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天色灰蒙,风沙迷人眼。

  今天是新兵入营的日子。

  “啐,这鬼天气,眼看又要入冬了,北羌那帮蛮子一来,不知这批新兵能留下几个。”陇西营口,一个老兵边组织前来报到的新兵列队,边对一旁的伙计埋怨道。

  那人对着册子一个个叫着名字,闻言见缝插针说道:“不如想想自个儿能不能活过今冬吧。”

  “下一个,宁长风,第三十二旗。”

  一个身材高大,眉眼悍利的人走出来,领了身份牌,在老兵的带领下朝分到的营属地走去。

  第三十二旗在整个大营的最西侧,共分为十二个营帐,每个营帐里睡十个小兵,都头和副都头则另有睡处。

  才一走近,宁长风就看到最靠近自己的营帐里走出来一人,边走边骂骂咧咧道:“这一旗我是管不了了,这就向赵将军请辞去!”

  接着就听到营帐内传来哄堂大笑。

  那人气得脸皮阵红阵白,掉头就走。

  老兵对此似乎见怪不怪,朝那人走出来的营帐一指:“你就睡那吧。”

  说完似乎极为嫌恶这里,拍拍屁股就走了。

  宁长风撩开帐帘,账内的哄笑声顿时止住,里头或坐或蹲着的人用各色的眼神打量起他。

  “哟,哪个不怕死的还敢来咱们帐子里呢?”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兵蹲在地上,嘴里咬着根草茎,说话痞里痞气。

  其余几人又开始哄笑,透着明晃晃的恶意。

  宁长风倒也不拿乔,大大方方把领到的被褥往空隙处一放,道:“这是长官们分的营帐,可是有什么说法?”

  那小痞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法自然是有的,比如——给我滚出去!”

  他一脚踢翻了宁长风的被褥。

  “哈哈哈滚出去听到没,咱们营帐不欢迎新蛋子兵!”其余几人齐齐嘘声,甚至开始上手推搡。

  宁长风脸色沉了下来。

  他抓住那只一直往他肩膀上戳的手,反手一拧,就听那人一声嚎叫,疼得表情都开始扭曲。

  “放,放开我——”

  宁长风松手,将他推开在地。

  “敢在这里动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见同伴受伤,那小痞子瞬间面带怒色,跳起来就朝他而去。

  场面顿时从单方面的挑衅变成了围殴。

  宁长风丝毫不惧,几个招式就将这几人打趴在地。

  “你——”小痞子还要爬起来再冲,被人喊住了:“小为,够了。”

  这一声就像按下了什么开关,林为愤愤不平地剜了宁长风一眼,回身走去。

  其余人也一并偃旗息鼓下来,只拿眼干瞪着他。

  宁长风不为所动,这种级别的斗殴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的视线朝发声人的方向落去。

  只见最角落坐着一个体型彪悍的大汉,右脸有一处很明显的烫伤,方才人多,他坐在人影后擦刀,竟没注意到他。

  宁长风径直朝他走了过去,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这帐子里领头的?”

  林子荣收了刀,对视上他的眼神,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探究:“有两下子,知道刚才被我们赶走的那人是谁么?”

  “新任都头,废物眼子。”林为接话道。

  林子荣:“我们自进这个军营起就这几个兄弟,不欢迎别人进来,更不用提管教,你还是别自找不痛快的好。”

  宁长风故作思索了一会,点头道:“能被你们气走,的确是有点废物。”

  他话音刚落,就听林为“噗”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倒挺有意思。”

  宁长风话风一转,又道“不过,我要是被你们吓走了,岂不也挺废物?”

  “啧,我说你这人怎么讲不通——”

  “小为,把他的被褥拿回来。”林子荣截断他的话,说。

  林为瞪大眼睛:“大哥!”

  “去。”

  见林子荣决心已定,林为一跺脚,不情不愿将被踢翻的被褥拎了回来,赌气似的一扔。

  宁长风倒也没继续纠缠,将被褥铺好,倒头便睡下了。

  半夜。

  万籁俱寂,西北的狂风呜呜吹过荒野,营帐外跳动着巡逻的火把光。

  陌生环境下,宁长风是不敢睡太死的。

  营帐内弥漫起一股迷烟的味道,他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去抽他枕在脑后的包袱。

  宁长风在黑暗中准确抓住了他的手。

  “啊——”一声被压得很低的尖叫传来,不是小痞子林为还能是谁?

  “想偷东西?”

  火折子的光映亮了林为惊恐的脸。

  “你没睡?怎么可能!我的迷烟这么多年还从未失手过!”

  宁长风自然不会告诉他自从服用了银月草后,他似乎对药与毒都免疫了,只道:“原来是个惯偷,我这就捉了你见赵将军去!”

