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求荣>第109章 局势不利
  往范阳去的小道上,两匹马疾驰着,陈盈婉被赵谨言像包袱一样系在马背上,两匹马腰间套了根绳子,防止走丢,眼下又趴了一日,她已经叫苦不迭,但没发出一点吭声。

  好在已经入夜,两人停下来在一间邸舍落脚。盈婉哀叹,这个人没将他丢在茶竂,大概是被她形容出来的阿姐给吸引了,原来是个好色之徒。

  而赵谨言得知她身份后,就心里好笑,他一直以为陈家就三个女儿,他都见过,没想到这还有一个,倒是刁钻聪慧。他心里的那种怪异便有了解释,他一直纳罕这小姑娘像谁,可不同陈盈姝有六七分像嘛?

  怪不得,原来是一家人,脾气遗传了个十成十!

  他已经赶了好几日的路,眼看便要到陈留了!

  公元756年,正月一日,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定洛阳为国都。

  消息传往长安,玄宗皇帝大怒,在朝堂上大发脾气,指着满朝官员的鼻子大骂,怒斥唐军无能,一时长安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长安城,宰相府。

  风雪渐紧,今年格外严寒,长安十二月里竟连着下了两场雪,宰相府内杨国忠看着来人,打不定他的主意。

  哥舒翰喝了一碗热酒,长舒了一口气,这冰雪天,他的膝盖骨隐痛起来,这还是之前攻打吐蕃时落下的旧伤。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没想到安禄山那厮居然真的造反了,他原本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可眼看潼关稳固,他却不好受起来。

  等到开春,唐军必然全面反扑,功劳全是封常清和高仙芝的了,自己身为与安禄山齐名的西平郡王,在这场大战中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他夹了一挑子羊肉,喂下了肚,才道:“相国啊,安禄山打着奉密诏讨伐你的名头从范阳起兵,眼下已经在洛阳称帝,这局势对你不利啊”

  杨国忠冷哼一声,这哥舒翰此番上门,果然不怀好意,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好在高仙芝和封常清已经抵住叛军,等到开春后,安禄山也蹦哒不了几日了。”

  哥舒翰听了,却讥笑道:“相国你可想的太简单了,别说开春后战事能不能结束。就算结束了,你能落着好?首先这战事因你而起,陛下事后定要追究责任,再者那高仙芝和封常清与你可一直有怨……据我所知,那封常清在虎牢关至陕郡屡战屡败,是由于武器军需不足,你说战后追查起来,这查到谁的头上啊?”

  这倒是给了杨国忠当头一棒,其实这几日正为此事烦心,因着战事,玄宗皇帝战战兢兢,十二月里中书省收到了潼关封常清传来的战报,里面述说了洛阳战败的原因,武器库军械腐坏被盗,与登记在册的严重不符,这事他再清楚不过,所以截住了战报,可一旦战事结束,封常清和高仙芝要返京,此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他目光发冷,满吃了一碗酒,才道:“莫非西平郡王有办法解我之困?”

  哥舒翰见状,心知机会来了,便叹了一口气,“相国当知,我向来佩服相国的敢作敢为,引相国为知己。若是潼关二十万大军由我统率,日后大败安禄山,相国便于我有知遇之恩,于大唐有引荐之功,那封常清高仙芝则只剩战败之过,到时还不是任凭相国处置。”

  杨国忠一听,眼睛一亮,说的不错,若任由高仙芝和封常清做大做强,于他属实不利,这哥舒翰一个老将,还有求于自己,比那两人好掌控得多,他心下明了,打定了主意。br>
  “郡王疾风知劲草,危难见人心,眼下人人都怕战事,唯有郡王你请愿沙场,是我大唐之福啊”

  说罢,两人又吃了几碗酒。

  几日后的朝会上,玄宗皇帝又一直询问潼关战事,埋怨之意明显。

  兵部尚书赵琚站出来道:“陛下,眼下进入严冬,不利于大军出战。”

  杨国忠却反驳道:“陛下,眼下我军虽处严冬,可对叛军而言也是严冬,且当下叛军占据洛阳称帝,民心还尽在我大唐,此时不攻打洛阳,更待何时?”

  赵琚据理力争:“陛下,眼下我军刚稳住潼关,朔方军也还未收复河东,急不得啊!”

