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冬的地界都在慢慢回春, 南方一年四季树木常绿,若是没有大雪覆盖和冷风刮脸,有时候还真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季节。

  这时的天,越往南走越暖和, 路上身子强壮的汉子都不穿棉衣皮袄这类过冬防寒的衣物, 两身薄衫上身,不停地赶路也能惹得冒汗。

  杨壹就不成, 他坐在马车上不动弹, 最大的劲也全使在同人侃天上,嘴皮子说的口干舌燥, 这身上却还被风刮的冷着。

  “再走两日就到青州地界了, 这次路好走,山匪肯定也还囤冬没出来,路上都不见几个小毛贼。”马三咕嘟喝了一口水袋的水,难得没上马而是同杨壹坐在车板上歇息。

  “听马老大你这话的意思, 平日走道上常遇上山匪?不是说秋沙县附近的山匪都被剿了, 青州又是南方的盛州, 来往商队颇多,周遭也被官府管制, 应当没那么多山匪才是。”

  杨壹一路听了不少马三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趣事, 长了见识, 但聊起山匪还是头一遭。

  “话是这么说, 青州与崖州毗邻, 那是小小一张图上看, 真到了实地两州隔得还有些远哩, 官道上肯定没有如此胆大的山匪山匪, 但着急抄近道的人家少不了会遇上劫匪, 不过这些山匪不敢害人性命,钱也不全抢,只是不要孤身遇上一切都好说。”

  马三这些年遇上的山匪次数几只手都数不过来,但真正被抢了干净的却一回也没有,如今世道还算太平,山匪要的是过路钱做长久生意,他们给了不用动刀动枪伤了兄弟,也是花钱买平安了。

  “这些山匪可有上报给朝廷,常言养匪为患,若是有山匪该早些除去才是。”古代行路本就不便,路上还设有重重阻碍,难怪古人不乐意出远门。

  马三听了好笑的摇头,“当官的只管一州安平就已是青天,两州交界地一向是三不管,说了也是白搭,到头还惹了官老爷不快活,反倒有的你好受。”

  旁的不谈,单单在验公验时稍加为难,你就只能受着,民不与官斗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道理,要守。

  “是哩,小兄弟之前没出过远门肯定不晓得这些门道,这回跟我们走一遭,都能摸清楚,下回自个儿走,就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赶车的汉子也搭话,杨壹听了后应了一声,也不再谈此事,这种事古往今来从不见少,也不见哪朝哪代能够完全杜绝,他这心也没那么多操的地儿。

  “对了,马老大,你们常年走青州返货想必青州的情况你们肯定熟,我想问问青州有什么有名的大夫没有?”

  杨壹念叨起正事,原本是打算到了鹿行府再打听,但到鹿行府就真成了人生地不熟,问人也不见得问的清楚,还是找马老大打听打听放心。

  “青州有名的大夫?我想想啊。”马三被问得一愣,他们这些走商其实少有去医馆看病,要是简单的头疼脑热自己都能治,严重些伤了胳膊腿的倒是得走一趟,但那都是皮外伤,不是庸医都能治。

  “青州我听过得大夫只有两位,应当是最有名气的,一位姓严,在客舟府,一位姓百,在鹿行府,你要看病两家都能治,端看你到哪方便。”马三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又道,“秋沙县我听说就有一位御前隐退的大夫,医术肯定不比这两位差,杨兄弟你咋还要往青州跑来看病?”

  杨壹张嘴就编瞎话,“我这一趟过来主要不是看病的,是寻亲,治病是顺带,常言货比三家,这看病也一样,总得多找些大夫瞧瞧才心安。”

  “话有道理,就是费银子了点,我们这次要路过鹿行府,杨兄弟到时候可以直接在鹿行府下车,到百大夫那里瞧一瞧。”

  “诶,成,多谢马老大了。”

  杨壹道完谢又拐去说了其他,这样又过了两日,走商的车队就踏足青州的地界,鹿行府并不位于青州正中央,从踏足青州地界再往里走两日的功夫,就能到鹿行府,和崖州还略微贫瘠不同,一入青州,扑面而来的水乡富气叫人都看呆了去。

  崖州的首府双榀府杨壹不晓得是个什么模样,但是青州的鹿行府他是见识到了,当真是富饶之地,光是入城后看到的房屋瓦舍就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通往城内的主干道面极宽,就是三辆马车并行都是绰绰有余,街道两旁的小商贩更是一摊接一摊,每个摊位间也有定数,繁多却又不拥挤,可见鹿行府的知府管理的极好。

  杨壹左顾右盼一番,等商队停在一家客栈面前,他知道是时候分别了,这一路过来花费九日的功夫,虽然比预计的时间要久,但冬日刚转春,也合该的。

  离别的话也没什么心意,马三为人潇洒,杨壹要走也不多留,收下杨壹塞过来的一角银子,临走他还特意叮嘱,让杨壹小心街上的扒手。

  别看鹿行府富贵就没穷酸人,越是富贵的地儿乞丐和偷儿才越多,世上多的是想要不劳而获的人,只要拉的下脸皮子换上乞讨的衣裳每日到酒楼楚馆门口蹲守,一日讨要的铜子没准比乡下种地的农人还要多。

