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却秦阻止不了, 因为人是他带进来的。

  吃过饭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柏侹和爷爷越走越远。

  管家站在他身旁,恰到好处露出些疑惑, 轻声问:“纪总, 您和柏先生……”

  “没什么, ”纪却秦打断他,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不用理他, 一会儿就让他走。”

  管家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在疑惑的同时叹了口气。

  他家少爷和柏先生纠纠缠缠这么长时间, 哪怕离了都不安生。

  没有过多停留,管家端着沏好的茶, 匆匆跟过去了。

  纪爷爷喜欢下棋,专门腾出一个房间作为棋室。

  华贵的木制家具在光下闪着暗沉的红光,若有若无的茶香混合着木香, 变成了一种宁心静气的良药。

  两人相对而坐,全神贯注看着夹在中间的棋盘。

  柏侹下棋的水平不高, 只粗粗了解过。可这三年里, 生生提高了一大截,哪怕许久没碰, 下起来依旧得心应手。

  落子看似随意, 实则蓄谋已久。

  纪爷爷皱着眉头,揣摩许久,才终于落子。

  他松了口气,率先开口:“你进步很大。”

  柏侹摩挲着棋子, “都是和您学的。”

  纪爷爷哼了声, 心道柏侹就是说的好听。

  有哄他开心的功夫, 怎么不去哄他孙子?

  两家联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果当初没有答应,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他们两家依旧可以保持良好的利益关系,却秦也能找到喜欢的人。

  至于这个人是张三还是李四,根本不重要。

  能让他孙子过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柏侹虽然不错,但和宋家小儿子的事他略有耳闻,是真是假先不论,首先纪却秦受的那些委屈,就足够让他气愤。

  从小抚养到大的孩子,怎么能忍心看他被无情践踏。

  “我教给你的不多,”纪爷爷说,“能到现在,是你自己做得好。”

  柏侹听他话里话外透着疏离,心里发沉,还是勉强笑着。

  原因不言而喻,完全是他自己作孽,才导致现在的下场。

  “爷爷,”柏侹说,“以前是我不好。”

  房间里的气愤变得沉闷,茶杯上蒸腾的热气都像被定住了,飘飘忽忽转着圈,不肯升起。

  “我对不起却秦,也对不起您。”

  这句话艰涩沙哑,满是柏侹压抑的情绪。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于他来说是各个方面快速发展的时间。

  从在娱乐圈渐渐有名气,到登顶影帝。

  也从尚且懵懂的年纪,一跃进入了婚姻。

  他不知道纪却秦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只感到了匆忙。

  似乎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催他成熟。

  在无数个深夜猛然惊醒,他都会无法抑制的感到浑身上下像是被绳子束缚住了。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还好,偶尔在别墅过夜时,看着纪却秦,他总要多清醒一会儿。

  怀里的人优秀成熟,有被许多人爱着。

  暴躁冷漠,仍旧不妨碍他用温柔的假象欺骗别人,获取利益。

  看着这样的他,即使两个人肌肤相贴,身上还有彼此留下的暧/昧痕迹。依然不妨碍他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远的可怕。

  柏侹从未说过,面对纪却秦,他有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人太过耀眼,大概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而且情/人无数,谈情说爱信手拈来,说的每句话都带着利益的冰冷。

  所以他不信,不信纪却秦真的喜欢着自己。

  也正因此,亲手毁了一份唾手可得的情意。

  柏侹叹了口气,喉咙发痒,偏首咳了两声。

  身体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不妨碍时不时发疼。

  他脸色发白,更显得眉眼锋利,可眼里涌动着的忏悔不能作假。

  纪爷爷本想说什么,看到这副模样,生生咽了下去。

  只说:“落子无悔,下一步怎么走,你得好好思量思量。”

  纪却秦为什么和柏侹继续纠缠,为什么要带他进家门。

  纪爷爷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猜测。

  唯一清楚的是,纪却秦心软了。面对这样的柏侹,再次妥协退步了。

  按理说,感情上的事他不应该插手,可这件事关乎纪却秦一辈子,更何况柏侹有过“前科”,绝对不能粗心大意。

  柏侹怔了下,将棋子攥紧,神情郑重:“您放心,我会对却秦好。”

