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却秦漫不经心听着, 心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都已经离婚了,不管柏侹是救宋微汀,还是救李微汀, 都和他没关系。

  他没那么多心思去关注前夫做了什么。

  唯一让他感到烦躁的, 是汪识神神秘秘的语气。仿佛那是重磅炸弹, 说出来能把他送上天。

  汪识慢慢悠悠说,纪却秦就听着。

  汪识:“你没什么要说的?”

  语气里满含嘲讽, 又带着些许诧异。明明脸上是看好戏的神情, 纪却秦偏偏能察觉到他的紧张。

  首映礼才进行过半,台上各个演员正在大谈特谈拍戏时的感受。

  乔乔就静静坐在他们旁边, 笑容得体,偶尔会说几句。

  偷到空闲, 还会悄悄看台下一眼。

  纪却秦坐在观众席正中的位置,可不巧,那里是一片阴影。

  蜿蜒的阴影将他俊美的脸旁覆盖, 只能露出深色精致的西装,发亮的皮鞋, 和一小截黑色袜子包裹着的劲瘦脚踝。

  神秘优雅, 暗含不可侵扰的魔力。

  似乎是故事里头上长着犄角,瞳孔里有竖纹的大恶魔。

  从各处传来的视线, 纪却秦都一一感受到了。

  探究、敬畏、爱慕, 各种各样,笼统的汇聚在身体上。

  他却只盯着乔乔,那模样十足一心一意。

  面对这种无厘头的问句,纪却秦习惯反问回去, “你要我说什么?”

  “问柏侹伤的重不重?还是宋微汀伤的重不重?”

  “或者当场发脾气, 冲过去揍宋微汀一顿?”

  纪却秦轻笑:“别傻了, 那是你的想象。”

  “我三十一了,不是毛头小子。”

  他说的每个字都契合汪识的想法,凭之前纪却秦对柏侹的感情,肯定会在出事后第一个赶到医院。

  而不是现在这样,稳坐在椅子里,看着情/人在台上说蹩脚的台词。

  瞧着他淡然的模样,汪识品尝到一丝酸涩。

  因为柏侹的存在,竟然忘了这幅模样才是真实的纪却秦。

  看似温柔,实则不近人情。柔和下包裹着的,是颗石头做的心。

  现在是这样,和他提分手的时候也是。

  时间没有磨损他的冰冷外壳,反而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加固。

  汪识沉着眉头,“看来是我错了,你一点儿也没变。”

  纪却秦但笑不语。

  汪识用这件事试探就是个错误,他已经和柏侹离婚了。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插手对方的事。

  上次帮小宁处理广告代言,完全是为了把机会让给乔乔。

  而现在……

  纪却秦眸子晦暗不明,冰冷的指尖把千纸鹤拆开,又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心里。

  既然柏侹愿意保护宋微汀,乐意逞英雄。那就说明,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尽管过去八年,又有三年婚姻,柏侹对宋微汀的感情依旧深厚。

  想清楚这点,他深深为前几天和柏侹的争吵感到丢人。

  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真的会为两个廉价的字不顾体面乱发脾气?

  轻哼一声,纪却秦歪向旁边,直到首映礼结束都没再搭理汪识。

  接下来会是剧组的庆功宴。导演本想请汪识和纪却秦一起去。才表达完意思,汪识就拒绝了。

  这是第一次,他不想和纪却秦共处一室。

  看着那张脸,会不受控制想起分手时的场景。

  他很少失态,匆匆忙忙离开的模样,让导演误以为哪里做的不对了。

  两尊大佛走了一个,导演马上去巴结另一个。

  庆功宴很快熬过去,纪却秦让许韬先走,他亲自送乔乔回家。

  这一举动让许韬暗暗吃惊,乔乔则是受宠若惊。

  *

  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里,气氛一度升高。

  从外面看不到车里纠/缠在一起的人影,更听不到呢喃低语。

  隔着中控台,乔乔探向纪却秦,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裳。昂贵的衬衣被掌心汗浸的微微潮湿,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纪却秦只是靠着座椅,偏首面对乔乔的方向,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对亲/吻可有可无,只不过乔乔喜欢亲。

  温柔又细腻的吻,很容易沉浸在里面。

  纪却秦微眯着眼,搭理精致的头发散下来一半,带来的阴影模糊了含笑的眼睛。温热的手一遍遍抚/摸过乔乔弯曲的脊背。

  不带一丝情/色意味,偏偏能让人对着那只手弓起的弧度浮想联翩。

  乔乔枕在他肩头,头发顶着纪却秦侧脸,又轻又柔。

  和柏侹利落微刺的头发半点不同。

  想起柏侹,纪却秦抚/摸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乔乔并没发现不对劲,“你不开心吗?”

