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求荣>第126章 勾结
  巍峨的城墙连绵数里,夏日的夜晚,空气中本该弥漫着花香,可遭受战乱的长安,处处都是破败摧残后的痕迹,城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黑甲军。

  树丛里,躲着一个黑影,借着傍晚的霞光,目光灼灼盯着城门,那里有几具身体正在摇荡,待看清了样貌,他闭了闭眼,蛰伏下去,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能早到一日?

  自来教养他的舅舅赵琚,同他一道长大的赵云昭赵云烨,此刻如同破布一样吊在墙下,他从没有此刻感到这样的无力!

  往日繁华的长安城,此刻望去犹如陷入泥沼。玄宗皇帝为何弃城而逃?赵家留下来了,那其他人呢?陈盈姝是否还在城里?李琳和吉安县主是否还活着?

  没有谁告诉他答案,他目光盯着官道,等待着机会,若是传言不错,安禄山的车队马上便要入京,或许抓住安禄山便是最后的机会!

  他握紧手上的剑,多日以来的奔波疲倦抵不住内心的绝望,他不敢细想,若她还在城里,将何等的无助。

  半个时辰后,一队人马朝着春明门而来,其中还有一辆八驾的马车,黄色的帷幔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偶尔传出轻笑声,软糯清甜,同四周战乱后的萧条格格不入。

  马车行到山谷下,突然一阵劲风,一支箭如流星,穿过人群,直直朝着马车而去。

  “啊!”

  “保护陛下!”

  马车内安禄山吓得一把拉过身旁的美人抵在身前,下一刻,箭矢穿胸而过,美人香消玉殒。

  他大口喘着粗气,惊道:“护驾!”

  霎时马车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随后万箭齐发,朝着四周扫射,抬头四顾,山崖上除了摇晃的树枝,再不见其他。

  安庆绪立刻吩咐人去寻,不见尸体誓不罢休,没等他们去寻,那人已经出来了,一身黑衣,身姿矫健,刹那间便到了马车附近,安禄山掀开帘子,血沫喷到脸上,他的目光在黑衣人眉眼一扫,叫道:“快杀了他,赏金万两!”

  “封四品骠骑将军!”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兵们不要命的打起来,一人终是难敌,很快身上便带了伤。

  安庆绪一喜,长枪一挑,那人衣服破了一大个口子,很快颜色变深,血液渗出来。

  正当众人觉得要将此人拿下之时,不知从哪里飞出几匹快马,冲开了人群,将那人带到马上,很快消失在当场……

  “派人去追!”安禄山大怒,那人的眉眼他怎会忘记,分明就是之前在长安城外射杀他的那一个,没想到他如今打下了长安,竟然还是拿他没办法。

  安庆绪见那几人身手敏捷,知道多半会无功而返,可瞧安禄山被吓破了胆的样子,他自然对这伙人好奇。

  此时,一旁的山坡上,几十人的精骑正关注着山道上的情形,“王爷,可要告诉世子?”

  李琳沉着眸子,赵谨言方才的所作所为让他大为失望,他没想到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会在这种时候铤而走险,选择刺杀安禄山,遂淡淡道:“先瞒着他吧!”

  他今日等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赵谨言,他派人去拦路传话,半刻钟后便传来动静。看書喇

  安禄山在安庆绪同几十名士兵的护卫下,迈步进了林子,此刻天已经黑沉,风吹得树枝刷刷作响。

  “大燕皇帝,别来无恙。”

  安禄山看着眼前人,一身黑衣,头戴帷幔,面带怀疑。

  这人从十年前,他还在张守珪底下当副将时,便联系上他,可这么多年了,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这个人和方才刺杀他的那个黑衣人可是一伙?

  可这人一步步引着他攀附贵妃,到幽州任职,以至于成为三镇节度使,那之后便没了联系,谁知去年突然联系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他想谋反的念头,他被人抓住把柄,只好暂时虚以委蛇,如今也该是解开谜团的时候了。

  “阁下藏头露尾十多年,眼下看来是到了不得不揭开身份的时候了吧!”安禄山笑道。

  黑衣人听他语气,嘲讽道:“陛下何尝不是忍辱负重十多年呢,如今得偿所愿,却不愿拉一把旧人。”

  “噢,所以你恼羞成怒,派人刺杀于我?”