  林为这下是真慌了,直蹬腿道:“我不去不去,你杀了我吧……大哥救我!”

  可惜一营帐的人都在他的迷烟下睡死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宁长风就跟掐个小鸡仔似的将他掐出了营,直往主帅大帐走去,嘴里还不忘挖苦道:“敢偷不敢认,真够怂的。”

  林为点头如啄米:“对对对我是怂货,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不行。”宁长风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

  林为一张脸瞬间垮下,低声安慰自己道:“去了也没用,赵将军经常不在营帐里。”

  宁长风心提了一提,刚要说话,就有巡逻兵走了过来:“你们在这干什么?”

  林为一个激灵,就听宁长风拎他脖子的手改成了揽住他肩膀,对那巡逻兵道:“撒个尿。”

  那巡逻兵不疑有他,见宁长风穿的还是自己的衣物,便道:“是新兵吧,撒尿走远点撒,别让味儿飘过来了。”

  宁长风点头应是,目送那队巡逻兵走远后才将目光移回来。

  “你,你把手放开。”林为用力掰着卡住他肩膀的手腕,却只是做无用功。

  宁长风将他往黑暗无人处带了带,这才松开手,随口道:“你这么点力气,怎么能进军营的。”

  把林为气得够呛。

  “你管我,又不是老子自己想来的!”

  宁长风无意与他纠缠,单刀直入道:“方才你说主帅并不经常待在营帐内,可是真的?”

  “当然。”说到这个,林为还挺骄傲,赵将军营帐内被顺走了好几件宝贝,他能不知道么。

  宁长风伸出手:“给我迷烟。”

  林为惊恐后退:“你,你要干什么?虽说赵将军时常不在,可营帐口还是有卫兵的,我往常都是趁他们换防之际偷偷溜——”

  宁长风朝他捏了捏拳头:“给不给?”

  林为:“……给。”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截竹管,脸上颇为肉痛:“将就点用,可贵了——”

  话音未落,宁长风已经掠了出去,留他在原地吃了一嘴的风。

  陇西营的主将营和副将营各分一头,因着已是半夜,除了巡防的火把,各营帐俱是一片漆黑,宁长风自如地穿梭其中,仿佛对这里的构造了如指掌。

  很快,他找到了主帅营。

  好巧不巧,今晚的主帅营居然还掌着灯,里头隐隐约约透出几分人声,似在争执。

  江成来回踱步,坚持道:“不行,马上就要入冬了,将士们自个儿的棉衣棉被尚不够,哪有多的匀出来给那帮蛮子?”

  总指挥使赵阳一副瘦长脸,闻言冷笑道:“陛下旨意,你敢不听?我看你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江成忙道:“我绝无此意!只是西北本就苦寒,每年都有驻边将士冻死饿死,若这时将御寒衣物让出去,岂不是让三军将士寒了心?”

  他语气软和了些,只是心底到底有股子气,皇上太胡闹了。

  一登基就要议和,如今为了舔那帮北蛮子的臭脚居然让每个营出三千斤御寒衣物送给羌族部落,美其名曰恩惠友邦……

  他娘的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恩惠个屁!

  赵阳睨他一眼,道:“君威浩荡,我听闻远在盛京的江太傅被容衍踢断了手骨,至今还在府上闭门休养,你身为儿子,理当更谨言慎行,别给家族招了祸还不自知!”

  江成的心猛地沉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对赵阳行了个军礼,咬牙道:“是,主帅大人,末将这就退下。”

  “慢着,听闻三十二旗那帮地痞又气走了一位都头?明日新兵校练,把他们拉到邺北坡练练。”

  “那地方太危险了——”

  “你是主帅还是我是?”

  江成忍了又忍,低头应道:“是。”

  他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帐走了,过不一会儿,赵阳也出了营帐,骑马朝西边去了。

  宁长风收了迷烟,就着阴影三两步返回了自己营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夜无事。

  天刚蒙蒙亮,号角声便响彻整个军营,宁长风一骨碌翻身而起,却发现自己的“室友”们一个个在通铺上睡得四仰八叉,丝毫没有起床的迹象。

  他难得愣了一下,为这些人的大胆。

  前世他人生的绝大部分都在军队中度过,因此太了解在军中想收拾所谓“刺头”有的是方法,这群人能安稳活到现在,还敢这么嚣张,绝对有问题。

  他按下心中疑虑,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好一应物什,赶到校练场。

  “第三十二旗,哎——你叫什么名字?”