  从汪总走了之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纪却秦有心事。当着许韬的面不好意思问,眼下只有他们俩,问问……应该可以的吧?

  窗外正对着宽阔无人的路,纪却秦盯着路灯,随口“嗯”了声。

  “为什么?”

  “因为……”纪却秦停顿了下,不是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乔乔,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乔乔很有耐心,慢慢等着。他知道纪却秦不会骗他,实话实说这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比起花里胡哨的谎言,哪怕真话有时候并不好听,他也愿意听。

  纪却秦:“因为柏侹。”

  “汪识说,他为了救宋微汀,受伤住院了。”

  车里很安静,纪却秦按下车窗点燃根烟,听着外面的风声和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才堪堪压下点烦躁。

  车里昏暗,指尖的一抹红尤为显眼。

  一明一灭间,乔乔忽然回过神,发现自己看呆了。

  他说:“你在担心他?”

  “没有。”纪却秦摇头,“我只是烦。”

  “明明已经离婚了,为什么还总要和我提他。”

  身为商人,最讨厌的就是优柔寡断。

  拿捏不清就会损失大把利益,只有傻子才会那样做。

  可他悲哀的发现,离婚前他自诩清醒,其实和傻子没什么两样。

  现在,他不想重蹈覆辙。

  乔乔静静听着,看着中控台上扔着的烟盒,很想抽一根。

  但他不会,呛人的烟雾会让他止不住的咳嗽,直到整个胸膛都发胀发疼的时候才停下。

  和纪却秦相处几个月,两人牵手,拥抱,亲/吻,却从没做到最后一步。

  暧/昧的关系,也还在原地踏步。

  会不会,还是和柏侹有关?

  那……他们还能走到一起吗?

  想到这些,乔乔从大脑深处拉响了警报,他不愿意发生那种事。

  人的欲/望是会无限扩大的,现在他想永远陪在纪却秦身边。

  “学长,”乔乔忽然亲昵的搂住纪却秦的腰,昏暗的环境看不到他红透的脸,“今天晚上,你要不要……”

  后面的话不用说出口,纪却秦当然明白。

  处在圈子里,直白或者隐晦的邀请,他不知听了多少遍,见过多少花样。

  他叹了口气,捻灭烟头,在乔乔头上摸了下,“抱歉。”

  在没最后确定心意前,纪却秦不愿和他做到最后一步。

  浑身的血液冷下来,动情的身体瞬间干涸。

  乔乔听懂了纪却秦的意思,他还是在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乔乔忍着难过,柔声:“没关系。”

  他正要找借口回家,纪却秦的手机亮了起来,映照出一截紧绷的下颌。

  看到来电人,纪却秦不想接,小宁现在打来只能是为了柏侹。

  来电锲而不舍,纪却秦无奈,还是接了。

  车里很安静,乔乔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一些。

  小宁有点虚心,“纪总,晚上好。”

  纪却秦“嗯”了声:“有话直说。”

  对面支支吾吾,他已经猜到不止小宁守在电话旁边。

  果然,他听到一声刻意压低的怒喝:“说啊!我怎么教你的!”

  小宁欲哭无泪,身边是头狼,电话那头是毒蛇,哪边都惹不起。

  他抱着豁出去的心思,颇有壮士割腕的气势,“柏哥问您,能不能过来看看他!他受伤了,还在昏迷,不见您好不了。”

  纪却秦沉默了,乔乔也沉默了。

  小宁因为心虚,早忘了柏侹怎么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胡乱说了一通。

  纪却秦叹了口气,烦的厉害。

  他冷淡道:“我给你一万,买个果篮放在病房里,就当我去过了。”

  “以后无关紧要的事,别再给我打电话。”

  “还有,告诉柏侹,趁着在医院,脑子不好就赶紧去治。”

  利落挂了电话后,小宁听着扩音器里传出的忙音,懵了。

  “柏哥,纪总把电话挂了。”

  柏侹快要气死了,“废话!难道我听不见?!”

  他扶住裹着纱布的脑袋,脸色惨白。

  头疼!

  好不容易有个让纪却秦心软的机会,竟然还被毁掉了!