  黑衣人听了,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若要杀你,大概不会等到现在了。”

  安禄山听了,他这话倒是不错,他能有今日,是在半年前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就算不是他,这人突然冒出来,难不成会以为他还像之前那样忌惮所谓的秘密,历史是胜利者写得,玄宗皇帝被他逼得仓皇出逃,他入主长安,他安禄山就是胜利者。

  “那你是打算干什么呢”

  黑衣人知道他不过探听他的口风,无非想知道他的身份,他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皇帝已经带着人往蜀地跑了,你若是能追上,这大唐天下才能真正改成大燕啊”

  安禄山听了,更加怀疑起眼前人的身份来,“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冷哼一声,“何须好奇呢,我只是想把那人彻彻底底拉下皇位而已”

  安禄山犹疑一瞬,想到这人不论是何身份,和他都有着共同的敌人。

  “哈哈哈……好!望事成之后,阁下能够坦诚相见啊”

  “待陛下成就大业,我自然无所隐瞒。”

  “好。”

  安禄山大笑着离去,随后藏在林中的侍卫一个个离开。

  一个骑兵小跑出来急道:“王爷,世子那边怎么办?”

  李琳掀开帷幔,目光透出一丝疲倦,安禄山能这么快打到长安,委实出乎他的意料,可皇位更迭,本就腥风血雨,怪不得他!

  “他还是要去杀安禄山?”

  “正是。”

  “愚蠢至极!”

  他这个儿子看上去聪慧,却是一根筋,这件事本不想让他知晓,没想到他撞上来,也到了同他谈一谈的时候了。

  此时的赵谨言浑身带伤,救他的人身份不明,他目光扫过这一队骑兵,他们个子不算高,马匹精良,每人备的却是箭筒和弯刀,在这林子里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分明是训练有素,根本不是京城的人。

  “你们是谁的人?”

  那些人不言声,林子中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们是我的人。”

  赵谨言侧头看去,就见李琳骑在马上,身后跟着数十人,看装扮同他周围的一样,他突然感到一丝庆幸,李琳来了,或许可以帮他抓住安禄山,给赵家给长安报仇,他痛苦道:“赵家守城失败了!”

  “我知道。”

  “安禄山还没进城,我刚刚才同他们交手,我们还有机会!”他几乎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谁知李琳并没有像他这样激动和热衷,只淡淡道:“这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再管了。”

  他脸上的期冀逐渐消散,原来李琳在这儿的目标和他并不相同,他试探道:“所以陛下派你来是做什么?”

  李琳反问道:“谁告诉你是他派我来的?”

  “那你为何会在这里?”

  李琳看了他一眼,“这话该我问你,你不是该在雍丘吗?”

  赵谨言心中霎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心里的猜测不敢说出来,可答案呼之欲出,他看着李琳冷静的脸庞,突然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不了解这个看上去不争不抢,自罚到南境近十年的父亲。

  “你是你的私兵?”赵谨言试探道。

  李琳心道他总算不是太过后知后觉,否则他都要怀疑赵琚的教养出了问题。

  他的不回答等于默认,赵谨言心中霎时天崩地裂,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在这一刻变成了笑话。

  他突然大笑道:“所以,你是要造反吗?”

  造反?踏着长安城,踩着赵家人的尸骨?

  李琳却劝解道:“当今天下混乱不堪,安禄山那厮都能入主长安,我们又有何不可?我们父子若是同心协力,自然能够坐上那高位。”

  李琳终于袒露了他的野心,正视他对皇位的觊觎,且企图让自己理解支持他,可他却低估了赵琚等人的死带来的打击。

  “所以你领着兵在长安城外,眼看着赵家守城力竭,战败而亡,眼看着长安城破,叛军入城,眼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像你这样的人,怎你能坐得上那个位置!”

  李琳的目光冷冷看了过来,“放肆!这是你该对父亲说的话吗?”

  一个心虚的人,才会拿父亲的身份来压他。

  他冷笑道:“你不配当我的父亲,我父亲已经死在长安城里,挂在了城墙下!”

