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求荣>第116章 暗流涌动
  长安,平康里。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

  挹翠院中,歌声娇美婉转,恩客们纷纷叫好,那唱歌的女子生得柔婉多情,弹琵琶的手纤长娇嫩,惹无数人想攀折。

  “将军?”一名小将唤道。

  却见那将军端着盏,眼睛却已经看痴了,千夫长捂唇一笑,心道今日将人带到挹翠院算是对了,薛楚儿也不愧是挹翠院的花魁。

  他唤了那老鸨来,小声耳语道,“这曲完了,便让楚儿姑娘进房里来伺候我们将军。”

  那老鸨忙道,“这位军爷,我们楚儿擅长行诗酒令,不知将军喜欢哪一种?”

  小将冷笑一声,叉腰打量了那老鸨一眼,“莫非掌柜的是听不懂?此伺候非彼伺候,快些去准备吧”

  老鸨嘴唇一僵,忙解释着,“军爷误会了,我们楚儿卖艺不卖身的。”

  那小将一听,他自然是知道,想他千里赴长安,为了见薛楚儿花光了家财,可连手都没摸到一把,这才引了杜乾运来,他倒要看看,这老鸨如何拒绝。

  “你可知我们将军乃是长安守军天武军将领杜乾运,更是当朝相国的干儿子,今日看上了你家姑娘,怎么掌柜的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老鸨一听,犯了难。这几月来,平康里生意大不如前,因着战事,来往长安的商旅锐减,如今这长安城里,最不能惹得便是军中之人,那可是实打实的兵权,这平康里哪家院子不望着找到几位军爷做靠山?

  她犹豫了片刻,笑道:“军爷当知,我们楚儿性子执拗,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小将一听,冷嘲道:“掌柜的管不下手底下的人,那便让我来替你管。”看書溂

  很快,薛楚儿便被老鸨带了进来,她并不知老鸨的打算,只当是往常的行诗酒令,可一见房内坐着那么些兵营的人,个个如狼似虎,她稳了稳心神,笑道:“不知几位军爷今日想如何行酒令呢?”

  那几个百夫长和千夫长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戏谑道:“楚儿姑娘,你瞧我们像是那等风雅之人吗?今日我们不过是寻个乐子,楚儿姑娘不若想想如何让我们将军开心开心。”

  他这话一出,其余人便叫好,“你方才唱的那个怎么到了入洞房就结束了,我们还想听听后面的呢?劳烦楚儿姑娘继续给我们唱唱?”

  “哈哈哈哈”

  “哈哈哈”

  薛楚儿知今日这些人誓不罢休,遂起了调,唱了一曲《春光艳》,可那些人还是紧追不舍。

  “楚儿姑娘你这唱的还没有隔壁院花月姑娘唱的好呢!”

  花月姑娘在这平康里一样出名,据说她极善奉承,一把身子婉转多情,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可薛楚儿向来瞧不上以身伺人的手段,遂强笑道:“几位军爷若是想听,大可出了门去隔壁院子,楚儿便不耽搁了!”

  她转身往外走,房内众人大呼扫兴,可她推了推门,才发现门从外面栓住了。

  随后,那一直针对她的千夫长笑道:“楚儿姑娘,你今日不把我们将军伺候舒服了,是出不了这个门的!”

  “哈哈哈”

  薛楚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让众人摸不到头脑。

  杜乾运此时收回落在薛楚儿身上的目光,沉着脸骂道:“你们这群杂碎莫要污了薛大家的眼,且赶紧回营里去!”