  “只用嘴说没有信服力,您可以看着我。”

  “如果我没有做到,就再也不来打扰他。”

  纪爷爷审视着他,许久后移开视线,斟酌着将棋子落下。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棋局继续,书房里却弥漫着躁动的烟雾。

  纪却秦正在看文件,夹在指尖的烟一点点消耗,飘起的烟雾变成了卷曲的线条。

  恰到好处分割了一道光影。

  明亮的光照在脸上,柔和了眼里的冷漠,使得颜色浅淡的眸子像极了有夹心的琥珀软糖。

  那张薄唇紧抿,罕见的有些发白。

  他在思考,让柏侹进门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突破了他的掌控,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偏离轨道的?

  纪却秦不知道,却明显感受到,自从柏侹受伤后,两人的关系不似以前那样僵硬了。

  好像在生死面前,更显得感情柔韧。

  正出神,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他以为是管家,没多在意,让门外的人进来了。

  柏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纪却秦腰背呈一条直线,上窄下宽,双臂担在办公桌上,阴影向下延伸,隐没在腰腹中。

  亚麻色的家居服衬得他极其温柔,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心动的温热气息,就连指尖的烟都变得绵柔。

  柏侹小心翼翼收起脚步声,慢悠悠走向他。

  “休息时间还在工作,你完全不累吗。”

  纪却秦指尖一抖,烟灰掉在了桌面上。

  “少抽一点,”柏侹俯身上前,“对身体不好。”

  他不由分说抽出纪却秦指尖的烟,徒手捻灭了。

  “以前可不见你关心我。”纪却秦淡淡垂下眼眸,继续看文件。

  他实在很爱抽烟,特别是心情烦躁的时候。

  柏侹笑了两声,绕过办公桌,站在纪却秦身边,双手一撑,坐到了桌上。

  “以后我会注意。”

  纪却秦没理他。

  静静坐了会儿,柏侹晃着脚尖轻轻踢了下纪却秦的腿。

  “你又要出差?”

  纪却秦没有隐瞒,随口“嗯”了声,“怎么?你也想去?”

  柏侹双手向后撑,宽阔的肩膀打开,显露出了颈侧的青筋。

  蜿蜒的纹路引人注目,蕴含着令人遐想的力量,不禁去想,到底什么情况下才能见到它。

  “想。”柏侹点头,“不过很可惜,这周我有事。”

  不等纪却秦细问,他便主动说:“公司里还有项目等着我处理。”

  临近年关,不止纪氏忙,柏氏同样忙。

  既然他选择退圈回到这里,就应该担起责任。

  他也不是一心只有情爱的蠢货,知道各种情况里什么最重要。

  “不过你放心,你去这几天,我会来陪爷爷。”

  纪却秦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就退却了。

  爷爷年纪大了,即使有管家在身边陪着,但两个年纪加在一起快两百岁的人显然没有新意。

  而且他知道,爷爷很喜欢柏侹。有他陪着,会开心许多。

  也算……弥补了他不能陪伴左右的愧疚。

  “随你。”

  柏侹笑了,双肘撑在膝盖上,侧首去看他。

  暧/昧的视线扫过那双眼眸,随即落在唇上,身体自动开始回忆亲/吻的感觉。

  温热、柔/软、濡湿。

  血腥又强势霸道。

  他那样想着,回过神来时,正对上纪却秦的视线。

  柏侹从桌子上下来,缓缓蹲下来,单膝跪着,从居高临下变成抬首仰视。

  他一手撑在纪却秦腿边,另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将人一把拉了下来。

  双唇相贴,舌尖相抵,牙齿用力一咬,这个堪称温柔的吻就变了味道。

  柏侹眼睛微眯,嘶了声。

  “咬疼了。”他说。

  纪却秦居高临下看着他,银框眼镜后的眼色算不上和善。

  他抚上柏侹的后脑,五指张开又蜷起,毫不怜惜地揪着柏侹的头发,向后拉扯。

  “疼就忍着。”纪却秦屈指抹过柏侹下唇上的血珠,声音嘶哑,“不然滚蛋。”