  宁长风一人独自站在场内,因着他那一帐的人都没到,显得他额外瞩目。

  点名的老兵站在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

  “奇了怪了,这三十二旗是出了名的没规矩,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语气讥讽,话一落地,宁长风明显感觉到三十二旗其余的士兵纷纷盯着他,神情愤懑。

  “来,把兵器给他们。”

  就听“叮铃哐啷”几声,一车破旧生锈的卷兵钝刃倒在他们面前。

  那老兵扬长而去。

  “太欺负人了!”

  “这兵器砍菜都费劲,邺北坡那地方就是个狼窝,去那里不就是让我们送死么?”

  “别说别说,当心……”

  他走之后,几个人围着那堆破烂武器挑挑拣拣,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宁长风蹲在一旁,认真挑选着勉强可以用的兵器,闻言问道:“他们对三十二旗有偏见?”

  那人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新兵吧,得罪谁给扔这里来了?”

  宁长风伸出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没打点好。”

  那人一听露出了然的神情,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三十二旗是出了名的垃圾旗,校练中最末一名的、家中无钱打点的、刺头混混亦或是为将官所不喜被扔过来的,属于全陇西营地位最底层。

  得到的待遇自然不够好。

  久而久之,渐渐地也就没人管了。

  那人皱着眉头,叹气道:“我今年已经四十五了,按律早该放我退伍与家人团聚,可这几年营里所有老兵一个都没放,都被扣在这里死熬,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见家中妻儿一面。”

  看着老兵远去的背影,宁长风若有所思。

  西北的日光很烈,却驱不散这里经年笼罩的苦寒,宁长风领了军服,又与其他新兵被提点训告一番后才被放回,林为正翘着脚靠在帐篷外晒太阳。

  “哟,吃瘪了?”林为眯着的眼睛朝他瞟了瞟,贱兮兮地说道。

  宁长风将搂着的破烂兵器往地上一扔,拍拍手道:“今日午时过后新兵出营校练,共为期七日,我们被分到了邺北坡柳树井。”

  林为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两只眼珠瞪得牛眼大:“什么,那破地方?娘的想灭了我们直说,犯不着搞这些弯弯绕绕!”

  他气得把嘴里嚼着的草茎往地上一吐,这就要冲出去,被从营帐里出来的林子荣叫住了。

  “成天上蹿下跳的,像什么样子!”

  “大哥,他们太欺负人了!”林为一跺脚,气得眼眶发红:“我他妈的做小贼多逍遥自在,非要抓我过来拘着,谁要他们的恩惠了!”

  周围人纷纷红了眼眶,有几人暗自捏紧了拳头。

  林子荣抓住激动的林为:“冷静点——”

  他看了一眼宁长风,掐着林为的后脖颈回了营帐,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争吵声,间或夹杂一两声泣音。

  周围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懂的复杂眼神,各干各的去了。

  宁长风被晾了起来。

  他也不着急,看看时间快到午时了,他们营领了一把干菜,不到二两冻肉,正架起火烧汤呢,汤面上漂浮着一层深黑色的菜叶,半点油星都见不到。

  林为终于从营帐里钻出来,看到被刻意孤立坐得远远的宁长风一眼,扭头哼一声走了。

  汤喝了个七分饱,号角再次吹响,纵使生了一肚子气,几人也不得不捡起破烂武器,朝柳树井出发。

  到那之后,宁长风才明白为何林为情绪会那么激动了。

  虽名为柳树井,却并无柳树,入目所及只有大片大片枯死的白杨,张牙舞爪地挺立着枯枝,朔北的风乌拉拉吹过死寂的原野,戈壁滩上连根草都看不见,风一扬就是满头满身的黄沙。

  再往远些倒是有一片绿洲,但早已被狼群占据了,仅凭他们十人是断断不敢进去冒险的。

  这地方,不给水粮干熬七日,那就是活遭罪。

  可若想活,就得冲进绿洲与狼群搏命,总之就是个死。

  林为把缺了口的长.枪往地上一插,盘腿坐下就开始嚷嚷:“还练什么练,我看那帮王八羔子就是故意的,等死好了!”

  其余人也泄气似的摇了摇头,蔫头耷脑地走开了。

  此地属于羌族与北昭的交界之处,他们披着身北昭的军服,便是想逃也无处可去。

  荒漠中倒也不是全无活物,林为坐在背风处,冷眼看着宁长风从包袱里拿出一串挂钩,串上一种不知名的饵料,伸进沙地隐藏的洞穴中。

  不一会,一只皮毛棕黄的沙鼠循着味钻出个头,被他两指迅疾掐住扔进破布口袋中。

  半日下来,竟也被他抓了七八只。

  有几个同胞已经开始上去帮忙了。

  “哼!”林为扭头,不屑一顾地别开视线。

  夜幕逐渐拉下,荒野的风沙逐渐停了,一堆篝火在夜空下燃起,宁长风熟练地给沙鼠们开膛破肚,用砍下的白杨枯枝串起来烤。没过一会儿就烤得滋滋冒油,焦香味儿顺着风飘出老远。

  林为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转身背对不远处的他们。

  眼不见为净。

  有人举着香喷喷的肉串走过来:“小林哥,那个宁——让我给你的,可香了!”

