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林凡脑海里面浮现出来的场景：
一九九一年五月农忙假回家期间，家里土墙房子被暴雨冲垮，妈妈和妹妹都被去了。
留下自己一个人被救了出来，接到参加高考的口信，回到学校复习、高考，上大学。
他不清楚到底这是一个梦，还是一场真实的经历。
这个晚上，他还梦见了大学期间对计算机起了浓厚的兴趣，会计专业毕业之后，又跨专业考了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
从此以后的几十年，都计算机行业里面摸爬滚打，做过软件工程师，开发过不少通用软件。
也做过硬件工程师，设计过芯片，主持过主板设计，甚至还到工厂里面做过车间主任。
最后是在设计光刻机的岗位上被气得吐血而亡。
这到底是我梦到了平行世界，还是平行世界的我梦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像有些资料上面写的，全是虚拟的，可以无限重来吗？
林凡现在有些理解庄子说话时候的心情了：终是庄周梦了蝶，还是蝴蝶梦了庄周？
不管记忆中的场景是平行世界还是上一世，林凡想到自己在外国软件公司面前的无能为力，想到对方的趾高气扬，想到自己敝出了内伤，竟然吐血而亡。
这个晚上就睡不着了。
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不要名、不要利、不要权、不要女人，我只要让自己设计的图纸再不被外国人的软件给锁住。
现实的情况却是，在这个城市里面，电脑还是一件稀罕物，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置办得起的。
如果说空调在这个县城里面还有一些先富起来的土豪们在家里安装上了。
那么电脑这种东西，整个县城里面就没有一台是放在个人家里的。
林凡现在想要接触到电脑，只有在学校才有可能，或者自己赚到足够的钱，花了二三万块去买上一台回来。
无能采用哪一种方法，林凡都清楚：必须，到大城市去，电脑软件这种国内最前沿的技术才能够有用武之地。
这个晚上林凡辗转反侧到了下半夜才睡着，时间仿佛才过了几分钟。
他就被王淑芳叫起来了，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好的王淑芳倒是精神抖擞的。
她已经做好了早饭，叫林凡、林晶晶两个起床吃饭呢。今天早晨她还要回林家沟，下午还要赶回来。
王淑芳的时间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喊林凡他们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吃饭了。
草草吃了两碗干饭，放下碗筷吩咐林晶晶几句，让她一会儿把碗筷收拾了，一个人在家里看书，玩耍的时候不要走出校门。
又叮嘱了林凡一定要把菜买好，下午她回来收拾。对于王淑芳来说，林凡考大学，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有钱赚，还上什么学呢？她这个想法，没有说出口。
林凡今天的时间也很忙，高考前的复习今天正式开始了，上课时间有老师来监督的。
一共只有两个学生的小班上课，少一个人的话，老师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逃课是万万不可以的。
抓紧时间吃过早饭，林凡背着背篓出门，对面学校的家属楼上，陈虹正在阳台上看书。
见到林凡出来，还伸手挥舞了两下，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市财会技校的万老师，是陈校长亲自去请，才请来的。
他虽然是整个市里公认的会计学权威，在这个没有校外辅导班，没有家庭补习班的年代。
老师们都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知识都在课堂上全部传授给学生。
因此他们也就没有后世的那些外快，这次能够被职高通过正式公函请过来上课，职高这边是要给他一些补贴和课时费的。
课时费按学校的一节课五块钱计算，一周安排二十节课，强度虽然有点大，看在补贴的份上，万老师还是欣然接受。
补贴是按照来一次学校给十块钱的车费计算的，这些细节无不表示出来职高的诚意。
八点过一刻，准时走进高三财会班教室的万老师，看到只有一个女学生的时候。
立刻就不高兴了：学校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请老师来上课，竟然还有学生迟到。
也有可能会不到！毕竟职高可是全市有名的恋爱学校，在这里上高中的同学成绩好不好万老师不评论。
但是谈恋爱的同学实在太多，这是公认的。他问道：“还有一个同学呢？”
陈虹赶紧站起来：“老师！林凡买菜去了，马上就来。”
万老师气得笑了起来：“买菜去了？学生还要去买菜？那就不用来了！”
他只是说一说气话，想到自己骑着自行车，穿过了整个县城来上课，学生竟然还迟到。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声：“报告！”
林凡满头大汗地站在教室门口：他今天买的菜有些多，耽搁得时间久了点。
跑着回到宿舍，放好背篓，只是对林晶晶说了一句：“守住家，不要乱跑！”
就跑来上课了！
万老师看着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问道：“你的书包在教室里？”
林凡一愣，没有想到老师竟然会问这个问题。赶紧回答：“报告老师！刚才来得匆忙，书包放在家里忘记带了。”
陈虹看到林凡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一脸担心，这个时候听到林凡的回答，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他这是一点都不给老师面子啊！
万老师问道：“今天上专业课，你知道吗？”
“知道！”
“没有课本，你上什么课？”