  柏侹恶劣的笑着,他就喜欢看纪却秦衣冠楚楚,却忍不住生气的模样。

  “我滚了,谁来伺候你?”他得寸进尺挤进纪却秦□□,并搂住他的腰。

  “多的是人。”纪却秦觉得他聒噪,却细细描绘着这张俊脸。

  “别碰他们,”柏侹收紧手臂,“留我一个人就行了。”

  纪却秦但笑不语。

  “嗯?”柏侹已经再次吻了上来。

  等不到回答,他双臂忽然用力,一手搂着纪却秦,另一手勾着他的腿弯,起身将人抱到了桌子上。

  纪却秦吓了一跳,升起的旖旎顿时没了大半。

  对骤然的变化十分不满意,挣扎着要下来。

  “嘘……”柏侹挤在他两腿之间,“别动。”

  “别不要脸。”纪却秦猛的白了脸色。

  柏侹:“更不要脸的事都做过,这不算什么。”

  他掐住纪却秦的下巴,倾身上前,在那光洁脆弱的脖颈上亲了下。

  “你说对吗。”

  “对你大爷!”纪却秦真的生气了,脾气止不住的冒出头来。

  柏侹看着他气急的模样,脑袋抵着他的肩膀,低沉好听的笑声缓缓流淌。

  他在纪却秦耳边轻声说:“你其实就喜欢我不要脸吧。”

  纪却秦无言以对,似乎在柏侹面前,什么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个人从不按套路出牌,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随心所欲的嚣张跋扈。

  他抵着柏侹的肩膀,一手撑在身后,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人的脸。

  褪/去了幼稚,蒙上了层尚且朦胧的成熟。眉头舒展,但也有了细小的纹路。

  柏侹发脾气喜欢摔东西,并不喜欢皱眉头。

  三年的时间,纪却秦早已经摸清了。

  骤然看到那道细不可查的纹路,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柏侹,”他忽然正色道,“你后悔退圈吗。”

  纪却秦清楚看到那双眼中闪过的怔愣和坚定,在太阳光下,宛如向日葵绽放开层层叠叠的花瓣,每一片的尖顶都闪着金黄的光。

  柏侹收起唇角戏谑的笑,认真的模样和之前判若两人。

  “我说过,我不后悔。”

  “做出这个决定完全出于我的真心。”

  他直起身,依旧在纪却秦双腿之间。抬手理了理纪却秦乱掉的头发,又在柔/软的耳垂上捏了捏。

  用一种罕见的温柔和沉稳的声音说道:“你不必感到有负担,更不用时时刻刻挂念。”

  “我承认我有私心,为了你,也为了我。”

  “进娱乐圈只是我和他妥协的结果,无论我取得什么成果,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时间一到,我总是要回到柏氏的。”

  “现在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柏侹柔声安慰着纪却秦,像个得到糖果又在炫耀的小孩子。

  他眨了下左眼,竟然有几分从前的朝气。

  “你看,我也学会为利益妥协了。”

  这句话明明是在打趣他,纪却秦心头一突,倏地移开了视线。

  他清楚的感受到,柏侹比想象中的更要成熟。

  陌生的不适感仿佛鞋里的沙子,每走一步都在清清楚楚昭示它的存在。

  纪却秦冷漠地说:“你是想让我愧疚,好趁虚而入吗。”

  柏侹看着他,忽然笑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纪却秦有趣的很。

  他俯身上前,双手从纪却秦的手臂下穿过,结实的胳膊紧紧夹着柔韧的腰身,实实在在撑在实木桌面上。

  来自上方的压力让纪却秦忍不住向后仰,想要撑住身体必须用手撑住身体,可柏侹故意钳制他的身体,为了不让自己处于下风,他不得不勾住柏侹的脖颈。

  这样的姿势足够亲昵暧/昧,更多时候出现在床上,偶尔会在别墅的书房里,仅有一次,上演在柏侹那辆厚重的越野里。

  纪却秦浑身上下没有着力点,只能笨拙的勾住柏侹的腿,依靠腰间的手臂。

  “我说了,”柏侹居高临下看他,“你不用自责。”

