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求荣>第46章 拔箭
  不远处,那个奴隶已经跌下山崖,女郎跪坐在地,那般可怜。

  “阿言…你为什么不放箭?”李倓问道。

  刚刚赵谨言明明有机会可以救胡成,他的箭一直对着李系,只要放箭,打落了就好,可是他犹豫了,也就是那一瞬,崔乾佑中箭,胡成跌落涯下。

  “这个彩头,必须得是我们的,这是最好的结果。”赵谨言冷冷道。

  崔乾陵这个李系的奴隶都被射中,只剩李倓的奴隶一直被李豫护着,这对他们而言再好不过。

  赵谨言沉默着往回走,李倓拉住他的袖子。

  “是,看着一个个人倒下,无动于衷,这样得来的大业有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样一个冷漠的人?”

  赵谨言停下脚步,看向李倓,他和李豫同为李氏子孙,立场却完全不同。

  太子对他们的寄托从一小到大都是不一样的,李倓可以任性天真,李豫必须步步为营。

  已过世的外祖让帝李宪,后来的宁王,现在的赵家,是圣人选中来扶持正统的,如今杨家只手遮天,朝堂混乱,朝臣大都奢靡,追捧杨家,李氏的江山要一直兴盛下去,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总有人来做!

  “建宁郡王,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李倓停下来,一脸凝重。

  “什么?”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你想要万事太平,就得有人流血牺牲。今日死了八个人,或许换来的是掌握攻打南诏的军权,挽救的是一个军队。去年李宓将军带兵八万死在那片遍布烟瘴的西南之地,我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

  李倓停在那里,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大哥和赵谨言的辛苦,只是置身于此,实在难以假装看不见。

  “那陈娘子呢?你打算如何对她?”

  赵谨言从小心思沉稳,在他看来,人生当中最出格的事情,无非是钱塘那一场意外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场意外不仅没有结束,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迹象,那个女郎,从钱塘来到长安,再一次闯进他的生命中,比之前来得更为猛烈。

  李倓的问题,他解答不了,可惜李倓揪住不放。

  “你是喜欢她的对吧?”

  “世人都爱美丽的皮囊,我也不例外。”

  “你从钱塘回来,高烧不退,卧床半月。梦里喊的全是一个名字!”

  赵谨言一愣,这事儿他并不知道,从未有人提过。

  “盈姝…你喊的盈姝。那时我不知道是谁!兄长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提及的秘密,我也就没同你说。后来陈娘子上京,在亭花阁与韦卯争执提起,我才去打听一番,得知这陈娘子的全名就叫“陈盈姝”。试问,你若对她无意,何故梦里叫人家的名字!”

  赵谨言没想到这桩事会被李倓知晓,此时还这样拿来质问他,可是他如今能做什么决定,他已经不是钱塘那个赵谨言了。

  “我只是一时被皮相所迷,才有所惦念。要这样说来,你不是也觉得她生得貌美有好感吗?”

  李倓见他否认,还反问他,不免气急,真是不明白赵谨言为何不承认喜欢陈娘子。

  “我那只是欣赏,可没有像某人那样半夜喊人家名字!”

  “我也只是欣赏。”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可别后悔!”

  说完李倓气冲冲的抛下赵谨言,就要走。

  “李倓!”赵谨言唤住他,他扭头嗯了声。

  “此事,你不要外传。”

  李倓心思一转,笑起来:“怕被人知道?不好意思了?”

  赵谨言冷冷道:“还是少些闲言碎语的好。”

  他语气冷淡,没有半分不舍忧愁,李倓心想莫不是赵谨言真的已经放下了陈娘子?打算另娶娇妻?

  这世间,真是唯情之一字难破啊!

  崔乾陵赶过来,就看见盈姝枯坐在涯边,失了魂似的。

  一旁李系骑在马上,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此次比试虽然最后便宜了李倓那小子,但是依然觉得畅快!

  “你干了什么?”

  李系冷笑道:“不过是杀了两个奴隶!”

  “你把崔乾佑也杀了?”

  “本来不想杀他,毕竟是我的奴隶,不过他非要帮着你的贱奴,只好一同杀了。”

  “你!”