  原本被宋微汀坑了一把的怒气就在心头挥散不去,现在又丧失机会。

  柏侹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去找纪却秦!

  可是他被砸出轻度脑震荡,今天晚上只能住院观察。

  正在气头上,小宁又接了通电话。

  小宁:“柏哥,找到宋微汀了。”

  提到宋微汀他就恨得牙痒痒,害柏哥住院不说,居然还跑了!

  他以为他能逃到哪去!

  “在哪?”

  “郊区的一栋别墅里。”

  柏侹点头,暂时没心思找宋微汀麻烦。

  “盯紧他,别让他离开京城。”

  柏侹脾气暴躁,睚眦必报。有人拿他一份东西,他就得让人还回两份。

  宋微汀害他脑震荡,他就得卸宋微汀一条胳膊。

  小宁也深知他的脾气,心道唯一没事的大概只有纪总。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纪总扇柏哥那一耳光。

  柏侹心头的气顺了一点,他闭上眼,靠在床头,阴测测道:“等明天……”

  “您要去做什么?”小宁瞬间睁大眼睛警惕。

  “既然他不来看我,我就去找他。”柏侹睁开眸子,锐利的神色势在必得,“我就不信,伤成这样他还能忍心不见我。”

  *

  纪却秦对柏侹的计划一无所知,照常上下班,权当昨天没有接到过那通电话。

  今天没有加班,也没有应酬,纪却秦难得有一晚上属于自己的时间,正想着去喜欢的餐厅吃饭,可谁知,在地库见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柏侹。

  他倚着纪却秦的车,衣着单薄,外套下隐约可见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额头上裹着一圈洁白的纱布,愈发沉得他轮廓硬朗,眉眼锋利。

  苍白的薄唇上叼了根烟,不断有烟雾氤氲他的眼眸。

  柏侹双手环臂,一条长腿随意曲起,听到脚步声后先是转动脖颈望了眼,动作散漫,眼尾上挑,偏偏能让人看出他在焦急等待,已经回头看了无数次。

  在看清来人是谁后,他慢慢站直身体,两指捏灭烟头,藏在手里背到身后。

  锐利的眼睛含着少有的温情,等纪却秦一点点靠近。

  不算明亮的地库里,偶尔有车进出。轮胎摩/擦地面声响伴随着纪却秦沉稳的步伐,每一次抬起、落下,都让柏侹随之震颤。

  两人间的距离越近,柏侹越兴奋。

  明明才几天不见,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漫长的难以忍受。

  他从不知道,原来只用眼睛远远见到想见的人,就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也是第一次明确感受到,纪却秦对他的吸引已经超越了引力的作用。

  纪却秦缓步靠近,许韬跟在身后,一前一后停在柏侹面前。

  这是离婚之后,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见面。

  没有空旷的楼道,也没有冰冷的空气,更没有可笑的感情。

  “我有话对你说。”柏侹开门见山,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

  在他心里,早一天把话说清,就早一天和好。

  冷淡的眼眸掠过柏侹的病号服,纪却秦神色不变:“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柏先生有事可以明天说。”

  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柏侹着急上火,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没有愤怒,只有被驱赶的焦躁。

  柏侹:“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损失多少……我赔你。”

  他神色认真,没在开玩笑。

  既然他和纪却秦没有办法以正常的身份来谈感情,倒不如用两人都熟悉的方式——利益。

  用赔偿来换几分钟,柏侹觉得很值。

  谁知纪却秦忽然笑了,唇角带着淡淡的嘲讽,对柏侹偶尔显露出来的天真感到可笑。

  纪却秦:“据我所知,你所有广告代言都掉了,赔偿违约金就能榨干/你的存款。赔我?你赔不起。”

  他说的是事实,成年后柏侹都是自己养活自己,手中的钱相对来说并不多。

  也正因如此,圈里人猜测他“勾搭”纪却秦,是为了钱。

  被纪却秦当场戳破,柏侹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

  “那又怎么样,我说要赔,砸锅卖铁也要赔!”