  这话终究过于大逆不道,李琳一鞭甩过来,在他脖颈间落下一道血痕,那人却一动不动。

  “逆子!你就该在雍丘同那令狐潮好好玩。”

  赵谨言目光沉沉的看过来,目光逐渐冰冷,“李琳,安禄山造反也同你有关了?”

  李琳一愣,这次却不怒反笑,他倚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同他不太熟的儿子,“虽然赵琚是个老匹夫,但不得不说你被他养的不算太蠢。”

  下一刻,那个被他嘲讽的人却一下子暴起,朝他扑过来,下一瞬,眼睛一晃,那柄剑距离他不过两寸,他用手臂一挡,耳边发出滋滋的火花声,将人一掀,从马上翻下来。

  “混账!”

  他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护臂,那是用精铁打造,刀枪不入,此刻却有一道深深地划痕,他竟然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你不该利用赵家!”

  “赵家那是自己寻死,我给过他们机会,让赵琚带着天武军随我出城!可他不愿!”

  赵谨言周围已经被李琳的骑兵围了起来,弯刀出鞘,刀锋寒气森森,尽皆朝向他。

  “是你……你害死了他们!”

  “哼,你以为就凭你,能对付得了我?”李琳满脸肃杀,眼前这个若不是他的儿子,他早就杀了他了,一次又一次坏他好事。

  去年,他伙同东宫,调了建宁王李倓前往云南,差点查出他的私兵,长安那次,又差点害得安禄山有来无回,害他提前赶回长安,自此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只能故意让人在杨国忠那儿放出消息,刺激玄宗皇帝,总算将他调去了雍丘,没想到他倒有几分本事,真让令狐潮那个蠢猪足足攻了半年,还没拿下,这就罢了,区区几万人陪他玩便是,可关键时刻他又来了长安,这一次,他没兴致同他周旋了。

  “拿下他!”

  一声令下,林中惊鸟四起!

  这几十人皆是精兵,是他在南境十年选的精锐,他看着赵谨言以一敌十,身上的伤口逐渐越来越多,可还是没有停下的打算。

  “留条命就是,再拖下去,全部军法处置!”

  得了他的命令,这些士兵下手不再客气,赵谨言本就受了伤,又得知此时,宛如行尸走肉,很快便不敌,腿被割伤,跪了下去,被绑了起来。

  李琳目光冷冷看着他,继续道:“我给你选择,要么我打断你的腿,你从此自生自灭,要么跟着我成就大事,共享天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怎么选?”

  赵谨言才彻底相信,他的父王真的是个十足的野心家,一个勾结安禄山,将大唐搅得天翻地覆的逆贼。

  “为什么要夺那个位置?”

  李琳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情,他扫了他一眼,赵谨言一身粗布,千里奔波满脸疲惫,他终究还是太年轻,脑子里装的除了情爱便是空想,哪里来的抱负。

  “你记住,不是夺,是还回来。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

  赵谨言笑起来,几十年前的事,李琳却一直耿耿于怀,怕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当了真。

  “你笑什么?”

  “我笑你妄想。”

  “妄想?”

  “安禄山已经攻入了长安,怎么会听你摆布?你伙同一群饿狼,把长安拱手相送,长安百万城民的命在你眼里算什么?赵家一门忠勇在你看来是什么?你以为将安禄山调离长安,你便能入主?”

  他话没说完,便被一把剑鞘摔到了脸上,霎时嘴里鲜血涌出来,却继续道:“安禄山怎么会中计?你注定会失败。”

  “住嘴!”

  他被踹翻在地,一旁的护卫提醒道,“主子,世子身上有伤。”

  李琳气急,第一次后悔自己当时为何要把赵谨言放到赵家去养,养的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尊卑。

  当年,他先娶了吉安县主,获得赵琚支持,调离长安,后来娶了裴氏女,这才在杨家帮助下拿到兵权,可惜的是,他子嗣艰难,算来算去竟只有这一个,偏偏赵谨言太过执拗,同他不是一路人,原本他想着事成之后,再编个理由给他,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竟然逃回了长安,撞破了此事。

  “看住他,别让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