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的语调不高，声音也没有想象中严厉。
但江巧就是听到，自己笑脸瞬间裂开的声音。
看到原本一脸灵动的江巧，此时乖乖应“是”的憋屈样，江老夫人忙垂下眼皮，掩去其中笑意。
“好了，你这就带冯嬷嬷回去吧。”
“正好在你接风宴之前，还能多少学点儿。”
“哦”江巧不情不愿应道，心想就两天，能学个什么？
但冯嬷嬷凭借过硬的经验，只用了半天，就让江巧明白，两天其实能学很多东西。
“嬷嬷，咱们打个商量。”
“你说我又不进宫选秀，就没必要这么严格吧？”
冯嬷嬷站得笔挺端正，声音同第一天见面一样，不高不低毫无情感道：
“五娘，身为尚书府嫡出小娘子，你不觉得，凡事应该追求完美吗？”
刚刚练习完，同各种不同身份的人，行礼注意事项的江巧，无奈的点头道：
“是，冯嬷嬷说得对，但我觉得没必要。”
冯嬷嬷也不生气，点点头道：
“确实没必要，尤其是小娘子做木工这种事，更没必要。”
提到这个，江巧当即炸了，站起来道：
“干嘛呀！做木工可是祖君答应我的！我最烦人家威胁我！”
冯嬷嬷只抬眼瞟了江巧一眼，并未被江巧的气愤吓到，她自己也依然不生气，就那么定定的立在江巧面前。
偶尔抬起的眼神中，甚至带了些无奈和包容，仿佛江巧多么无理取闹，多么不可理喻一样。
最终败下阵来的还是江巧。
倒不是她不想反抗，而是这一次，除了她自己以外，江府没有一个人站她这边。
就连一向对她极为宠溺的二娘，都只是劝她好好学习，学会了就好了。
从来跟她同一战线的杜娘子，她的亲阿娘，也只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好在这样“痛苦”的日子，也就过了一天半。
剩下的半天，江巧被二娘以搭配明日穿戴为由，从冯嬷嬷那里“借”了出去。
“我就知道整个江家，就二姊最疼我！”
见平时野上天的江巧，如此委屈巴巴的撒娇，二娘很有些心疼的劝道：
“五娘乖，这个就是刚开始辛苦些，后面熟悉了，也就轻松了。”
“更何况，据说这个教养嬷嬷，可是祖母花大力气找来的，很有些身份背景。”
“只是苦于一辈子没婚配，家中也没别的亲人。”
江巧听到这里，一下子就能想通，为什么冯嬷嬷，总是一脸无欲无求的神情。
“那她岂不是还挺可怜？”
想想这处境，江巧就忍不住唏嘘。
谁知二娘听了一笑道：
“倒也不算可怜。”
“这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懂得的东西多，有的是富贵人家为了自家女儿，抢着给她养老呢！”
说起这个，二娘就忍不住多叮嘱两句道：
“五娘，我可跟你说，一定要好好听冯嬷嬷的话。”
“像她这种人，若是能真心帮你，以后无论你去了谁家，定然都吃不了亏。”
听二娘说得神乎其神，江巧不想拂了对方好意，便笑着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没有苛待奴仆的习惯，自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倒是有一点，想到对方孤身一人，后来江巧学习规矩的时候，确实少了很多抱怨。
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江巧在西院磨磨蹭蹭到晚间，冯嬷嬷亲自来叫人，才跟着回东院。
“明日要早起，五娘今日该早些沐浴歇息。”
这些小事上，江巧不想争执，冯嬷嬷无论怎么说，江巧都“嗯嗯嗯”的点头。
直到被摁进浴桶，黎楚有些怕水的扒着桶边儿不放手。
心中暗暗发誓，等木料处理好，她一定第一时间，给自己做一个合心意的浴桶。
一旁的冯嬷嬷，看了看江巧扒在桶沿儿上，有些发白的指节，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嘴唇开合好一会儿，才难得放柔声音问道：
“五娘是怕水吗？”
提心吊胆又东想西想的江巧，听到冯嬷嬷的声音，也没多想点点头道：
“是啊，小时候贪玩，在村里落过水。”
冯嬷嬷听了，就拍了拍江巧的头道：
“不怕的，我给你少放点水。”
说着，一边给放水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一边伸手握着江巧的手，把指头一根根掰开。
江巧看着放水的婢女，果然比以往少放很多水，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冯嬷嬷看了她一眼，面上就露了一丝笑道：
“五娘还是个孩子呢！”
江巧也不知道回什么，便只跟着笑了笑，又听冯嬷嬷说道：
“以前我在宫中服侍的贵人，也同五娘差不多大小，也一样怕水。”
听冯嬷嬷说起以前的事情，江巧就有了点兴趣，睁大眼睛问道：
“啊？那么小就进宫吗？”
在大盛朝，男女普遍婚配的年纪，都是十七八岁，也有的等到二十来岁才婚配。
一般官宦出身的郎君娘子，会在及笄后提前定亲，过个两三年再大婚。
像江二娘这样，定亲晚一点的，大婚的日期便会看得近一点。
冯嬷嬷点点头，一边将江巧的手，泡在特制的药水中，一边柔声回答道：
“是啊，宫中的贵人，自然和普通人的婚嫁不一样。”
说完给了江巧一个，大有深意的眼神。
江巧一下就明白过来。
她以前每次去镇上的时候，都会去专门说书的地方，听说书人说那些有趣的话本子。
很多提到前朝宫廷的时候，就会说起，那些表面风光的贵人。
实际上，都是些为了圣人江山和家族利益，被迫牺牲的可怜人。
“啧，真是可怜，宁肯吃不饱，也没人想当笼中的金丝雀吧？”
“嘘！”
冯嬷嬷听到江巧的话，忙停了手上动作道：
“不可以说这种话。”
江巧忙点头闭嘴，表示不会再说之后，冯嬷嬷才放松表情。
两人终止了这个话题，净室中只余洗澡水晃动的声音，和冯嬷嬷给江巧搓手的声音。
“嗯，这样泡一泡，搓一搓就嫩多了。”
“一会儿给你上层护手油，再拿细棉布包起来，明天就能见人了。”
江巧听到冯嬷嬷的话，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手上。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江巧不由大惊失色道：
“啊！我的茧子呢？怎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