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陶恒在石台边四处张望,却不见那熟悉人影。急切又失望。一回身就看见杪夏冒冒失失闯进来。

  “小姐小姐,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杪夏喜笑颜开,兴高采烈的。

  她才记起,此番是随独孤信回京述职的,却不想自己旧疾复发,只好将养在寺。也不曾想又受了惊吓,更是耽误了回北疆的日子。

  只可惜,来的是真正的孤独恒,回去便是她陶恒了。若是自己的法术能恢复,哪还待在这鸟不拉屎的怪地方啊。

  陶恒双手环抱,并不如杪夏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有些忧虑。

  “小姐,您不高兴吗?”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陶恒扯扯嘴角冲她笑笑,反比哭还难看。“何时出发。”如今她好不容易对如何恢复自己的灵术有了些眉目,谁知道就要去别的地方了。真让人为难。

  杪夏开心地数着日子,“十日后便走。”还没等陶恒应,就看她絮絮叨叨开始收拾行囊起来。

  陶恒郁闷地坐在石桌旁,手抵着脸颊看着杪夏忙上忙下的模样,一阵心烦。

  唉,没有法术的她寸步难行啊。也不知道那小族长怎么样了,没有她的帮助,他能顺利地让朱氏夫妇重归于好吗。

  不会又要苦口婆心地讲他那些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吧。哎,狐族的安危怎么就寄托在那个迂腐的小族长身上了呢。

  真不知道那些老顽固是怎么想的。

  忽然,陶恒鼻尖微动,眼睛一亮,好香啊。她蹑手蹑脚地离开石台,循着香气走去。穿过院门,她轻嗅着香味,满心欢喜地踏出后门。一时不察,满身扑在来人怀中。

  宇文护被一身花香撞了满怀。他噙着笑,一手牢牢扶稳她,另一手却作怪地藏在身后。

  陶恒并未抬头,便知对方是谁。腰间佩戴的玉饰她看了好几天。唔,难看死了。

  她挣开宇文护相扶的手,动动鼻尖,绕到他身后,一把拉起他特意藏起来的手,揪着他的袖子嘚嘚瑟瑟地晃着。

  “休想逃过我的鼻子。”也不看看她是何方神圣,居然还想瞒过她,太天真啦。陶恒隔着油纸都能闻到肉香。“是鸡!”

  她近来都不曾碰过油腥,感觉人都要虚了。闻着肉香她才有了点做狐狸的自觉。

  陶恒靠墙席地而坐,在满地落叶之上摊开油纸,里边的烧鸡还热腾腾的,泛着油光,她乐得眉眼弯弯,一双狐狸眼着实好看。

  宇文护倒不知道她如此不拘一格,也同她一般盘腿坐下,看着眼前枝叶摇摆,别有一番韵味。

  陶恒舔舔唇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她也不是个吃独食的人,大大方方扯下一边鸡腿,献宝似的递到宇文护眼前。“给你哒。”

  宇文护愣了愣,目光变得幽深。但只一瞬,又染上笑意,“本来就是给你的,我可不和姑娘家抢食。”

  “爱吃不吃。”陶恒冲他使鬼脸,硬是将鸡腿塞进他手里。之后整个人便埋在油纸里,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宇文护无奈地举着鸡腿,支着脑袋看她毫不淑女的做派,浅浅笑。

  等她心满意足地抹抹嘴角油腻靠在墙边时,宇文护倒还听话地举着鸡腿。她不解,“你真的不吃啊。”

  “是给你的。”宇文护淡淡说着,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

  陶恒还真有些不解风情,“你给过我很多东西了,还陪我下棋。可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她虽然对这个古怪人世不太了解,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不过陶恒没空管闲事,也不想去深究他的用意。

  见宇文护不回答,她也不打算逼问,只撕下油纸一角,将将包住鸡腿。“给你了就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处置,丢掉也好,喂狗也罢。反正跟我无关啦。”陶恒起身,拍拍手上灰尘,转身要走。却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回身,径直握住他的手。