“我把课本记下来了。”
听到林凡到了这种时候还犟嘴，万老师微微一笑，翻开会计基础问道：“不要说我没有给你机会，我只提一个问题，你回答对了，就进来上课。
回答不上来，你也不用来上我的课了。”
“好的！老师！”林凡抹了一把汗水，小心翼翼地甩在门外地板上，一滴滴的汗水在地上溅开，像极了一朵朵的山里间的野花。
刚才一路急跑，现在停下来不动，汗水冒出来得更多了。
看到林凡的动作，听着他的回答，万老师心里更生气了：“这个学生明明家庭条件就不好，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却不懂得珍惜，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他问道：“一个茶杯一块五角钱，会计分录上填写低值易耗品。那么单位采购五百个同样的茶杯，应该怎么做会计分录呢？”
这是一个难题！陈虹有心帮助林凡一下下的，却一下子被难住了。
林凡如果不是有过另外一次的经验也会犯错误的，现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应该做到固定资产里面去。”
能够来到职高给两个学生补习专业课，让他们去参加高考，万老师提前做了一番准备的。
这个题可是会让老会计都为难的，这个叫林凡的学生一口就回答出来。
果然不愧是满分学霸！
万老师心里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讲一讲你的思路？”
林凡站在门口：“老师！一个茶杯是低值易耗品，这是因为它的价值低，同时茶杯在使用过程中容易碎。
五百个茶杯一起采购，金额就已经超出低值这个概念，因此它就算是固定资产了。”
万老师没有让林凡进门，继续问道：“如果单位一次采购五个茶杯呢？是算低值易耗品还是过计算入固定资产？”
林凡苦笑着：“老师！这是数量迭加引起质变的过程，我没有找到相关的具体规定，不过我个人认为，这种物品数量增加后，它们的整体采购价值超过当前工人平均月工资的时候，就可以计入固定资产了。
具体到这五个茶杯，还是只能够算低值易耗品。”
万老师心里早就翻起了惊天骇浪，脸上神情还是一成不变：“分析得不错！有自己的见解。那么同样买一把一块五角钱的菜刀呢？”
林凡又抹了一把汗，再次甩地教室门外的地板上，地板上的汗水像是山间野花一样，看起来开得更多了。
他这个动作像极了被问住了一样：“计入固定资产，因为它不是易耗品。
菜刀的采购价值虽然低，但是它在使用过程中属于不易损耗物品。
因此它虽然满足了低值这个条件，但是没有满足易耗品这个条件。”
“低值易耗品和固定资产它们的区别是什么？”
万老师刚才说只提一个问题，现在却一个接一个地问下来。
林凡站在门口，他多想进到教室里，站在电风扇下面享受一下狂风吹袭的凉快啊。
不过现在他还是只能够站在门口，又抹了一把汗，甩在地上，教室外面的地板上，现在已经是山茶烂漫，野花盛开，就跟现在这个时代一样，生机勃勃。
林凡站得更直了，这才说道：“这个问题要从两个方面来分析，首先它们的价值不同……；
其次它们计入成本方式不同……”
林凡讲了足足五分钟，这才停下来。
万老师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容：“进来吧！林凡同学，今天我可以原谅你。
但是你要知道，作为一个会计，在时间和数字上必须做到准确无误。
我们这一行是不允许有误差的，像你今天这种迟到行为更是不被允许的。”
“知道了！老师！”
万老师跟林凡一问一答，陈虹就一直盯着林凡看。
虽然那些问题，她都不太清楚，但是林凡回答之后，她立刻就明白了：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简单。
万老师对陈虹说道：“林凡同学的会计知识非常强，你要多跟他学习。”
整个上午都是会计课，这个从财会技校请来的专业老师，从林凡这里得到了答案。
认为他这两个学生的会计知识非常高，理论知识已经完全掌握，不需要他讲解什么了。
于是对所有的基础和概念全都略过，直接讲实践上的具体操作。
学校的财会班开得仓促，全班四十多个学生，只有二十套书。
林凡把几门专业课全部抄了一遍，一直以来他用的就是手抄本。
林凡是真的可以把专业课本全部默写出来的。
现在听万老师讲实践操作，林凡跟书上的理论做对比，立刻觉得收获满满。
倒是陈虹在一旁，坐立不安，很多她都听不懂。
这个上午是陈虹最难过的一个上午，全班只有两个人，老师就在面前坐着，跟林凡两个侃侃而谈。
自己听不明白，小动作也不敢做，只能够听到他们说到哪里，就哗哗地翻书到那里去看。
好几次都是林凡帮忙说出内容是在哪一页，她才找到书本上的内容，其实就是一句话。
一句话！看书的时候，稍不注意就忽略过去的了一句话，林凡跟万老师竟然可以引出一段长篇大论出来。
陈虹看着林凡的眼睛里面闪现出来一圈圈的小星星，不知道是崇拜还是昏了。
再艰难的日子总有尽头，陈虹终于熬过了度日如年的这个上午。
万老师走了之后，陈虹苦着脸对林凡说道：“今天上午的复习，我听懂的不到一半一半，这样下去，考试怎么办？”
林凡笑着说道：“上午万老师说的这些，除了在门口问的第一个问题对考试有用，后面的问题你都不要去记，不要去想。
理论跟实践操作中，有些时候表面上看是完全相反的。
现在你还不用掌握这些，等上了大学再慢慢去学。
考试你不用怕，有我呢。现在我就把秘诀告诉你：专业课首先要把概念背下来，理解透。
然后把最前面的绪论背下来，理解透，九十分是随便都可以考到得了。”
陈虹赶紧翻书：“会计基础就只有这么不到三页的内容？”
林凡笑了：“内容不多，每句话都有深意的。”
“就像你们刚才讨论的？只有一句话，你们扯了大半天。”陈虹不满意地说道。
“是啊！实际上你把绪论学明白了，这样的教材，你也可以自己编撰一本出来了。”林凡笑着说道。
“四节课都下课了，我们边走边说。”林凡还要急着回去看看妹妹做饭没有呢。
“专业课里面的内容，有什么不明白的，马上就问，知道吗？”分手的时候林凡叮嘱道。
“晓得了！下次我把不懂的问题全部写在纸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