  杨壹道了一句知道了,行动间也更谨慎,尤其是古代这个时候,身上的衣服也没个合适的衣兜装钱袋子,许多富贵人家的公子都是把荷包系在腰上,这一扯就能顺手牵走的事偷儿不看上他看上谁。

  杨壹就不一样,他让张婶子给他缝衣服的时候在外衣内里缝了个装钱的布袋,只要不遇上那种本领高强的偷儿,寻常手艺还真摸不着,而且他手里的陌刀也唬人,平日上街的百姓哪有带刀带枪来的,有长刀傍身一般宵小可不敢上赶着沾染。

  谢过马老大之后,杨壹便先在鹿行府逛了起来,一府之地肯定比一县之地要大,更何况这还是青州首府,旁的不说,端是鹿行府的内河就比秋沙县那条不知要大多少。

  秋沙县的内河撑死了过一艘半的画舫,鹿行府的内河两三首画舫平行都不打紧,更不要提其他,杨壹也不是瞎逛,而是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地形,主要还是找医馆的位置,一府之地的医馆自然不会少,秋沙县都有三两家大医馆,鹿行府少说都有双数。

  他从马老大嘴里打听要去看病的大夫姓百,既然是有名声的人,他也就在路过摊贩的时候和商贩说了几句话,就套出了百大夫医馆的位置,为此还给了几文钱买了个小玩意打算带回去给柳柳。

  医馆位置哪里都开得,只要不是专门到买卖牲畜的地方去,都缺不了人,杨壹踩点的位置更是,百大夫名声在外,医馆里每日看病的人也络绎不绝,坐诊的大夫都招了三四个,还是忙的晕头转向,就连药房的药童也都忙不迭的包扎一包又一包的药材给病人手里。

  和方大夫的医馆有天壤之别,杨壹不打算这个时候去看病,而且他还没有做伪装,别的不谈,至少要带顶帷帽遮住脸,才好放心走一遭,为此杨壹打算下午再来,如今先寻一个落脚的客栈再说。

  医馆往南走一里路,正有一家挂旗的客栈,看模样修的精巧,一包银子进去绝没有出来的,杨壹筹措了一会,还是进去了,若是今日顺利,他最多住两晚,就要回身往秋沙县走,一间次些的客房再贵一夜收的价应当不足一两,他还支付的起。

  只是等杨壹一踏进客栈,要了房之后才发现自己小觑了青州的消费,比起秋沙县直接翻了三番,这里不谈上等,就是中等房间一晚都要七百文。

  杨壹听到价格咯噔一下之后还是掏了银两,若是走进来之后先问一问价他还有不要的余地,如今人小二都积极的把他往楼上带了,再说不要他心里过意不去,该死的要面子。

  好在七百文铜子花的还是值得,中的的客房比起秋沙县的上房都要好,若不是客栈的下房都是通铺,杨壹肯定还要降一降档次。

  进房间一休息就是两个时辰起步,这些日子跟在商队身边,少有风餐露宿的时候,可连续颠簸夜里也没睡个安生觉,更不要提洗澡,为此杨壹一入客栈就要了热水,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便合衣在床上睡了。

  一觉从正午睡到申时初,杨壹才打了个哈欠,从包袱里换了一身新衣裳,带上路上买来的帷帽,出门去。

  到医馆门口,果真如杨壹猜测一般,到了下午医馆就只有零散几人还在看诊,几个坐诊的大夫跟前都有病人,杨壹过去便在后面等着,百大夫是哪位今日驻足医馆门口时拉了病人问过,正是中间那个白胡子老翁。

  常说人活七十古来稀,百大夫看模样至少上了六十,不然华发满生就有些着急了,但百大夫精神头很不错,在医馆坐诊一整日也还抖擞精神,比起一旁年轻些的大夫都要好。

  这时前面看病的人起身,但不是百大夫跟前的,杨壹没过去也没药童催促,若是上午医馆人多病人自然没有挑大夫的权利,这会到了下午,本没有多少人过来,坐诊的大夫巴不得少看一个,好躲会闲。

  杨壹便这么直愣愣的在医馆呆了好一会百大夫面前的病人才离开,看到杨壹走过来百大夫面容带笑,询问杨壹有什么症状。

  中医看病讲究一个望闻问切,前头两项都叫杨壹自个儿堵了个严实,便是身经百战的大夫也经不起物理防护,为此只能先开口问,再切脉细看。

  “我说不好,不如百大夫先替我诊诊脉。”杨壹要看的病哪里能够一下说明白,不如先让大夫好生瞧一瞧。

  百大夫自然也遇到过难缠的病人,听杨壹这么说也不问咎由,点头让杨壹放一只手上来,他仔细切脉。

  只是等百大夫两根手指搭上病人的脉,看了好一会,神色古怪起来,这脉,好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