  宇文护正小心将油纸放入怀中,却没想她忽然转身抓住自己的手,油纸不尴不尬贴在他衣襟上。他挑眉疑惑。

  “又舍不得,你的鸡腿了。”宇文护难得有些言语落寞,便要还她。

  却被她拦下,正恰清风袭来,吹的枝叶簌簌作响,陶恒急中一智,“我有些冷。”讪讪笑着。

  宇文护不禁被逗笑,也不拆穿她。另一只手先行包裹住她的纤手,又将油纸在怀中安放好,随后两只宽大的手掌齐齐握住陶恒的,温暖又缱绻。

  陶恒心下却喜,没细看宇文护眼中复杂情绪。心道,既然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就不能怪我啦。她也不扭捏,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他之上。

  宇文护心一动,竟有些慌张。但面色却还镇定不动如山。

  “阿恒,我。。。”宇文护动情讲着,却被陶恒无情打断。

  “别说话。”陶恒专心盯着二人相合的双手,默默运气,掌中似有温热之气,合眼感受灵力。

  宇文护越发不懂,当时他是曾想结交独孤般若,只因在宇文觉的宴会之上,只有她一人不曾看低自己身世,一番言语叫人眼前一亮。

  而后想在狩猎时一取芳心,但不想出了意外。独孤伽罗和她竟也出现在林中,偏偏是危急时刻,那野猪奔来时,宇文毓那个废物居然吓晕了。

  独孤般若不愧是独孤信的长女,那番气度和气质天下无双。但令他最为震惊的却是独孤恒。

  一看就是羸弱之人,却敢在独孤般若陷入危急时挺身而出,推开姊妹自己迎上那头凶猛野猪。这样的姐妹情深,不由让宇文护既羡慕又向往。

  之后救下她便成了理所当然,野猪被独孤般若和独孤伽罗二人制住,独孤恒倒聪明,故作惊吓晕了过去。

  只有宇文护知道,那双小手拽过他的袖子,声若细蚊,吐气如兰呼在他耳畔,“逾矩了。”随后便倒在他身上。

  但他没想到,应该是平安无事的人,怎么一回寺却昏迷不醒。亟待她苏醒,自己失了神匆匆跑去看她。

  自此才越来越觉得她像个谜,如何也解不开谜底。反而激起了自己的斗志。

  陶恒闭眼认真感受灵力涌动时,全然不知宇文护心中的感慨万千。她又唿地睁眼,刹那便抽回手,旋即背身。

  她指尖运气,只见点点光晕显现其上,又轻巧一弹,落在树边被顽石掩住日光的叶尖。就见它绕过顽石蓬勃而长。喜得陶恒眯起眼笑,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真不错。

  宇文护被她忽冷忽热的行为搅得心头烦闷,年少轻狂的他脸色不免沉下来。却又见陶恒回过身来,满怀期待问他。

  “你明日还来吗。”

  宇文护向来能言善辩,但此时却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喜悦还未达至脸色,又黯下眸光。“叔父已在替我议亲了。”

  陶恒微怔,狐狸眼愣了愣。“与你明日来不来有关系吗?”

  “我。。。阿恒。。。”宇文护难得有口难言。

  “你叫我什么?”陶恒有些气结,阿恒?!什么呀,难听死了!

  “阿恒。难道我还不能这么叫你吗。”宇文护顿了顿,眸中似有蓝意。

  陶恒嫌弃地摆摆头,纠正他。“难听死了。要叫,就叫我恒儿。我娘都是这么叫我的。”

  “好,”宇文护不自觉地带了点宠溺,“恒儿。”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还来吗。”陶恒再问他。

  “我会来。”

  但不想事与愿违,第二日一大清早,陶恒便被杪夏摇醒,说是就要离开了。吓得她瞪大自己的狐狸眼,不甘不愿。

  “不是说十天后再回去的吗。”陶恒坐着时时颠簸的马车,一脸郁色。

  “怎么,阿恒想留在京中?”独孤般若替她理了理发丝,温柔道。

  陶恒口不对心地摇头,“也不是啦。”

  只不过是她以为能有十日光景,可以好好让自己的法术恢复到一半。谁曾想只恢复了能让花开的小内气,顶个屁用。

  再让她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只有碰了宇文护她的灵力才有涌动之感,难道宇文护就是送她回去的契机吗?

  唉,算了算了,不想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恢复自己的法术啊。

  而等她再次踏上京中之道时,所有的一切才开始。