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他们到哪里了？”
看着出去打探消息的奴仆进门，我眼风扫了一扫，便假装一脸淡定问道。
我虽装得好，但回话的人是积年老仆，如何看不出我情绪波动？
只是祁家奴仆，向来训练有素，并不会拆穿主人伪装。
即便我这个家主，在他们眼中寡言深沉，实际还算好脾气，也没人敢随意越线。
不错，祁家现在的家主是我。
叔伯们早两年便退了，嚷嚷着要享后辈清福，要将精力腾出来，教养下一代掌印。
说起下一代掌印，这就说到我为何激动的事情了。
当然我也是很欢迎巧娘回家的，如今还带着下一代掌印，我多兴奋一点也是应当。
巧娘在大女儿阎霁六岁那年，才再次诞下一子。
说好了，儿子姓江，所以祁家只能再次将不满的目光，看向志得意满的江家。
本来以为祁家又要等一个六年，却不想在老二一岁时，巧娘再次有孕。
并且这次生下的，正是祁家梦寐以求的女儿。
就说于祁家于晏清会，这么大的好事，我能不兴奋吗？
当然，除了兴奋，这里面还有我许多怨念的。
自从成为家主之后，我便不能同以往一样，随意暴露人前，随意参加祁月的周岁礼。
一直到满了三岁，才由巧娘亲自跟着送来祁家。
啊对，祁月是我给起的名字，这勉强能补偿，我没能参加周岁宴的遗憾。
至于为什么要叫祁月，自然是因为，江家那边先得了儿子，得意洋洋起名江星。
不过这个名字，也不完全是为了和江家打对台。
也是祁家单纯希望，我们的小月儿，能如皎皎明月高悬——清辉满人间却不为世俗所累。
因着祁家规矩，家中下一任掌权人，不能由亲生父母教养。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样的规矩，会让孩子和亲生父母生疏。
但实际上恰恰相反。
不同分支的教养，虽然是跟着上一辈，但也不是不能同父母一起生活，或者不能和父母见面。
这反倒让祁家嫡支的长辈，能将所有小孩都当自己孩子。
而小孩也和所有长辈都亲近。
不能说人人尽善尽美，但整体氛围我很喜欢。
问过奴仆，说巧娘再半个时辰就能到码头，我果断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转身就要出门。
“怎么就你俩带着月儿来了，江星和阎霁呢？”
看着下船的一家三口，我面上露出笑意，视线当先落在两人中间，那个粉雕玉琢灵动非常的小人儿身上。
听到我的问话，巧娘白了我一眼，弯腰一把抱起祁月，走过来朝我怀里一塞道：
“假不假，你们的宝贝儿都到手了，还惦记那俩呢？”
“咯咯咯——”
我朝阎渊点点头，一边手忙脚乱抱着那小人儿，一边准备再同巧娘说两句，就听怀中的小人儿笑起来。
听到清脆如银铃的笑声，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看向怀中小娘子。
岂料，对方也正瞪大黑漆漆的眸子，仔细打量我。
见我看过去，小娘子眨巴眨巴眼睛，再次咯咯笑起来。
笑完似是不好意思，小脑袋往我怀里一钻，如天籁的声音，带着羞赧地轻声唤我：
“三舅舅。”
我至今没有大婚，想来此生应当也不会大婚。
大概是体会不到，那种初为人父，孩子叫第一声阿耶的激动。
但我觉得，应当也不会比这一声“三舅舅”来得让我沉迷且享受。
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即便祁月展现出她的魔王属性，我也觉得她是世上最可爱的小魔王。
啧，不愧是我家巧娘，怎么这么会生？
“你干什么？没看我家月儿睡着了？”
我正沉浸式欣赏着，咱们祁月小魔王的睡颜，就见阎渊那个讨厌鬼，伸手就将人抱起来。
对方随意将祁月往肩头一扛，惊得我肝儿颤，好在小月儿没醒。
我这才松了口气，眼带责备看向阎渊道：
“阎寺卿你这是做什么？”
阎渊那讨厌鬼，只闲闲看了我一眼，很是不屑道：
“月儿就算姓祁，那也是我女儿，我还能不了解她？”
话毕，也不给我反驳的机会，径直继续道：
“巧娘找你有事商量，月儿我先看着。”
听到这话，我面上神色就严肃起来。
不得不说，我看人的眼光真的准。
巧娘和姑祖母真的很像，只是比姑祖母更多些，不那么纯善的行事方式。
比如姑祖母对晏清会的希望，就真的只是大盛朝海晏河清。
而巧娘既要大盛海晏河清，也要晏清和祁家长盛不衰。
这也是我欣赏巧娘的地方。
她能坐稳掌印的位置，不仅仅是靠姑祖母留下的光环，更靠她自己的实力。
“祁家和晏清会要发展，也和真正做好事不冲突，那为什么不能两个都要？”看書溂
事实证明巧娘是对的。
几位叔伯还没完全退下去的时候，巧娘就开始着手为祁家扬名。
当然，扬的只是祁家明面上的人，并不包括晏清会中的祁家人。
如今整个大盛上下，私塾和书院，以及免费藏书楼，已经修建数百座。
而第一批通过祁家书院学习的寒门考生，就会在明年春闱下场。
当然，祁家书院从来不叫祁家书院，只是在书院任教的，都是非晏清会的祁家人罢了。
赠君翰墨香，扶君青云志。
于是巧娘给书院名起名青云，暗含激励又藏期待。
倒确实是鼓舞了许多人。
通过书楼传回来的情报，不出意外，明年的春闱，那群靠恩荫走仕途的权贵子弟，怕是难受了。
想来，巧娘找我也是因为这事。
上到书楼三楼的时候，我见巧娘静静站在姑祖母画像前，看不见是个什么神色。
察觉到我的到来，巧娘才轻声开口：
“外祖父就是在这里，了结自己性命的？”
那件事过后，巧娘并未回来，甚至连提都没提一句。
我想她那么聪明，多少猜到其中原委，想来并不打算再提这人。
不想说正事之前，巧娘竟问起这回事。
“是。”
听到我的回答，巧娘轻点一下头，状似不经意问道：
“当年外祖母和两位舅舅出事，有外祖父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