  纪却秦:“你不能否认,你想用这件事让我心软。”

  “柏侹,你在算计我。”

  视线相接,柏侹忽然笑了,奖励般在纪却秦侧脸亲了一下。

  “对你来说,这点程度算不上什么。”

  “只要拿出一点点真实,就足够把我踢开了。”

  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骄傲又自负,“却秦,你敢否认吗。”

  “从离婚到现在,你根本放不下我。”

  “不然……”柏侹垂下眼眸,“你为什么不彻彻底底推开我。”

  他知道纪却秦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摆脱他,但是纪却秦从没做到底。

  哪怕那样宠爱乔乔,也是说分就分。

  纪却秦静静听着,不置一词,只是偏首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今天很冷,却偏偏有大太阳,极其容易骗过住在温暖房间里的人。

  “是你一直不要脸凑上来。”纪却秦淡淡说,“我推了,你不走,难不成让我走?”

  他松开紧攥着柏侹衣领的手,单手撑在身侧。摇摇欲坠间,他盯着柏侹的脸,像是要将他一点点分解。

  “好了,别闹了,你该走了。”

  “我不走,”柏侹挑衅地看着他,“爷爷都没开口,你怎么好意思赶我。”

  “你……”

  在纪却秦开口骂人之前,柏侹俯身堵上那张湿润的唇,贪婪的嗅着熟悉又温热的味道。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和他做着最亲密的事。

  每一次揉捻、轻挑、震颤,胸膛里涌动着的,都是无法言喻的满足和占有。

  每到这时,柏侹就止不住的想,那三年里,他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纪却秦的吻很有技巧,总会让人沉溺其中。

  偏偏柏侹没有章法,一味地蛮横霸道,肆意掠夺,反而让纪却秦招架不住。

  忽然,房门被敲了两下,随即传来管家的声音。

  纪却秦猛的回神,震荡的心就快要蹦出来了。

  他抬脚想踹柏侹,却被压的死死的。

  双手被桎梏在头顶,柏侹一只手就钳制住了他两双手。

  柏侹从他脖颈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根本不像还在养伤的病人。

  “放开!”纪却秦挣扎了一下。

  “小点声。”柏侹扶着他的腰,指尖暧/昧的钻进衣服里,沿着腰带的弧度贴着皮肤来回移动。

  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让纪却秦气红了眼,他不明白,柏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敲门声还在继续,管家的声音里似乎夹杂了爷爷的声音。

  纪却秦的身体倏地僵直,全神贯注听着门外的动静。

  柏侹看着他,忽然俯身,恶劣的碰掉了桌上的摆件。沉闷的声音足以让门外的人知道房里有人。

  纪却秦快气炸了,奈何只能像一只关在笼子里龇牙咧嘴的猫。

  “柏侹,你他妈有病!”他压着声音骂。

  “嘘……”柏侹单手抵在纪却秦唇上,满意地看他眼尾潮红,不甘又倔强咬着自己手指的模样。

  这样的纪却秦没了风度和温柔,真就像是炸毛的猫。

  纪却秦瞪他,俊美的脸都有点扭曲。

  紧接着,他们听见纪爷爷在门外说话,随即门把手传开了声响。

  纪却秦目眦欲裂,如果让爷爷看到这副模样,这个家以后就不用回了,他也一定要弄死柏侹!

  温热的指尖点弄着柔软的舌尖,柏侹垂眸笑着,非但没有退开,而是更进一步。

  他和纪却秦挨得不能再近了,彼此的反应犹如水面下的石子般一目了然。

  柏侹仍旧好整以暇,附在他耳边轻声问:“他们要进来了。”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