继。”
刘光目露迷茫，语含疑惑：“过继？”
片刻，他又抬头望向高老头，眼含期望：“高主任，这过继是什么说法，要有什么章程？”
高老头面色坦然，撩起眼皮剐他一眼，一针见血的说道：“给你弟弟找个同宗同族的人家过继收养，然后报户口，让他换个环境长大。”
刘光安半大年纪就在外面讨食，听闻立刻明白，寻个老刘家亲戚让弟弟过继出去，上了户口备案，换个环境，平平安安的长大。看書溂
刘光安听闻这番话，低下头，细细的琢磨了一番，犹豫了，过继出去了，就是人家的娃，他还是我弟弟吗？
这般想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向刘光福，只见他呆呆的坐在一旁，缩着肩膀，双目无神，只嘴巴一直蠕动，喃喃自语：“我没吃，我没吃……”
刘光安心中蓦然一疼，眼眶隐隐发热，百般纠结，心下思忖：弟弟这副模样，又能熬几年？换个人家，都是同宗同族，一个姓，弟弟能安稳长大，总比在刘家战战兢兢的活着强。
想到此，他咬牙颤声：“好，我去找我大伯家问问看，可有哪户亲戚愿意帮忙。”
许大茂从高老头谈过继，就有点懵，他不是来请高老头去帮忙震慑刘家夫妻嘛，怎么就过继了，可想到刘忠海发酒疯时，眼睛通红，打起人时一身戾气，也不知该说啥，忍几年，刘光福都打得失了魂，这副样子，真能熬下去？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良久许大茂脸色微僵，迟疑的问道：“光安，你先别激动，你真决定让你弟弟过继？”
刘光安看向许大茂，缓缓说道：我慎重考虑清楚了，我见不得光福这样子，他在家里经常挨打，他熬不下去。换个环境应该比现在强。
高老头听闻，眉尾微扬，干咳了几声：“你别去找啥大伯，这事你不能出面，托别人办吧。
刘光安面露不解，眼底滑过一丝疑惑，许大茂心道：光安不能出面，那谁出面？托人，这种事咋托人？
高老头左右各看了两人一眼，才慢慢说道：“你不能出面谋划你弟弟过继的事，被你家人，外人知道都不好。你老子估计会打死你。”
许大茂听闻，连连点头，心下了悟：光安还得在家里熬上几年，被刘忠海知道他干了这事，肯定挨打。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刘光安想到家里老头子知道他谋划把光福过继出去，哪肯放过他，估计得把他打个半死。打一顿没啥，可老头子好面子，知道这事，肯定不会答应过继。
许大茂叹息一声，站了起来，给高老头斟茶倒水，正色说道：“高主任，您考虑周到，我们年纪小，经的少，没你想的远。”
刘光安忙上前，语态真挚的道了谢。
高老头面露得色，微微一笑：“我看你小子顺眼，才点拨你俩，这事，可不能露口风。”
许大茂听闻，更是感激。拍拍脑袋，拿过书包，掏出两瓶罐头，递给高老头，笑着说道：“看我，这罐头是送您老人家的，我都忘了。今儿我们不是上课嘛，事出突然，来得匆忙，没带啥好东西，等我休息了，找你喝一杯。”
高老头呵呵一笑，看向许大茂：“你合我胃口，东西不东西不重要，但你送给我，我高兴。”
转眼他目光如炬的看向刘光安，沉声问道：“你真想清楚了，愿意让你弟弟过继？”
刘光安凝目肃语：“你老放心，我愿意。”
高老头不轻不重的颔首，似笑非笑，话锋一转：“我可以帮你办成这事，但你拿什么谢我？”
刘光安一怔，半晌他才道：“我现在啥也没有，您老，给我指个明路。”
许大茂赶忙帮腔：“高主任，您不知道，这小子特别机灵，呵呵，不瞒你说，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想着带来给你见见，他特别像您老人家。我还想着叫他拜您为师呢……”
刘光安慌措之中，蓦地听见许大茂帮他说话的声音，心头一松。
高老头本意不过是刁难试探一下这个娃子，不想听许大茂这么一说，倒好奇了，不免问道两人如何相识。
许大茂也起了谈性，喝了口茶水，绘声绘色，娓娓道来。从认识刘光安，到大院的易中海的小心思，谈到刘光安在外面帮人打下手，到他领着弟弟在学生会打杂半工半读。
高老头一脸兴致，听着许大茂的叙述。听完，他看向刘光安，倒真觉得这小子不错，对弟弟真心实意，小小年纪就能察觉易中海的话音不妥，独自在外帮人打下手，混口吃食。看准时机，领着弟弟进学生会。
高老头摸着下巴，看向许大茂：“我又不是手艺人，你咋会想到要他拜师。”
许大茂不以为然，朗声笑道：“手艺人传得是手艺，您老传得是你处世之学问，我真心觉得他像您老人家，您老真不考虑收下他？”
刘光安愣了一瞬，少年人满眼茫然，暗道：刚才不是说着弟弟过继的事，咋说得好好得，怎么转到我身上来了？拜师？若是能稳妥的把弟弟的事情办成，拜师也成，老头帮了自己大忙，孝敬是应该的。
高老头五十开外，老妻早早去了，留下个闺女前几年也嫁了，独自过日子，倒是有人劝他找个老伴，高老头没兴趣。平时把时间，心思放在工作上。当然了，偶然也会觉得孤单。
听闻许大茂这一番话，看向刘光安，眉心止不住跳动，心念微转，倒真起了收个徒弟的心思。把半世的处世之道传给弟子，这个想法真是不错。何况这娃父母不慈，倒真是可怜。
高老头打量评估的目光，让刘光安紧张不安，少年纤薄的唇不自觉得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手不知不觉得握紧了，手心生出薄汗。
许大茂费心说了这一通话，自是想请高老头出手帮忙刘家兄弟的事，也是查觉刘光安心思敏锐，对信息流传有天然的敏感，高老头为人处事，人老成精，他一向佩服。对刘家兄弟，他真心同情，何况，刘海忠为人父，从未教过孩子，刘光安若真能拜师高老头，教他处事经验，才是福气。
许大茂瞥了眼高老头，见其意动，忙捅了捅刘光安，悄声说道：“别傻站着了，拜师吧，高主任的处事之道，能学到是你的福气。”
刘光安嘴唇微微颤抖，刘忠海在大院时常打骂他，从未给他过体面，一点脸面都不留。每当被打，对着大院里众人的眼光，他都闭上眼，自卑欲死。
如今真有人愿意收他做徒弟，愿教他处事之道，这师傅还是街道主任，这一天，这发生的事不是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