  众人不知杜乾运竟直接赶人,可将军发了话,不好再说,不情愿的起身告退了。

  待人离去,杜乾运起身走近薛楚儿,手刚伸出去,还没说话,那姑娘就跪下了。

  “多谢将军搭救,薛楚儿心中感激,但楚儿蒲柳之身无以为报,日后若将军起了兴致要听曲儿,楚儿自当扫榻以待。”

  杜乾运冷笑一声,收回手,“你倒是机敏,罢了,我杜乾运向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说罢,他背着手离开了挹翠院。

  自那以后,平康里都在传,天武军将领杜乾运迷上了挹翠院的薛楚儿,是日日得了闲便往平康里跑,那薛楚儿大概也是存了从良的心思,竟不再露面了。

  转眼便进入了五月,局势一片大好,唐军各地皆传来捷报。

  东边郭子仪与李光弼已攻破常山,逼近范阳,安禄山老巢不保,南边叛军数次攻打雍丘,耗费了近十万军队,可小小的雍丘屹立不倒,眼看胜利在望,在洛阳当了几个月皇帝的安禄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你们倒是说说!这个仗如何打?”许久不曾早朝的大燕皇帝安禄山高坐在龙椅上怒道。

  底下的人大都是同他一块儿从范阳打到洛阳的,这才过了几月好日子,谁也不愿一朝被打回原形。

  “陛下,我们可以派兵返回范阳,先歼灭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军队。”

  另一人道,“不妥,私以为先攻破雍丘为妙,到时长驱南下,可占领两淮,两淮富裕,我们何须舍近求远呢?”

  “那何不一鼓作气打下长安?”

  这话一出,全部静默下来,不是他们不想,哥舒翰一日不出,他们则一日攻不下潼关,这样拖下去,只有死路。

  安禄山起身,从龙椅上走下来,这些日子他睡也睡不好了,一闭眼就是那黑衣人拿箭指着他的模样,要么就是兵败,被哥舒翰抓到长安,遭受杨国忠的耻辱!

  “哼,当初在范阳,你们都让我起兵清君侧!如今兵临城下,四面楚歌,倒是拿不出主意了?”

  众人皆屏息不言,此时,队伍最前,也最年轻的男人道:“与其退,不如进,攻破长安!如此,才无后顾之忧!”

  见无人应声,男人站出来,拱手道,“陛下,此时返回范阳,我军一样多面受敌,还失了洛阳。若只重江淮,一旦郭子仪和李光弼率军南下,一样躲不过,为今之计,唯有竭尽全力攻下潼关,长安告急,其他军队则不攻自破!”

  这话一出,众人便知无其他可行办法,安禄山坐了下去,咬咬牙道,“不惜一切代价,攻潼关。”

  洛阳,将军府。

  崔乾佑看着盘中全然没动过的饭菜,冷冷道:“换一个厨子。”

  管家心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个厨子了,但还是回“是”,刚想着托了牙行寻人来,那人又道:“先去洛阳酒楼买几个菜回来。”

  管家得了令忙吩咐人去做,想自从两月前将军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这府里就不太平了,上上下下做事都把脑袋绑裤腰带上了,倒不是那女子吓人,只是有关她的事,将军都过于关注,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此时,崔乾佑透过窗看到女郎仰着头靠在凭几上,一动不动,长长的脖颈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一旁的侍女端着一盘子点心,正说着什么,女郎头朝窗外撇过来,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陈盈姝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走过来,人还未走近,便怒道:“崔乾佑,你什么时候放我回长安?”

  男人不置可否,施施然走了进来,坐在了她方才的椅子上,“你身体还没恢复。”

  “我身体早恢复了,这都两个多月了……”

  她心里急,很急,走不出这将军府,她如何同长安那边联系,如何联系上赵谨言?

  崔乾佑自然知道她的打算,可他眼下还有一件大事要做,眼前这个女人还不能放走,不然一切都没有趣了。

  他难得笑道:“一个月,一个月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管你,甚至可以送你去。”

  盈姝道:“不行。”

  一个月太长了,她总不能让赵谨言一直蒙在鼓里。

  崔乾佑似乎是猜到她心里所想,“你若是想传信出去,我可以替你传。”

  他说的真诚,仿佛留下她真的全然是为了她好,“那为什么非得再留一个月?”

  崔乾佑眸色沉了下去,缓缓道:“陈表妹,你可记得一个月后是我母亲的忌日?”