  林为翻个白眼:“一点老鼠肉都能把你们勾——”

  话音未落,就见才从绿洲边缘查探回来的林子荣接过肉串,对那人道:“多谢。”

  “大哥!”林为气急了眼。

  那人站在原地,支支吾吾道:“其实我看他并不坏,也没有看不起我们……”

  “你脑子是被老鼠啃了吗?他现下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若知道了你当他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林为恨铁不成钢地戳着那人的脑袋骂道,被林子荣一手拉开。

  “可是——”那人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眼眶渐渐红了:“我们又有什么错呢?”

  他说得很轻,语气说在质问,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林为的火气却“蹭”地一下灭了,他转身背对着同伴,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声音有些嘶哑:“错什么错?我们没错,错的是他们北昭国的皇帝——”

  “小为!”林子荣低声喝止了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也许是情绪累积到了极点,林为低声吼道:“他们不就是想逼我们造反,好名正言顺地除之而后快?这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捂住脸低声抽泣起来。

  “谁要他们假惺惺的恩许?我只想做回自由自在的林为,而不是被拴住手脚,被处处针对怀疑的混族人。”

  低低的呜咽顺着风穿过荒野,方才还在高高兴兴开荤的男人们纷纷放下了肉串,神情怆然。

  宁长风往那边看了一眼,拿起架子上已经烤熟的沙鼠,迈步朝他们走去。

  “最后一个了,给你们留的。”他把肉串递给林为。

  林为捂住脸,瓮声瓮气道:“不吃!”

  宁长风转身就走。

  他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何况林为并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

  “你站住!”

  林为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凶神恶煞道:“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我劝你滚远点,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长风侧头,神情并不在意:“我以为多大的事,陇州地界两族混居是常有的事,犯不着为个出身就要死要活。”

  “你——”

  林为愣了一下,就见对方已经踏着黄沙离开了。

  夜深。

  风又刮了起来,宁长风靠坐在背风处,守着摇曳的篝火,在清点带来的包袱。

  短刀、避虫包、铁钩、诱饵……

  他身后男人们互相靠坐在一起取暖,都已经睡去。

  林子荣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柴,橙红的火苗往上窜了窜,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照得他脸上的烫伤都像活了似的。

  林为头枕在他腿上,瑟瑟发抖地抱紧胳膊,睡得并不安稳。

  “四十多年前,当时昭国还未分裂为南北两国,国力强盛,天恩浩荡,和以羌族为首的多个部落民族实行通婚通商之制,结永好之盟,羌族公主阿依木为保两族之和平,主动前往昭国和亲,自她之后,不少羌族女子越过边境线,嫁给陇州当地军户,繁衍子嗣,可惜好景不长——”

  不过七八年光景,昭国皇帝第十三子夺权篡位,废除长兄太子之位,将其驱赶至当时瘴气遍布的荆楚之地。不仅如此,他还单方面撕毁了与羌族各部落的盟约,一意孤行地发动了战争。

  昭国与羌族通婚日久,仗一打起来却不认亲疏远近,军户们只好含恨将妻儿藏进深山,拿起戈矛对准妻子的同胞。

  这些孩子后来就成了流浪在边界线的混族人,干些偷抢的营生过活,直到陇西营主将赵阳过来一枪挑了他们的窝点,将他们拘进了军营。

  “你们这样的人,他抓了多少个?”宁长风问道。

  林子荣闭了闭眼:“起初有百人之众,被他打散编进了不同旗,如今剩下的也就二三十人罢。”

  在一个时刻备战的军营,要死人太容易了,甚至都不需要具体的理由。

  宁长风沉默了一瞬。

  他扎好包袱口,从火堆中拾起一根燃烧的杨木枝,对林子荣道:“待在这里不是办法,我去那边的绿洲看看。”

  林子荣目露犹疑:“你不怕那里的狼群?”

  回应他的是宁长风离开的背影。

  *

  到达目的地时,天才蒙蒙亮。

  绿洲边缘亮起一双绿色的狼眼,紧接着出现第二只,第三只……

  不过片刻,已有十余头灰狼集结在此,和这绿地中的不速之客遥遥对峙。

  宁长风抽出短刀,踏进了这群沙漠狼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