  “怎么?崔小郎君如今想起来他是你大哥了?未免太晚了吧?”

  崔乾陵沉默不语。

  崔乾佑,死了便死了吧!

  这一场比试终于结束了,众人回到山脚下的营帐时天已经黑下来,只能再歇息一日,明日回城。

  绮红一直候在帐篷前,见崔乾陵带着盈姝回来,面色发白,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娘子,你怎么了?”

  盈姝见了绮红,今日的种种憋闷一下子奔涌而出,哭道:“绮红,胡成,胡成坠崖了…”

  崔乾陵有些心疼,心中又把李系骂了一遍。

  “你好好照顾你们家娘子,有什么需要的来我营帐寻我。”

  绮红应了,扶盈姝进了帐篷,紧着烧水伺候她。

  裴徽笑道:“没想到啊,今日居然是建宁王得了彩头,我还以为会是赵状元呢!”

  李倓气道:“怎么,我不能得这彩头?”

  “自然不是,只是有些意外。”

  笑话,那个仅有的奴隶,他们三个人一直护着,李豫更是寸步不离,想到此处,有些难过!

  “李系!”

  就在此刻,崔乾陵从帐篷那边冲过来,就要同李系扭打起来。。

  李系见状,心中火起,不管他崔家如何得势,他今日就要挫一挫他这小魔王的锐气,不然以为所有李家人都是瘪三。

  “崔乾陵,你为了个女人三番五次跟我对着干,以为我李系是好欺负的吗?”

  局势焦灼,两人都怒发冲冠,一旁众人忙拉起来。

  裴徽劝道:“都是都是自小玩大的,何苦如此?”

  崔乾陵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朝着李系的腿就是一脚。

  “我同他可不是兄弟…”

  李系吃痛,想到今日惊马之事,恶从心起,抽出腰间匕首,就要朝着崔乾陵刺去。

  “系儿!”

  “二哥!”

  却是刚走出帐篷的万春公主和李姳,万春公主年纪虽小,总说是长辈,众人皆不敢再说话。看書喇

  “今日这场面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沦为长安的笑柄?”

  万春公主言辞中虽是批评,但不让人难堪。

  李姳忙道:“姑姑说笑,来了骊山,自然不像皇城那样拘束了。”

  她刚刚可是看见了李系用了匕首的,若出了事,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了。

  裴徽忙附和道:“正是呢,刚刚郡王不过同乾陵玩闹,失了分寸而已。让姑姑见笑!”

  裴徽忙吩咐人摆酒,将今日所得猎物处理一番,烤来当晚膳。

  崔乾陵冷哼一声,就近牵了马,笑道:“李系,你若是对我不满,我们私下解决。”

  李系就要跟上去,裴徽递了个眼神给李姳,李姳上前拉住李系。

  “二哥,忍一时风平浪静。”

  李系看了一眼李姳,冷笑道:“忍?所有人都让我忍!”

  李姳何尝不能想象李系的痛苦,她也是一般。

  柔声道:“二哥,回去我给你擦药,免得落疤。”

  李系咬咬牙,转身回了帐篷,李姳随后跟上。

  帐篷里。

  “绮红,你说,那些奴隶的死了,在他们看来是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绮红小声劝道:“娘子,林妈妈说过,这里是长安,不是钱塘。他们是天潢贵胄,不是平头百姓。”

  见盈姝脸色凄凉,继续劝道:“娘子,不是婢子多嘴。若想要在这长安待下去,找到三娘子,外面的那些人可得罪不得了。”

  “我这样的人,有何立场去得罪他们。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被杀了。可是,我一想到胡成,想到我这样对不起他,我心里就难受!”

  她对不起胡成,江上相遇,她不过施舍了银钱给他,他却救了她的命,她把他当成弟弟带在身边,没想到却害了他!

  琦红这些日子见胡成常常陪伴在身侧,已然把他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可是她和盈姝在这长安本就是寄人篱下,在天潢贵胄面前犹如蝼蚁,何谈保全他人!