  陈盈姝一愣,恍惚想起了上年春明门外的惨状,原来如此。

  “我母亲去世时,只有你我在身旁,我不过希望她去世的头一年回来,也能看到你同我一道罢了。”

  陈盈姝听罢,感到他语气中的痛楚,想到不过一个月,“罢了,既然这样,那就一个月吧,一个月后我回长安去。”

  一个月后,恰好陈盈玥也生产了,应该赶得上吧!

  “如果你怕你姨母担心,我可以为你传信去长安。”

  陈盈姝一听,突然想起落水那日,同赵云昭和张昂一块,想来这么久过去他们一定着急。

  崔乾佑愿意为她传信,看来反倒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算崔乾佑是叛军,可不管如何确实救了她,如今留下她,也不过全了自己对去世母亲的一番心思。

  她高兴道:“那多谢你了。”

  说完便借用崔乾佑的笔墨,写了一封平安信,她斟酌了一番字句,还是没在信中提及自己怀孕这事儿。

  写完后又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了,才交给崔乾佑。

  能够回长安的喜悦充斥着她,正好此时管家带了菜回来,她食指大动,捡起筷子尝了好些菜。

  崔乾佑坐在对面,看着她皱着眉头,“可是菜不合胃口?”

  陈盈姝点点头,“我觉得前两日的好吃多了。”

  崔乾佑看向一旁的管家,“前两日吃的什么,让人做来。”

  前两日?那厨子不是才被打发了吗?

  可管家还是应了声,弓着腰出去找人去了。

  此时的长安,平静的表面下暗藏汹涌。

  宰相杨国忠连续多日在朝会上怒斥哥舒翰不作为,二十万唐军在潼关一待就是五个月,半场胜仗也没打,一改之前对哥舒翰的态度,群臣虽有疑惑,可也只能同他站到了一块,对唐军口诛笔伐。

  不仅如此,杨国忠每日进宫同玄宗皇帝谈及安禄山造反,皆说是其血统不纯,非我族类,可那哥舒翰一样是突厥和粟特人杂交后代,一样非我汉人,民间如今广传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哥舒翰迟迟不发兵洛阳或许是存了和安禄山一样称帝的心思。

  几日后,杨国忠又收到一封密信,他急急进了宫,皇帝还未召见,他便已经跪倒在宫外。

  “陛下,今日我接到密报,安禄山手下军师严庄,竟早已经进了哥舒翰帐下,两人之间经由此人,密谋瓜分大唐的国土啊!”

  呼声响彻兴庆宫,玄宗皇帝得知消息,立刻让人去查,一查,还真有这事儿,那个叫严庄的在潼关大营来去自如,俨然一副座上宾的样子。

  杨国忠趁机进谏:“陛下,哥舒翰是靠不住的,为防他反扑,我们可让天武军进驻灞上,若哥舒翰造反,我们还有缓冲之机。”

  两日后,玄宗皇帝接纳了杨国忠的建议,下令天武军将领杜乾运带军两万驻军灞上,灞上距潼关不过几十里,这般心思显而易见。

  “欺人太甚!我等在前线死守,那杨国忠竟派了杜乾运到灞上,这是不信我们能守住潼关?”王思礼大怒。

  一旁的哥舒翰垂着眼,不做声。

  严庄笑道:“王将军无需动怒,依我看,那杨国忠此番安排与其说是驻守,不如说是监督和提防!”

  “此话怎解?”

  “灞上离潼关几十里远,若是要为潼关助力,直接来潼关便是,若说是针对叛军,那也不像啊,你想想,叛军若能攻破潼关,还会怕那两万人马?这……”

  严庄看了看哥舒翰,继续道:“这……怕提防的不是敌军啊!”

  几人一听,全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在前线守城,长安那些人竟然怀疑他们!

  “竖子敢尔!!”

  “将军,我们不如将那杜乾运拿来,好好问问他,究竟来此做甚!”

  哥舒翰此时也面色黑沉,他征战数十年,军功赫赫,何曾遭到此般侮辱,那杜乾运驻军灞上,不管防的是叛军,还是他哥舒翰,都是在打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