  这次轮到纪却秦笑而不语,他嘲弄的看着柏侹,若是放在以前,不但没有赔偿,他还会搜罗代言送给柏侹。

  现在一想,当时真是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在柏侹锐利苍白的视线下,纪却秦耐心告罄,看了眼腕表。

  语气严肃正经:“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幅冷淡正常或者温和有礼的神情,都是对陌生人,或者有几面之缘的人表露的。

  显然柏侹也知道。

  看着那双殷红的唇吐出一个个伤人的字,他脸色更加苍白,锐利的眼神开始动摇,极快的闪过一丝茫然。

  他的变化没有逃过纪却秦的眼睛,心底划过鲜明的快意。

  就是这样,能让柏侹感到疼痛,他乐见其成。

  “我来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柏侹嗓音沙哑,高大的身躯显得佝偻,似乎和纪却秦的交谈伤心劳神。

  纪却秦不应声。

  柏侹:“耽误不了很长时间,如果你听了以后觉得可笑,我不会再来纠/缠你。”

  他深吸口气,指尖在额头纱布上摸了下,似乎在头疼。

  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在纪却秦面前他心甘情愿收起獠牙和利爪,收敛浑身杀气。

  只露出柔/软的耳朵,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摇尾乞怜,只求主人能够看他一眼。

  可惜,纪却秦不吃这一套。

  他见过的人各式各样,柏侹的法子不如旁人万分之一。

  他真正在意的是,柏侹是否说话算话,真的不来纠/缠。

  纪却秦试探:“你有不遵守约定的前科,说的每句话我都不会信。”

  似乎早就料到这般,柏侹泰若自然举起三根手指,并拢竖在脑袋旁:“我以我妈和爷爷的名义发誓总可以了吧。”

  望着他认真的神情,纪却秦怔了下,没想到柏侹竟然来这一招。

  母亲和爷爷是柏侹最珍贵的存在,一个生养他,在去世前竭尽全能爱着他。

  一个抚养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对他百般呵护。

  把这两个人当成柏侹活到现在的精神支柱也不为过。

  纪却秦久久没有说话,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没有父母,只和爷爷相依为命,自然知道亲人有多珍贵。

  更何况……能用母亲和爷爷来发誓,足可以说明柏侹是真心的。

  耽误几十分钟,获得长久的安宁,这买卖不亏。

  纪却秦若有所思:“好,我答应你。”

  他让许韬先回去,亲自开车带柏侹去他说的地方。

  大概是受伤后身体不舒服,柏侹捂着额头一路闭目养神。安静的氛围,离婚前从未有过,现在好歹不会让两人尴尬。

  他们在一起本就话少,除了吵架时的对骂,其余时间都在忙。

  结婚三年,纪却秦忙于工作,三百六十天可能三百天在飞机上度过。

  柏侹不遑多让,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前往剧组的路上。

  偶尔见次面就不错了,所以纪却秦才总想着借工作之名去探班。

  能见一次是一次,如果真的想见,才不会觉得是否路程遥远,或者道路颠簸。

  单纯的思念与渴望就可以填满不尽人意的沟/壑。

  柏侹要带他去的地方是京城一所高中,那曾是他就读的地方。

  劳斯莱斯停在路边,透过车窗望着学校门前偌大的金色字体,纪却秦就知道柏侹要和他说什么了。

  这所高中见证了柏侹的优秀,见证了他懵懂的爱情和丧母的悲痛。

  纪却秦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面对,侧首点燃根烟,慢慢吸着。殷红的唇含/住烟蒂,微微露出的缝隙里散出缕缕烟雾。

  没人能从俊美的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哪怕是曾同床共枕的柏侹也不行。

  两人明明只隔着中控台,却仿佛是从地球到冥王星的距离——这辈子都无法到达。

  柏侹此刻才真正发现,他对纪却秦的一切都不了解。

  “纪却秦。”柏侹说。

  这三个字乍一听没有感情,细品却如同捻了一片陈年茶叶放在嘴里细嚼。

  细碎、苦涩、难以下咽。

  纪却秦单手撑着车门,将西装带起一片褶皱,在浅色衬衣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微微侧首,狭长的眸子眯起,静静看着柏侹,似乎在询问。

  猫一样的动作,让柏侹心里痒痒的,恨不能亲手挠他下巴,再给他一个深深地吻。

  不过刹那,纪却秦移开了视线。

  柏侹:“这里是我和宋微汀就读的高中。”

  他直切正题,免去了不必要的铺垫。

  “你知道他的出身,宋厉扬讨厌他,围在他身边的狗腿自然也不让他好过。”

  “当时宋家还没出国,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我也能经常见到宋微汀。”

  “我们同年不同级,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他慢慢说着,纪却秦默默听着,心底有些诧异。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往事,柏侹却声音板正,像是在播报新闻。