  可玄宗皇帝如今一听到安禄山在洛阳称帝便头疼,只觉得杨国忠说的有理,眼下洛阳虽被霸占,可民心向唐,再捱下去……

  杨国忠白了赵琚一眼,“正是有赵尚书这样的龟缩政策,才让我军屡战屡败!”

  话罢愤然道:“陛下当知,安禄山如今在洛阳用的是怀柔之策,若真待民众承认了大燕的地位,我大唐这……这不就是不战而败了吗?”

  这话实在诛心,杨国忠陪在皇帝身边数年,深谙皇帝的脾性。

  果然玄宗皇帝大怒,下旨高仙芝和封常清即刻出兵攻打叛军,夺回洛阳。

  几日后,旨意传到潼关,高仙芝和封常清陷入为难,潼关军需不足,正在从其他地方加紧时间调来,且潼关守军不过十二万,敌军眼下却有十五万,眼下出关作战,胜率实在太低!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两人一合计,决定死守潼关。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长安风起云涌,玄宗皇帝的忍耐性已经到了极点。

  几日后,皇帝再次接到潼关督军边令诚的来信,上书:“潼关守将高仙芝和封常清惧怕叛军,不遵旨意,且两人克扣将士粮饷,致战事屡败……”

  这已经是皇帝收到的第五封密信,玄宗大怒,又派人往潼关传旨,催促高仙芝出城作战。

  之后两日并未传来唐军出征的消息,偏偏又有信使来报,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后,广发檄文,留在洛阳的普通民众皆授田地,一时遏制了民众出逃洛阳的态势。

  玄宗在朝会上大骂高仙芝和封常清,又有杨国忠添油加醋,皇帝最后下旨:“高仙芝和封常清屡战屡败,守城不力,先后让大唐失了陈留、荥阳、洛阳等二十余城池,且不尊圣旨,龟缩不出,枉为唐将,着金吾卫前往潼关,处以斩刑!”

  兵部尚书赵琚、宁王李琳、东宫太子等皆下跪求情,言值两军交战之时,阵前杀将,必失军心,大唐将无将可用。

  杨国忠为代表的宰相一派推举了如今正在长安养老的西平郡王哥舒翰,道:“民间都传,安禄山最怕的人,便是原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在哥舒翰面前两股打颤,不敢大声言,哥舒翰便是克制安禄山的最好人选。”看書喇

  玄宗皇帝再无后顾之忧,下令金吾卫前往潼关执行旨意。

  赵琚大恸,在朝堂上同杨国忠扭打起来,圣上斥其无礼,不尊天子之威,不体大唐之苦,罢免其尚书之位,着其在家养老,不许踏入朝堂。

  此番杨国忠大胜,既除了高仙芝封常清两个巨大的威胁,又逼得赵琚这个死对头被玄宗皇帝遏令在家养老,想到赵琚那涨红的脸,他就觉得痛快,最主要的是自己捧了哥舒翰去镇守潼关,等开春后,潼关的二十万大军,长安的十万天武军,不就全然在他的掌控之下了吗?

  安禄山还拿什么诛杀自己?等反攻叛军时,他要活捉安禄山,好好问问他,拿什么来杀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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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裴府。

  今日大张氏邀了张氏兄妹过府做客,这倒是难得的一场家宴。

  席罢,大张氏和小张氏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她们想借用张家的运输路线和人,在洛阳陈留一带寻人。

  张家虽势弱,可张氏布庄的生意遍布大唐,眼线路子远远超出她们这宅中妇人,大张氏想打听儿子裴耀的下落,小张氏则想寻回陈盈婉。

  张昂听罢,想到两位姑姑实在可怜,不忍拒绝,还是答应下来,其实现在张家的情势并不算好,布庄生意差的很,战事以来,已经关了不少店铺,没关的铺子也是入不敷出。

  裴府的一条小道上,张婷忧虑道:“兄长,你明知道当前情势不好,祖母也有让我们回钱塘的打算,只望着能守住祖业,等战事后再说,你眼下还答应了两位姑姑,我们哪里来的人和钱往洛阳陈留去寻人。”

  张昂笑道:“国难当前,总不能只为保全自身,我原也没想弃了洛阳等地的生意,这下倒是有了正当理由,祖母会理解的。”