  “娘子,你宽些心!你今日拿匕首刺伤南阳郡王的马,差点让他死在这林子里!若不是崔家郎君的保全,想来你也没命好好坐在这儿,胡成知道你这样对他,又怎会怪你!”

  盈姝知道琦红说的是实话,她今日的行为不可谓不出格,可是那种弥漫在心中的痛苦却难消!

  这里是长安,有无数皇室宗亲、达官贵族,他们视人命为草芥,将她这样的女子视作玩物,随意利用。她本不应该如此介怀,这毕竟是命!

  突然想到之前一直护着胡成的崔家大郎,好像叫崔乾佑的被射伤抬回来了,不知还能否活得下来!

  大约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盈姝唤了绮红去寻之前给胡成治伤的药膏,想着若是那崔乾佑还没死,倒算是替胡成还了恩情。

  绮红愣在那儿,有些为难,但她知道盈姝性子,还是去了。

  片刻,绮红进了帐篷,笑道:“娘子,药我已经送去了,崔家大郎收了药,很是感激,还说要亲自来道谢,我让他好好养着了。”

  绮红和绮罗是自小跟着她长大的,性格盈姝是了解的,绮红性子沉稳,这也是此次外出狩猎带着她的原因。

  盈姝眼神一暗,笑道:“收了药就好,你看他伤势如何?”

  “婢子瞧着是有些重,但应该不伤及性命,娘子就别担心了。”

  说罢,就要拿了衣服给盈姝换上,盈姝按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先不忙更衣,虽然胡成坠崖,但他今日救胡成的心是真,我还是该去看看的。”

  说罢,就捡了几样桌上的吃食,要出帐篷去,身后绮红焦急起来。

  “娘子,那些奴隶住的地方不干净,还是让婢子送去吧!”

  盈姝停下,声音冷起来:“算起来,我的身份也不比奴隶高贵多少,怎么就不能去了?”

  只听见身后咯噔一声,绮红跪倒在地。

  “娘子责罚我罢!那药我没有送去…”

  绮红仰头看着自家主子有些失望的神色,继续道:“婢子知道娘子心善,有恩必报,不顾崔家大郎身份低微,但是他为众人所恶,娘子若是沾染上他,恐怕也为郎君们不喜……”

  说罢顿了顿,继续道:“特别是崔小郎君对娘子万般爱护,您为何要逆他的意呢?”

  盈姝苦笑,她差点忘了,绮红沉稳,但也诸事为她考虑,不利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能做的。

  崔乾佑为众人不喜,崔乾陵更是处处为难欺压,以至于伤其性命,她若是救他,不就站到崔乾陵的对立面了吗?

  可是,那人因为胡成被选作奴隶,又因此连中两箭,追根究底,这个恩得还,胡成不在了,她来还。

  “我知你心意,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把药拿来!”

  奴隶们住在帐篷最外围,紧挨着山和马棚,此刻,太阳落了山,四处都是昏昏暗暗一片,奴隶和下人们正在远处捡柴火,处理猎物。

  崔乾佑躺在草堆里,四周都很寂静,他手臂和胸口各中一箭,呼吸间,那疼从伤口处丝丝蔓延到四肢百骸,牵动着所有的神经,抽搐间伤口的血液滴落浸入干草堆,慢慢带走他的生命气息…

  大约是要死去的原因,虽然睁不开眼,听觉却渐渐灵敏起来。

  有人来了,脚步声渐近,他身旁的草簌簌作响。

  人要死的时候,会抓住一切可能活下来的机会,不管他面前的是敌人还是朋友。

  “救我!”

  那人不做声,拿了剪刀剪破了他的衣服,那人似乎对他的伤势很吃惊,抚上胸口那支箭的手都颤抖起来,他吃痛,眉头皱到一块儿。

  “帮我拔出来!”

  那个女声战栗道:“我去给你找大夫!”

  他拉住她,“你想让我死的快一点?”

  崔乾佑嘴角的血已经控制不住的往外漫。

  “你,你且忍一忍!”

  盈姝一边默念着“生死由命!”,一边将手覆到那断箭上!

  一阵剧痛从胸口袭来,血肉被箭头带出,霎时血流如注,人却已然疼得晕了过去,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