  “然后呢。”纪却秦配合发问。

  “我发现他身上总是青一片紫一片,后来包远说起,我才知道一直有人欺负他。”

  “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爸清楚宋厉扬做的一切,却不管不问。”

  纪却秦曾见过一次宋父,的确是心狠手辣。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护着他。渐渐的……”柏侹顿了下,说不下去了。

  渐渐发生了什么样的感情,他清楚,纪却秦更清楚。

  “高二那年,我妈病重。”

  提到母亲,柏侹一反无情的态度,言语里有克制的思念。因病去世,或许是世界上所有亲人最无能为力的事。

  即使再有钱,接受再好的治疗,在病魔面前都不值一提。

  黑白无常也不会因为滔天的财富而松开索命的铁链。

  “我爸忙着生意,忙着攥取利益,有时候一星期见不到一次面。”柏侹话音一转,开始诉说当年的往事。

  “直到我妈去世,他才从国外赶回来。”

  “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说到这儿,一根烟正好抽完,纪却秦又点燃一根。用余光扫过柏侹苍白的脸,有几分同情。

  他对父母没有印象。唯一的记忆,是墙上冰冷的照片。柏侹经历了丧母之痛,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愈合。

  也难怪那么恨柏万生。

  “别说这个,”纪却秦打断,“继续说宋微汀吧。”

  “没什么好说的了。”柏侹淡淡道,他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

  那双总是锋利的眸子,此刻是苍白无力的淡漠。

  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接下来的话。

  “我妈病重的那段日子,只有他一个人愿意陪着我。我学做饭,好吃的,不好吃的。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我本以为,留不住母亲,但是可以留住他。”

  “可从来没想过,他会背着我和另一个人好上。”

  纪却秦抽烟的一顿,瞬间将几个人的关系捋了一遍。

  意思是,柏侹喜欢宋微汀,而宋微汀也对他表示出好感,但是宋微汀和别人在一起了。

  “就因为这个?”

  “不,”柏侹摇头,“他和当年欺负他的人在一起了。”

  “我觉得我像个傻子,被随意摆弄。”他说,“发现的那天,正好是我妈去世的日子。随后他们举家出国,便断了联系”

  这样的打击,对于当时年纪尚轻的柏侹来说,的确是毁灭性的。

  这样一来,对宋微汀念念不忘或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年少戛然而止的喜欢与出人意料的背叛,留下的痕迹总会比寻常的更深刻。

  “这八年,我的确在想他。甚至一度想去找他。”柏侹仍旧平平淡淡,“直到他回国,见到他的第一面,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思。”

  “我不再喜欢他,也不再想他……”

  柏侹侧首看向纪却秦,眼镜赤红,隐约有水光。

  他说:“因为那时候我身边有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并未能惊动纪却秦一分一毫,他淡漠地抽着烟,眸子清明透彻,没有一丝情情爱爱。

  他已经过了为情痴狂的年纪,对柏侹的真心剖白没太大感受。

  “这就是你今天要对我说的?”纪却秦反问。

  “是。”

  纪却秦眼神晦暗不明,似不满,似嘲讽。

  柏侹对上他的视线,苍白的脸色衬得那双眼睛血红,却满含坚定。

  他喉结滑动,声音又轻又哑,“你一直说我不成熟,不坦诚。”

  “我承认,的确是那样。”

  “但是……”柏侹双眼湿润但坚定,“为了你,我会改变。”

  他搭上纪却秦垂在腿上的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然在微微颤/抖。

  柏侹:“我会坦诚。”

  他还是难以开口,对着这个被他伤透了的人,每说一个字心脏就会剧痛。

  何况对方……

  “我喜欢宋微汀,但那是之前的事。我也承认,和你联姻,有他的原因存在。”

  柏侹越说,声音越哑,近乎发不出声。

  “我幼稚,不成熟,一次又一次用他气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纪却秦面无表情听着,轻轻抽回被柏侹攥住的手臂,拍掉落在裤子上的烟灰。

  “柏侹,希望你能履行承诺,以后别再纠/缠我。”

  柏侹急了,扯住纪却秦的衣袖,用力抓在手中。俊美的脸上布满无法掩饰的悲伤绝望,根本没有影帝善于伪装的模样。

  他丢弃所有演技,近乎虔诚地将额头抵在纪却秦手背上。

  声音嘶哑:“却秦,我愿意为了你坦诚,也愿意为了你成熟。”

  “我们……我们还能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