  这话全然落入赶上来的陈盈姝耳中,商户不比士族,靠的全然是手腕和眼力,当下战事吃紧,一旦收拢,再起复也是若干年后,那时皇商里还有没有张家的位置那就得另说了,倘若同大唐共进退,或许是张家的一个机会。

  她扬言道:“表哥有这样的报负,实在让我佩服,张家的商路一断再拿起来不然困难,可若是坚持过去,甚至顺势而为,或可更上层楼。”

  张昂转身便看到陈盈姝从亭子里出来,所说的话与他不谋而合,张婷忙道:“表姐,不是我担忧,前几日我算了一下这两月的进账,家家店铺都是入不敷出,若照常开着,还得供底下人工钱,捱不到几月了。”

  张婷和张昂兄妹两人,素来分工明确,张昂负责行商,张婷管账,账上如何没有人比她清楚。

  盈姝试探道:“表妹可曾想过,眼下流民多,四处征战,布庄这边何不供应些普通衣料的常服、中衣,甚至与军队合作,或可解当下之急。”

  张氏布庄身为皇商,一直精益求精于布料和成衣的华贵,陈盈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若要活下去,只能尝试一下了。

  几人干脆坐到亭中,仔细商议起对策来,过了半日,张家快马传信回钱塘,着张氏布庄工坊,加紧时间赶制普通成衣,运往洛阳、长安、陈留一带。

  正月,范阳传出消息,安禄山后方常山县令颜杲卿募军一万起复,诛杀留守在常山的叛将首领李钦凑、高邈、何千年等,并从常山发信往平原、河西等地,鼓舞大唐各郡县反抗安禄山叛军,这番作为起到了极大的效果,一时被安禄山攻占的河东、河南、平原等多地奋起反抗,反杀安禄山安排的刺史太守等人,形势一片大好。

  可远在洛阳的安禄山早便派出了五路大军,北上南下,四面攻占大唐的国土,留守平卢的史思明率军五万很快攻向常山,常山被攻破。颜杲卿、其子颜季明及其颜家三十多口全部被史思明所杀,消息传出来,已经是一月中旬。

  冰冷的大地上,白茫茫一片,陈留以南的雍丘等地,正遭受南下叛军的围攻。

  赵谨言手持战报,眉目冰冷,昨日接到消息,早在七八日前,颜家已经被叛军屠了满门,颜家一门忠义,没想到落到这样的下场。

  河北平原此时烽烟四起,处处都在进行着大大小小的战役,唐军的主力却被困潼关,朔方军迟迟不能南下,西北大军又被吐蕃牵制,唯今之际,只有等。

  等什么?等地方军汇集潼关,大破叛军,才能东行,形成合围,河南河东等地只能靠自己了。

  可目前他最大的困难,是守住雍丘,不让叛军南下,侵扰江淮。

  他此番正在忧愁,外面传来张巡的声音,“小姑娘,你几岁了啊?”

  小姑娘答:“我十一岁。”

  “听说你是钱塘人啊”

  小姑娘笑道:“正是,家父原是钱塘县令。”

  “胡说,钱塘的陈县令我认识啊,他家哪有四个姑娘,小小年纪满嘴谎话”

  说罢,门一推,张巡便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拍了拍身上的风雪,将外衣丢到一旁的案桌上。

  “赵老弟,我此番算是打听清楚了。你猜猜那南下的叛军首领是谁?”

  赵谨言想了想,能让张巡这样气得想来是熟人,“莫不是安庆绪?”

  “呸,安庆绪就罢了。是令狐潮那个杂种,他之前弃了雍丘城逃了,我当他逃去了哪儿,居然投奔了安禄山!我真恨不得把他抓回来,生啖了他的血肉。”

  大概五日前,赵谨言抵达雍丘,此时叛军已兵临城下,原雍丘县令不知所踪,张巡带着守城军艰难抵抗,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原本的雍丘县令竟带叛军攻打雍丘,说来实在可笑。

  张巡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最后一屁股坐回杌子上,“赵老弟,上次若不是你及时赶到,雍丘已经陷落了,可这次那令狐潮是有备而来,带兵两万,城中只八千守军,还有三千人是这两日才招募的,这能守多久?”

  “守到不能守还得守。”赵谨言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